是隔壁牢房一位穿着白色单衣,头上散着一缕头发的粗壮汉子。剑眉薄唇,麦色的皮肤,浑身像是出剑的刀鞘,给人一种带有杀气的紧迫感。
“何以见得?”李程洵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然后与之对视。
那人本坐在自个牢房的另外一角,听得李程洵如此一闻,便走了过来,就席地紧靠着坐在两间牢房相邻的木栅栏边下。
“你分析的很对,那些人敢天子脚下如此行事,肯定计划周密,手段老练,可是你还忘了告诉他这些人惹不起。”
见李程洵的笑容更甚,那人便更上前一步,挪近一点,声音小了许多。
“这些被换了的人家定然是非富即贵,不,一定是即富且贵!而且这么多人,定然后面还有操纵着一切的大人物。怕就怕,那个大人物圣上不敢查更不敢问罪。
先不说这背后的大人物,就是那些牵连的世家贵族,随便站出来拔根汗毛都比那个秦大人脖子粗,跺上三脚怕是秦大人连宫墙都还未进便身首异处。
你分明就是在害他。”
李程洵淡笑,也不承认亦不解释,只是转过身,从新拿了盏新杯子,给这位也沏了一杯。
“在下李程洵,兄长呢?”
“原来你就是那个宠妹的卫国公世子!”接过杯子的沈铎一脸不可置信,又觉得自己刚才所言有些冒失,“在下沈铎。”
刚才李程洵还人为此人胆识谋略一等,如今看来居然促狭之中竟有些憨。再看看这副身材,少算也有八尺,真是个铁憨憨。
“在下刚才并无冒犯之意,实乃家中兄弟众多只有一个幼妹,自幼宠爱,别家都说府里偏疼,如此遇到世子便觉得是同道之人。”
李程洵拿了些吃食,将小桌子摆了过来。
“沈兄倒是幸福,家中人丁兴旺,我家凋零,余下只有舍妹一人,自是要偏疼些。旁人若是说重了一句,我也是不让的。”
沈铎点头,自家兄弟几个也都这样。
想起刚才的事,沈铎不免皱眉。
“秦大人的事,世子是故意为之?”
李程洵叹了口气,“沈兄见他涕泗横流着实可怜吧?”
沈铎点头,然后想了想又不对,又摇头。
李程洵见他一会儿摇头一会点头,便觉得自己看的没错,此人是个将才却非帅才。审时度势,却畅意恩仇,容易感情用事。
不论官场之事,做个言语间的朋友倒是极为不错。
“沈兄不必顾忌我的感受,直言即可,我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沈铎红了脸,“确实有些可怜。”
木柱子缝隙不大,李程洵给他递了个红豆糕。
“他不可怜,这件事本就是他惹出来的,我想换个牢房,他给我换便可,非得整个这么大的动静,还一个一个的筛选,不知道还以为选秀女了。”
沈铎若有所思的点头,“他还问过我,想来他是想讨好你,费尽心力的讨好你。”
李程洵点头,这点她承认。
“不过这不值得道也,他刚才那见我,想我哭诉,为的不光是让我拿主意,更多的是转移那些人的视线。
你以为我不说进宫,他就不进宫禀明实情了吗?不可能!”
沈铎一愣,激动地隔着衣服衣服抓住李程洵的手腕,“那一番哭诉就是为了哄着世子你说出进宫禀告之事,他这是要将那些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世子身上?”
这沈铎力气真是有点大,李程洵赶紧将手扯出来,一看竟红了一圈。
沈铎见了也很是抱歉,“抱歉世子,在下一世情急,没想到竟伤了世子。”
李程洵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并不介意。
沈铎心里更敬佩这位卫国公世子了。
“世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说那话?”
“他不转移,那些人也不会相信是他挑出来的事,没想到我文不成武不就,做冤大头倒是极有资质。”
李程洵细细地把玩着妹妹新送来的玉骨扇,扇骨由极好的和田玉制成,精雕细琢的佳品。想来妹妹见自己用惯了扇面,如今那把小金扇成了证物,也不知何时可以拿到,这才又送了自己这般极好的物件儿。
“世子莫要妄自菲薄。”
李程洵浅笑,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她本就是行走的冤大头,买个糕点遭人算计,连英雄救美路见不平也要进趟大牢,难道这具身体被苏陌那个霉神照顾啦?
顶了原主的命格,这日子可真憋屈。
背靠着柱子,左臂搭在小矮桌上,扇子一张一合。
“不管他是不是他的主意,利用我来转移那些人的视线,既然他这样做了,必然就要承担后果。”
然后李程洵轻笑出了声,“我不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还安排人暗中护送他到宫中,到时候那人些怎么想就不关本世子的事了。”
眼里的算计露出狡黠,她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出了事各个拿她做靶子,真当自己好欺负。
沈铎点头,并不反对李程洵的做法。
按照秦枢的计策,将所有的事推诿道世子身上,然后进宫告罪,他早有防备路上若是遇到歹徒受伤,定然原本的罪便无足轻重,他成为了世子党争的受害者。
圣上只会褒奖慰藉,而不是惩罚。
但世子却让人去救他,让那些世家无法出手,那么这潭水就彻底搅浑了。
一个微末的小小京官居然有如此厉害的人保护,自然是背后有更大的主人,可是既然藏在背后,那自然不是那摆在明面上首当其冲的卫国公世子。
这样操纵整件事的幕后主使就够那些世家查头疼脑热查一阵子的了。
世子这招虽然凶险,将自己暴露的彻彻底底,可正因为这样的彻彻底底,反而制造了一线生机。
四两拨千斤啊!
沈铎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李程洵一脸热忱。
“世子觉得这件事最后会如何发展?那些牵涉其中的人,会被揪出来吗?”
见李程洵摇头,沈铎有些惊讶,“不会?”
李程洵摊开手,一脸坦白的笑容,“是我不知道。”
两人都笑了。
“沈兄因何事进的这牢中?”
沈铎倒是不避讳,一来二去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李程洵听到商太妃皱了眉头,“你揍的是商太妃的侄儿赵阳?那家伙可是富贵窝里长出来的金疙瘩,你把他给揍了,只是蹲几日的大牢?”
沈铎摇头,“本来这次回帝都是受封,如今被免了骁骑将军才止住了这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