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沨走后有五天,帝亓宫里如旧如常。
午膳时,帝和随口问了句,“还没缓和过来?”他的话没头没尾的,但诀衣知道他在问谁,这几天一直不见知虞,她并未出宫去天魔族,只是心里还在琢磨新皇是她师父的事,大约是一半信,一半不信,心里乱糟糟的,混杂着清沨要娶她的事,把她的心闹得难以平静,一团乱麻斩不断。
“回头让她师父把人接去魔宫吧,有他们兄弟看着她,兴许能让姑娘变得聪明些。”
“说得好像人家的师父很想把徒儿放在你这里住着似的,说不定她师父此时就在赶来的路上,他可不愿自己的徒儿整日生活在龙潭虎穴狼窝里。鳏”
“哎,此话差矣。帝亓宫可没龙没虎没狼的,我是麒麟,潇洒无边的麒麟。”
诀衣道,“你的帝亓宫没龙?”那她算什么?
“……”帝和陪着笑脸,“你夫君我是上古麒麟,你是麒麟娘娘,虽然是龙,但是在外人看来乃我的娘子,人间有夫唱妇随之说,你得随我。”
狡辩。
诀衣不与帝和辩论无意义的事,玺阳带走知虞对两方人来说皆好,留下她一个小姑娘在帝亓宫里,他们外出寻找白幻熹曜灵尊亦不方便,孤孤单单的一个丫头在宫里,神侍与她并不亲近,未必有多开心。带着她,却会分她与帝和的心,白幻熹曜灵尊可不似一般的灵物,连她都险些着道,更不消说知虞丫头了。
午膳后休息,躺在帝和身边的诀衣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却不敢看他,怕自己未眠扰了他午休,心里没来由的生起一个疑虑。往日,不论午休还是晚上安眠,她全能安然入梦,长觉醒来,身心皆是自然舒服。可有段日子以来,午休越来越难以安睡,夜里好不容易睡着了,可莫名其妙总是醒来,体内像是有一团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不急不躁,说不上异样,似乎因此让她睡不安稳。只是,静了心后,脑中柔软的浆水在缓缓旋转不停涌动,让她无法集中自己的思绪,如乱还沉。
闭着眼睛,诀衣暗算着自己从何时起开始出现了这种不能好梦的迹象,想来想去,委实没个准日子。不晓得是不是攻湛对她作法留下的遗症,不能安睡的感觉一日两日便忍了,已经好些日子如此,让她很是不喜。
默默的陪睡在帝和的身边,直到他醒来,诀衣才有了点睡意,紧闭的双眼让帝和误以为她在沉睡,搂着她没有立即起床,终于待睡意全无见怀中女子尚无醒来的模样,他方才把她轻轻扶着躺好,理了理盖在她身子的薄被,无声走出房。
诀衣浓密的长睫在帝和关上门后微微颤抖,迟到的睡意让她不愿睁开眼睛,渐渐的,倒也真的睡过去了。
半月后,诀衣每晚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只是她每次醒来都不敢惊动帝和,无声无息的又自己闭上眼睛装睡,直到真正的睡意袭来,贴在他的胸口睡过去。
夜夜不能一觉到天亮让她的精神逐来乏力,白日里虽无人瞧得出她有异,但只要她独自一人呆着时,心绪不宁,总是莫名的走神,回神后不晓得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一贯思维清明的诀衣自知自己的身体有恙,长此以往,只怕会更严重。恼人的是,与帝和先前不知她为何沉睡一样,她百思不解为何好好的睡眠之境坏了,万万年来,还是头一遭。
为了让自己能定然入梦,诀衣开始每日早起行晨修,像在皇母西山学艺时规规矩矩做早课,帝和为此还揶揄了她几句。每日早膳过后,诀衣便在佛殿内抄心经,看惯了她上午在武场习武的帝和越发觉得奇怪,在诀衣改变日习的第六天,终于忍不住疑惑跟着她走进佛殿。
诀衣抄习心经的时候,帝和随手拿起她抄完的经卷翻看,原本想随意看看,却被她云秀中含着一股豪气的字迹吸引,从旁安静的一卷一卷看着,不知不觉间竟然看完了诀衣抄习的所有经卷。卷椟在修长的手指中慢慢收起来,帝和的嘴角不禁扬起,轻轻放下经卷,进佛殿时的疑虑好似忽然间不见了,心境十分澄碧。果然是许久没有在佛殿中诵经了,今日看完她抄习的心经,心上的一层薄尘被扫净不染。
他想,她来佛殿中抄习经文,怕也是觉得自己的心不宁静吧,抄了这么些天,她的心可静净得堪比天界的雪境湖了。心静是好事,但可不要静到超脱了他们的夫妻情意才好,他可不想再独身一人行于天地间了。
“猫猫,为夫能不能问……”
帝和的话还没说完,诀衣道,“不能。”
“我都还没说出来你就说不能。”帝和挑起眉梢,“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管
你想问什么,都不许。”
“为何?”
“我现在没心思回答。”
帝和扬笑起身,走到诀衣的身边,紧挨着她坐下后,探身将自己的脸送到她的眼前,故意挡着她,不让她继续抄习经文,含笑温语,“娘子抄习了这么久,累吗?”
看着眼前的俊得叫人过目难忘的脸,诀衣心中暗暗欢喜,面色却沉静,“不累。”
“娘子眼睛看了经文许久,想不想看点别的?”
“不想。”
帝和笑容眷醉,眉目间温暖伊伊,俊的让诀衣差点儿忘记要抄习经文了。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突然在她嘴上啄了一下。
“如果是看为夫的脸,也不想吗?”
“我看你有一会儿了。”
“就不想多看看我?”
“还半篇经文就抄习完了,抄完再看。”
帝和冷不防又啄了诀衣一记,笑眯眯的看着她,“猫猫你好像变得温柔似水了。”
“喜欢吗?”
帝和嘴角笑容越发深了些,“你怎样我都喜欢。”温柔是她,强悍也是她,他可不会顺着她的话说只喜欢她温柔的模样,那可是要沦落到晚上没床睡的地步,他不笨。
“难怪别人要叫你情圣。”
“可我也答应过猫猫你,从成亲那日起,我不再是别人的情圣,只是你一人的。”
缓缓的,诀衣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墨笔,双眸清澈的凝视着帝和,他如此温暖,每日与他见朝夕,共床枕,不知是被他所感染还是久别沙场,连自己亦觉柔软了许多,可这份温柔也只在抄习佛经的时候才被她感觉,如今每晚躺在他的身边,她只觉自己脑中愈发难以平静,她不能时时待在佛殿之中求得心灵安宁,连日来在人前打着精神不让人发现她的异常,终不是长久之计。若是不坦白,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劲。
“夫君,若我总是麻烦不断,你可会嫌弃?”
帝和笑着问道,“我的猫猫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只是说假若。”
“假若便不存在,不必多想。”
诀衣坚持想听到帝和的真心话,“你回答我。”
“夫妻乃是同林鸟,让娘子有麻烦便是我的不对,你有一千个麻烦,我便为你解决一千个麻烦,你有一万个不喜,我便为你抹去一万个不喜。”
帝和的回答让诀衣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可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是!”
仿佛怕诀衣不信,帝和坐正了身子,“我可对天盟誓!”
诀衣连忙拉住他的手,“胡闹。你是佛陀天的神尊,对天地万物来讲,你似天如地,怎能随意盟誓。”
“对苍生当然不能盟誓,但对我的娘子,又有何不可。”
诀衣心中顿时暖极,她怎会不知佛陀天里的男神尊品有多珍贵,修达佛陀天的神每一个皆不轻易承诺,言之必行,更不要说能得他们亲口许誓。帝和待人虽温润,可他的嬉笑玩闹之下,威严却不容任何人挑衅,于笑含威,莫敢放肆。今日,他竟愿为她盟誓,得夫如此,她还有何所求呢。
“夫君,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为夫洗耳恭听。”
“我已很多日难以安眠了,脑中总乱如混沌,似有难以控制之象。”
闻言,帝和凛色,“可还有其他不适之处?”
“暂无发现。”
“你瞒我多久了?”
“我之前误以为是劳累所致,并没放在心上。”
帝和心里莫名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