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茅屋狭小逼仄,也没有窗,昏暗异常。
只有一束橘色的光线,从门外射进,穿越两人之间的间隙,恍恍惚惚的照在那人头部区域。
云西头也没回的向着身后一伸手,立刻有人递上一支火把。
她接过火把,向前一照,尸体五官立刻变得异常清晰!
只见那人双眼暴突,鼻翼皱缩,血口大张,皮肤青紫,肌肉僵硬,表情狰狞不输厉鬼夜叉!
而他的身上则更为惨烈,两只胳膊都被人扭断,以诡异的弯曲弧度折叠着;两条大腿上布满伤口,其中一处临近膝盖,血肉模糊皮肉翻开,隐约可见其中森然的白骨。
“我认识!”云西沉声回答,光线略略下移,映亮了尸体那双独特的眼睛上。
虽然眼球暴突着,但还是明显能看出一眼大一眼小。
正是金魂寨的那个人大小眼!
云南缓缓蹲下,再度抽出匕首,面色十分凝重,开始检查各处伤情。
这时忽然响起一声轻细的惊呼。
她侧眸回视,却见符生良已在不觉间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了尸体全景,脸色瞬时煞白一片。
云西这才发现,刚才的火把正是他递过来的。
看着他强忍硬撑着的痛苦表情,云西终是有些不忍,随手取出袖中一方纯白色丝帕,轻轻放在他的手中。
符生良眸光迟疑些许,最终还是抬手接过,轻轻掩住自己口鼻,双眼顿时一亮。
他诧异的看向云西。
云西会心一笑,轻声道:“此次本是准备强攻山寨,并未准备全套的验尸验伤工具。这手帕是用姜片汁泡过的,辟邪祛湿。”
符生良紧张的眼神瞬间松缓了许多,轻点着头,低声问道:“多谢书吏。”
又见云南检查得十分仔细,遂问道:“典吏书吏可是看到了什么异常?”
“这是金魂寨的人。”她低声说着,看着云南持刀有条不紊的拨弄着横尸外翻的伤口皮肉,胃里也有些翻腾,别过头,佯装轻松的,笑着说道:“好在现在是冬月,天气寒冷,不然堵在这么一个小屋子里必然要受尸毒的,大人,咱们先出去吧。”
符生良瞥了云南一眼,不动声色的将手帕放进自己的袖中,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大门走去,云西也跟随着快步走出。
殷三雨与一并捕快正在外面继续清理检查,就听站在茅屋门前的符生良朗声道:“捕班何在?”
殷三雨听了立刻大步向前,双手一叉,“卑职在此。”
“今夜留派些人手在山上扎营,行踪要隐蔽些,以防看管现场,以防贼人再度出现!”
殷三雨略略有些迟疑,却还是一口应了。
云西心中了然,这荒山野岭的,还满是私人,留在山寨绝对不是什么好做的差事。
滕县捕班兵房闲置已久,殷三雨奚岱伦能随时拉练起来已是不易,骤然轮着这么个苦差事,一时有些迟疑也是正常。
随后云南也走出了屋子,环视众人平淡的说:卑职草草看了,伤口大多不致命,致人死亡的兵器与其他死者并不相同,死亡时间也要不吻和,新死不过两三个时辰。 殷三雨抬头眺望,尽管远山之上已经闪出几颗熠熠的小星,但是幽暗的天色并未完全黑透。
“天色已晚,山风苦寒,大人尽早下山吧,”说着他转向正在吩咐兵丁收拾屋子过夜的奚岱伦,大声道:“岱伦,你带着兵房护送大人下山。”
奚岱伦明显一愣,随即扶着佩刀快步走到近前,颤着一脸的横肉疑惑的说道:“殷头,还是我们兵房值夜吧,哪有老大放哨,兄弟们睡大觉的道理?”
殷三雨不以为意的笑道:“大哥给你们打个头站,今天先护送大人与两位刑房下山,明天起,就都是你们兵房当班了,放心,你们苦累的地方在后面呢!”
奚岱伦嘿嘿笑着挠了挠头,立刻招呼其兵丁们准备下山。
云西不由得一阵感慨。
难怪这滕县捕快兵卒们的精神风貌都如此抖擞,两部门还十分罕见的团结如一家人。
根由都在殷三雨这里,他不仅调度有方,训练有法,更重要的是,有一份身先士卒,上下一气同甘共苦的大将风范。
此时,她心中忽然多了一份安定。
无论是面对殷三雨,还是面对乱麻一般的势力争斗,她都已经有了主见。
辞别了捕班,云西云南与符生良便在兵房的簇拥护卫下匆匆下了山。
虽然夜色中湿滑的雪路小径很不好走,但是有高燃火把的兵丁在前开路,也不算难行。
整条队伍是一条蜿蜒的金色火龙,不多时就从山顶游到了山脚下。
一路上,符生良没有说半句话,直直的目视着前方,刻板的脸上青白一片。
云西知道,他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想在属下面前露怯。
她不禁恶趣味的笑了笑。
看着从来都是温文如玉,风轻云淡的翩翩公子,欲吐无泪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暗爽。
下山之后,符生良勉力的向她与云南礼敬致意,之后便匆匆的坐进轿子。云西云南则各自骑了马,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回到衙门后,众人各自分散。疲惫了一天的云西却没有睡,严格按照云南的古方程序,洗漱消毒完毕,就燃上一盏煤油灯,在炕桌上展开纸笔,开始一条条推理归纳。
她先是画了很多个圈,圈中填的都是疑似涉案的人物名字。
云西画了又画,圈了又圈,始终觉得金魂寨究竟是以何种方式涉及到山贼灭门案中的,是个大大的疑团。
而那个疑似尧光白的神秘贼人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山寨?难道,他是看上了那笔官银,想要黑吃黑?
但他不是独行侠吗?难道独行侠的身份只是个幌子,他的背后还藏有一个高手集团?
粗重的炭条一圈一圈的勾画着,很快就将干净的白纸涂抹的污糟一片。尽管有火炉和火炕,久坐屋中还是觉得手脚僵硬冰凉一片,云西索性披起了厚厚的棉被。
也许是她真的太疲惫了,也许是棉被的温度太有魔力了,最终她趴在桌上,昏昏然的终于睡去。
要不是第二天云南重重的敲门声将她惊醒,她觉得自己就这样趴着,也能一口气睡他个三五日!
胡乱梳洗一番,她跟着云南就匆匆的出了吏舍大门。
但是一路上,他们却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人们的表情都很神秘,呃,云西觉得,与其说神秘,不如说讳莫如深。
往日点卯,人们虽然也很匆忙紧张,却并无惧色,今日一个一个的表情,都很沉重,像是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就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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