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后。
看着已经被打成了筛子的胡强，欧阳莫菲潇洒地吹了吹枪口上并不存在的硝烟。
“有什么好解释的？打一顿就好了，省时省力又省心……”
“说吧，什么好消息？”
“呸，呸呸呸……”胡强一脸幽怨地吐出被射在嘴里的软弹，“我刚才仔细研究了友金宝的用户协议，终于找到了屏蔽广告的方法。”
“哎你们看嗷，在应用设置里，点隐私保护指引，滑到第46页，点广告管理，按下关闭系统，在三秒内输入十位数字加大小写字母的验证码，就可以关闭广告了！”
苏克杰一扯嘴角：“三秒？”
欧阳莫菲挑了挑眉：“十位？”
庞小白大受震撼：“数字加大小写字母？”
陆子明质疑问难：“你是怎么做到的？”
“友金宝给我推荐了一款自动化数据录入的app。”胡强憨厚一笑，“只需支付一百块成为会员即可。”
陆子明瞪大眼睛一看，对着胡强的大脸仔细瞅了半天，才从他脑门上看出字来。
在那略带古铜色的皮肤上，写满了两个字——
韭菜。
庞小白将信将疑：“那你输了验证码后，有用吗？”
“有用啊，必须有用！”胡强信誓旦旦地单手指天，“我已经好几分钟没看到广告了！”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还没等他得瑟完，胡强的手机铃声响了。
“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小胡桃的哭腔。
“爸爸！”
“诶，桃桃，你怎么了？”
“奶奶喝了你推荐的脑强劲口服液，肚子痛去医院了！”
“什么？！”胡强急了，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抱着手机就往办公室外冲去，“奶奶现在在哪家医院？”
“在……”
“胡经理！”陆子明在后面跟上他的步伐，掏出车钥匙道，“打车太费时了，我送你去吧。”
胡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谢谢。”
……
急诊室外。
胡强抱着小胡桃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一大一小两人双手合十，正焦急的祈祷着。
陆子明攥着一串单子走了过来。
“胡经理，我已经帮你挂完号了。”
胡强头也不回，目光依旧紧盯急诊室大门，心中充满内疚及自责。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广告，或许母亲也不会……
“谢谢，钱我一会儿转你。”
“好。”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陆子明踌躇着开口道：“阿姨她怎么样了？”
“医生已经安排洗胃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嗯。”
两人长叹一声，各自满怀心事，不再言语。
过了许久，胡强突然发泄似的捶了一下墙壁。
“子明，我对不起你们。”
“胡经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该向你们推荐友金宝，让大家的个人隐私受到侵犯。”
“我也对不起我妈，要不是我贪图奖励金这点蝇头小利，我妈也不会受我推荐，买这要命的保健品，她退休工资不高，平时省吃俭用的，我……对不起她。”
陆子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话，小胡桃在胡强怀里泪眼婆娑。
“爸爸，奶奶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胡强轻轻擦拭掉她眼角的泪珠。
“一定会的，放心吧。”
这时候，医院走廊的全体投影突然亮了。
唐海星的影像闪现在这对父女面前。
“青烟墓园，国内领先的生态墓园，环境优雅，交通便利……”
“一家人只要整整齐齐，坟头一定——冒~青~烟~”
接着又是一阵光影闪烁，沙乐乐的投影也冒了出来。
“送朋友，送同事，送长辈，送配偶，爱他就给他一个归宿……”
“现在预定还送豪华骨灰盒和免费葬礼哦！嘿嘿嘿嘿嘿……”
在这种场合，居然还会有广告冒出来推销这种东西，小胡桃“哇”的一声又哭了。
胡强也跟着疯了，他颤抖着双手向这两段投影抓去。
“滚啊！！！都给我，滚！！！滚！！！”
但他能触碰到的，自然只是一道虚空。
陆子明叹了口气，挥手掐断掉这段充满闹剧的广告，随后拉住了陷入疯狂的胡强。
“胡经理，冷静，这里是医院，不能喧哗……”
……
半晌，在他的安抚下，胡强暴戾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我不是都屏蔽广告了吗？怎么又……”
陆子明上网查阅了下友金宝的用户协议。
“胡经理，用户协议上说了，你关闭的只是根据大数据为你量身定制的广告，但随机广告是关不掉的。”
胡强崩溃了。
“也就是说，广告照样放，还都是我不爱看的？”
这时他才发现，原本熙熙攘攘的急诊大厅走廊，不知何时变得空旷又安静。
那些病患及其家属像在躲瘟神似的，离胡强三人远远的，时不时还对他们这边指指点点。
准确来说，躲的应该是胡强带来的广告，毕竟太不吉利了。
胡强向他们投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随后下定决心掏出手机，拨通了友金宝的客服电话。
“你好，我要投诉。”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广告那么多，没完没了，还泄露隐私！我被朋友骂的头都抬不起来！而且我妈因为你们广告推荐的伪劣产品进医院了！”
“先生，您签署了授权协议，允许我们使用您的信息来制作广告，至于产品问题，我们只是一个广告平台，并不负责质检工作……”
胡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我要退出友金宝！”
对方沉默半晌，随后说道：“可以的，按照合同，您需要支付三倍违约金，共计一万五千元。”
“这么多？！”
“用户协议第998条写得很清楚。”
……
放下手机，胡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目无神地注视着眼前的虚空。
没错，他退缩了。
这违约金实在太高了，胡强现在的工资刚好只够养家，如果再搭上一笔违约金的话，一家人的生活根本难以为继。
看着他这副认命的样子，陆子明心有不忍，悄悄走到走廊的拐角掏出手机。
“喂，伟哥，咨询你个事儿哈……”
……
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眉宇间的表情看起来甚是轻松。
胡强赶紧迎了上去。
“大夫，我妈怎么样了？”
“病人有食物中毒症状，附带轻微拉水，不过经过催吐洗胃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胡强闻言，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谢谢大夫，真是太感谢您了！”
随后他忙不迭地往急诊室内跑去。
病床上的胡母面色苍白，不过看到赶来的胡强后，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
“强子，你来啦……”
胡强眼眶通红：“妈，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放心吧，肚子不疼啦，医生说我已经没事了，唉，果然还是老了，不中用了……对不起啊强子，妈影响到你工作了。”
泪水滑落，胡强逐渐泣不成声：“不，妈，是我对不起您，让您受苦了……”
胡母满脸慈爱，微笑着抬起粗糙的手抚上胡强的头，享受着母子间短暂的相聚时刻。
“哎呀，怎么好端端哭了呢，妈没事，你最近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我跟你说，小胡桃最近学习又进步了呢……”
止住哭声，胡强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俯下身和母亲抱了抱。
“妈，我有点事要处理，先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去吧，这儿有小胡桃陪我，你就放心好了。”
……
急匆匆地走出急诊室，胡强向倚靠在门口的陆子明招了招手。
“子明，我这辈子没怎么求过人，不过这回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陆子明双手抱胸，微微一笑。
“说吧，胡经理，什么事儿？”
“我想问，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一万五？”
“是的。”胡强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诚恳，“我决定退出友金宝，我不想再让我的朋友家人因为我的广告受到骚扰和伤害，这次不管有多大代价，我都要退出！”
“子明你放心啊，借你的钱我一定会还，咱们可以签协议，立字据……”
陆子明微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了，胡经理。”
胡强微微一怔：“啊？”
“我是说，咱们不必妥协，我刚才咨询过律师了，友金宝的行为涉嫌违法，咱们可以起诉它，让它把吃进去的，统统吐出来。”
胡强嘴角嗫嚅：“可是……”
“别可是了，难道你就不想让阿姨得到应有的道歉和赔偿吗？”
“当然想，但是我现在违约金都需要找你借了，这打官司的律师费……”
“这都不是事儿。”陆子明打了个响指，“我有一个朋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绝对的便宜！”
胡强的眼中闪烁出希望的光芒：“能有多便宜？”
“全场二折优惠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