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心中顿时一片哀嚎。
好巧不巧,这三个人非要捡她躲的屋子进,这运气,她不去抓彩票真是亏大了。
虽然猝不及防,但她还是第一时间迅速往屋里退去,同时机警的环视四周,想要找到一点遮蔽屏障。
好在她先进一步,视线早已适应了屋子的黑暗,借着从半开门扇的缝隙处透出来的些许亮光,她忽然发现,后面竟然立着一大扇屏风。
屏风黑乎乎的方形轮廓足有一人多高,对于隐藏身形再适合不过。
此时,门外脚步声踢踏踢踏的,距离她越来越近。
形势迫在眉睫,云西没有任何迟疑,脚尖轻点,闪身就躲进屏风之后。
她双脚刚刚并拢,略略站定了身子,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吱扭的一下声响。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的脚步声。
“舅父大人,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首先开口的是殷三雨,他的声音很疑惑。
“三雨啊,三雨,你真糊涂啊!”另一个男人也开了口,故意压低的声音十分苍老,还带着几分大家长式的威严。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今天您和大哥这个阵势,真唬人,把三雨都给吓着了。”听上去,殷三雨很不以为然,语气夸张,放佛还在开玩笑。
“三雨,别给叔父打马虎眼,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只当我们不知道吗?”
云西愣了愣神,这次说话的显然是第三个人。
她在脑中迅速对了一下号,最终确定在了笑面虎一般的户房典吏,胡知权的身上。
只不过之前的胡知权说话都笑眯眯的,发音也比较轻,这一次却显得异常严厉,咬字也特别重,叫云西一时有些不适应。
不过比起这个问题,云西显然更关心他们谈话的内容。
声音苍老一些的那个,就是县丞胡珂没错了。
那么现在的局面就是,县丞加上一个户房典吏,在围攻捕班捕头。
更深一些的层面是,他们都是血缘近亲。如果是一般性问题,那么胡珂大可以把殷三雨叫到家里,再踏踏实实的或训斥或商议。
可是他们不仅没有在更安全的家里解决问题,还选择了晚饭过后,往来人员噪杂的办公场合,十分仓促的堵截殷三雨,这不仅说明他们的问题性质很严重,而且时间还很急迫,耽搁不得半点功夫。
云西心中不觉一凛,种种方面都显示,胡珂与胡知权对殷三雨围堵的原因就是要拦截下某件重要的东西。
“大哥,你这话说的让三雨越来越糊涂。这几天三雨做的事实在太多了,您跟舅父说的到底是哪一桩啊?”殷三雨嘿嘿一笑,似乎还挠了挠头,撒赖一般的就是不直接回答胡知权的问题。
胡知权似乎一时很气愤,但又怕音量过大,会引起外面怀疑,不得已只能压低气势,声音沙哑的说道:“你个混不吝,甭在我和叔父这打马虎眼。现在你甘心给那个白脸知县当棋子,回头人家拍拍屁股走了,就剩你秃光一个,去堵杨家枪眼,我看你怎么办!”
云西目光陡然一寒。
他们针对的果然是替符生良搜集证据的事。而且应该是才知道不久,又唯恐晚了半步,一个不妨就叫殷三雨将证据送出去了,才会在此时此地急急围堵殷三雨。
“我说我不去给杨家帮忙,可是县令非得逼我去,杨家是典史,是三雨直属长官,县令又是咱们这最大的官,三雨不去都不行,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殷三雨依然在绕圈转移话题,“要是这样就闯了祸,舅父大人,大表哥,你们可得救救三雨啊!”
“那我来问你,”胡知权语气愈发阴狠,“符生良要你去搜集的证据,在哪里?”
云西不觉一愣。
虽然已经猜出二胡针对的事情就是证据,但是亲耳听到,亲自确认了胡家势力悄无声息的无孔不入,云西后脊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泛寒。
她与殷三雨的全部行为都在秘密之中,这项调查收获,目前就连符生良也不知道,他们胡家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与云南绝无半点泄露,最有可能告诉胡家的殷三雨如今也被排除了嫌疑。
难道是捕班里,存在一个连殷三雨都没有察觉异常,却还极其信任他的心腹手下?
“哎呀呀。”
随后又响起一阵啪啪的声响,似乎是殷三雨在拍自己的脑门。又听他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小声说道,“大哥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啊。”他的声音压得更低,“这件事也是符生良那个小白脸知县,非得要我做的。他还三令五申的说,也不用我费多少辛苦,只是万一看到了什么证据,就帮他收集一下。”
云西嘴角瞬间一抽。
说这话的殷三雨,明显是已经戏精附体了。
他应该是看胡珂胡知权的架势,知道自己实在瞒不过去了,但又不想把自己与云南的角色暴露出去,才把黑锅全推到符生良的身上,用来缓冲他与胡家的紧张关系。
虽然他对自己的保护令人感动,但如此这般大言不惭的将符生良给卖出去了,云西还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真是糊涂啊。”胡知权听完,痛心疾首的指斥着。
“可是大哥,那个杨家不是一直在打压咱们胡家吗?捕班与户房不是早被他家惦记上了吗?去年差一点就把你这个户房吏给换了,大哥你都忘了吗?”
云西躲在屏风后,差点偷笑出声。
听语气,殷三雨又切换成了挑拨离间的怨妇模式。
又听他继续说道:“这次虽然有符生良威逼利诱,但是弟弟我也是用了一番心思的。”他掰开了揉碎了般细细解说道:“你先看是不是这个理。这次对付杨家,符生良也是打算拼了命的最后一搏。结果无非是杨家被搞,或是符生良被反搞,里外都不干咱们胡家的事。咱们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挺美的一件事吗?”
听殷三雨这么一分析,胡知权一时间没有出声。
云西摸不清他是在思考怎么反驳,还是被殷三雨说得自己也有些迟疑了。
殷三雨又转向另一边说道:“县丞大人,我的舅父老大人,您给评评理,看看三雨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胡珂苍老的声音怒喝而出。
虽然他已将音量压得极低,但突如其来的怒气还是差点吓了云西一跳。
这么粗俗的话,真的是从平日里那位慈眉善目,老是笑吟吟,亲切关怀下属后辈的白胡子老人口里说出来的吗?
反差也太大了吧?
云西悄悄探了探头,黑暗中,只大概看得清三人模糊的轮廓。
其中身材最高挑的确是殷三雨无疑了,只见他抬手抹了把脸,似乎胡珂刚才喷了他一脸的口水。
他赔笑了两声,道:“舅父您老千万别动气,外甥哪里没想到,您说就是了,何必喷外甥一脸口水嘛。”
胡珂似乎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此云西表示很理解。
面对这个刀砍不进油泼不进的滚刀肉泼皮无赖样的外甥,如果自己是胡珂,也得无奈叹气。
“三雨啊,”再开口,胡珂已然缓和了语气,“符生良那个毛头小子异想天开,不知道深浅。你这个在军队里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能跟他一个球样?”
“是是是,”殷三雨满口应承的,“我这不是看他们杨家越来越嚣张,气不过嘛。”
这时的胡知权也跟着说道:“要不说三雨你犯糊涂,他们杨家是吃素的吗?要是三两下能搞倒,当初叔父还能将一半地盘拱手相让?”
胡珂长叹一口气,“多少年了,胡杨两家才拉锯僵持着有了今日的默契。杨家势大,手眼通天。只要上面不倒,他家就倒不了。
而咱家在滕县却是土生土长的根深蒂固,想要将咱们连根拔起,那也是痴人说梦。所以咱们两家,谁也别想把水全吃了。
而那个符生良呢?人家不仅上面有人,靠山还是内阁的大人物。人家跟你不同,人家是世家子弟,青年才俊。这次下放本就是历练,能成事是履历,不成事是经验教训,事情成不成,他都会升迁调走。但是之后呢?被逼急了杨家会找谁报复?又会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来恢复元气?”
问完一连串问题,胡珂停顿了一下,殷三雨与胡知权也都收了声一般的不再言语。
云西却听了一身冷汗。
因为她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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