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侯杰的花样作死,方言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对待的,作为一个有素质的围观群众,特意交代了唐善识如果侯君集行家法的时候千万别忘了通知一声,乘了马车往长安走去。
路过村口的时候,果然看到百十号人熙熙攘攘地在等待。彭大郎戴着一顶骚包的毡帽,在人群里颐指气使,鼻孔朝天的模样让方言恨不得上去狠狠地踹他几脚。不过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还是决定宽恕他。
朱雀大街上不论何时人总是多的,沿途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沉醉于路人指指点点的惊叹声,唐善识依旧不觉过瘾,支使着临时充当马夫的彭三郎臊着脸喊了声:“城外王家村新式四轮马车,宽敞舒适不颠簸,欲购从速。”
趁围观群众的目光聚焦过来之前,方言忙将车帘放了下来。丢人呐!若是让人看到方言坐在车中,堂堂伯爷的脸还要不要了?尤其是闲着蛋疼的御史们,绝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举着拳头让唐善识深深认识到错误以后,已是到了宫门前。
架子远没有大到可以宫中乘车的地步,乖乖地下了车。唐善识没有蒙李二召见,自然不能入宫,正打算驱车去寻那些纨绔们,一个锦衣老头从宫里踱了出来,远远地便能看到这老头的脸色阴沉似水,也不知是谁欠了他一大笔银子。
“这位是礼部侍郎,卢冠。知道为何仇视你了罢?”
既然摆明有人上门找事,唐善识自然不肯走了,低声道:“这老头平日里满口子仁义道德,却最是虚伪,是卢靖云的嫡亲三叔。”
方言恍然大悟,痛心疾首道:“为何卢氏无好人?”
唐善识对如此不要脸面的方言投之以深深地鄙视,冷笑着道:“还不是你使坏在先?”
这就没法愉快的聊天了,卢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方言想了想,还是决定绕到路的另一边。
“路遇长者,方山伯竟欲无视乎?”
卢冠老脸上的阴沉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虚伪至极的和蔼,笑吟吟地拦在方言的去路上。
这老头简直太讨厌了,方言轻轻一叹,正欲答话,死太监却勇敢地站了出来,躬身施礼道:“好教卢大人知晓,陛下急召方山伯进宫……”
卢冠却是摆了摆手,笑道:“定不让内使为难。老夫只是想与名满长安的方山伯说会儿话,见识一下我大唐的年青俊彦而已。”
话已至此,死太监也不好再说甚么,丢给方言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抱着拂尘远远地躲到了一边。
“卢侍郎说笑了,年青俊彦甚么的,本伯必然是担当不起。本伯只是一颗沐浴在大唐光辉照耀下的小草罢了,在卢大人这样的参天大树跟前,实在是不显眼。”
无奈了之下,只得亲自上阵。怕唐善识莽撞,正欲使眼色,却发现这厮正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看热闹……
“方山伯倒是有自知之明的。”
卢冠上下打量方言一番,笑道:“方山伯端地是一表人才,说起来,倒让老夫想起了我那书童,也是这般俊俏,不过那已是久远之前的事了……”
这话就十分恶毒了。高门大第里龌龊事不知凡几,与书童厮混的更是数不胜数,很显然,作为双向插头的卢冠,是在讽刺方言是靠出卖色相上的位。
唐善识脸色突变,拢在衣袖里的拳头悄然握紧。方言却是神色不变,笑吟吟道:“说起久远之前,本伯倒也想起来有一桩趣事。当年师父带我四海云游之时,有一日途经泰山脚下,在一座村庄外,竟发现一条老狗。那时天黑,也看不甚清晰,便问起师傅,那是狼是狗。师父笑着说,这还不简单,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那在吃屎的,自然是老狗无疑。”
“噗!”
唐善识笑得眼泪都挤了出来,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道:“好一句侍郎是狗!好一句侍郎是狗!笑煞我了!哎哟……”
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死太监竟也不小心笑出了声,待看到卢冠杀人似的目光,忙掩口看向别处,只是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不能自已。
“小小年纪却牙尖嘴利,难怪能骤登高位。听说方山伯乃仙人弟子,依老夫看,也只不过是秦汉时避世的山门罢了。”
卢冠老脸面无表情,眼神却是冰冷阴森,道:“说起山门,老夫倒记起一事,不知方山伯是否听说过小说家。”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小说家乃先秦诸子百家中的其中一家,不知卢侍郎此言何意。”
不知这老家伙打得甚么主意,但也亏了方言大学时曾对诸子百家产生过浓厚的兴趣,是以对小说家倒也不陌生。
一声卢侍郎又让卢冠的老脸抽搐了数下。
“如此偏僻的山门方山伯都知晓,看来果真是山门中人无疑了。那方山伯可知道小说家为何如今没了声息?”
方言心中忽地冒起不祥的预感,不动声色地望着卢冠。
卢冠忽地大笑起来,片刻以后,止住笑声,一字一句地道:“那是因为,小说家居然拒绝老夫想要一览先秦古书的要求,老夫千辛万苦才寻到小说家的老巢,断了水源,封了山道,啧啧……不过才一月光景,百十号人就全都饿死了,甚至还发生易子相食的惨剧,惨呐,真是惨!”
阴恻的笑声回荡在宫门前,卢冠得意地看着浑身颤抖的方言,大笑道:“避世山门又如何?在我等眼里,不过蝼蚁罢……”
话还没说完,忽地发出一声惨叫,卢冠捂着老脸,满脸的不可置信,又惊又怒:“你居然敢打老夫?”
“打的就是你这个老畜生!”
红眼的方言战斗力是惊人的,三两拳就把老畜生捶倒在地,发了疯似的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殴打。唐善识大惊失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叫道:“哥哥住手!”
瞪了正要上前的值守力士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明是劝架来着,偏偏总是不小心踩到卢冠的手指,直到咔嚓数声脆响传来,才堪堪把发了疯的方言拉开。
死太监哎呀呀地在一旁跳脚,拍打着胸脯叫道:“哎呀,怎可如此?怎可如此?方山伯,卢侍郎,您二位居然宫前斗殴,咱家定然是要禀明陛下的!”
斗你老娘的殴!浑身是血的卢冠听到这话,一口气没上来,竟就此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