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咽着口水看了看尉迟恭铁塔般的身躯,陪笑道:“贵人您是个身体好的,但寻常百姓可不像您这样。说来也怪,自王家村上上下下开始喝煮开了的水以后,头疼脑热甚么的毛病基本就没有了。陛下与贵人们请看……”
李二等人朝管事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背负筐篓的老者刚从山上下来,程咬金叫道:“那不是若文山么?他怎地了?”
管事笑道:“若大夫的草庐里已好多事日不曾有病患登门了,这不闲来无事,只能每日上山采药。”
李二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轻笑道:“看来方言所言不假。”
这么多贵人在侧,管事有心卖弄,又道:“不止如此。伯爷还说了,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遇见心狠手辣的,往水里投毒或因瘟疫而亡的尸体,也是有的。一个不小心,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因此这水一定要煮开了喝……”
话还没说完,管事忽觉身体一轻,双脚竟离了地,脖子上传来的疼痛感令他难以呼吸,不一会儿,一张老脸便涨得通红。
“煮开水当真能预防敌军投毒?”
尉迟恭左摇右晃地,几乎要把管事给拎死,程咬金见状,一脚便踹了出去,尉迟恭一个趄趔便松了手,剩下死里逃生的管事,只想大嘴巴把自己抽死,这特么的就是话多的下场!
李二恼怒地瞪了一眼尉迟恭,竟亲自上前将管事扶了起来,温声道:“这位将军是个急性子,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喝煮开的水当真有这般神奇?”
管事被李二这么一搀扶,双腿更跟没了骨头似的,双目呆滞,眼看是魔怔了。程咬金出列道:“陛下,应该是真的,不止村民,连驻扎的将士也都在喝烧开的水。”
李二面露喜色,朝杜如晦道:“克明,此事便交予你了。连同玄龄辖的兵部一道下旨,民间与军营此后不得饮用生水!若有将士违令,斩!”
杜如晦与房玄龄沉声喝道:“喏!”
李二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诸臣笑道:“造纸术自蔡敬仲以降,先是用树皮和破麻布制成,原料虽易取,纸张却粗糙,方言那小子独辟蹊径,用竹、檀皮、麦杆、稻杆等物造纸,所制之纸光滑易书写,最紧要的是,日产数量不知提高几何,方言此举,有大功于社稷!”
瞧了瞧喜形于色的秦琼与尉迟恭,李二忍不住哼道:“一大把年纪了,竟跟承乾一般,端地……”
说到此处,忙住了嘴,嫌恶地挥了挥手,命程咬金将管事扶起带路,撇下浮想联翩的众臣,继续往印刷作坊走去。
管事的腿还是软的,程咬金一脚踹过去,算是给他治好了,忙低眉臊眼地前方带路。
李二先前发了话,是以作坊的工匠行过礼后,依旧是各忙各的。顺着作坊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李二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
“用胶泥做成一个个规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单字,字划突起的高度像铜钱边缘的厚度一样,用火烧硬,成为单个的胶泥活字,再根据所要印刷的书籍进行排版,嘶!真乃奇思妙想也!”
长孙无忌抚须笑道:“原来竟如此简单,可笑千百年来,竟无人发现。”
“不论是师范学院的绝学也好,还是方言的妙想也罢,从马蹄铁到马鞍马镫,再到这活字印刷,均是以细微处见真章,很简单的事物,偏偏就只有他发现了。”
“臣此刻真是佩服至极!”
“……”
房玄龄低着头,不知在想些甚么,正神游天外之际,忽听耳边有人低声说道:“玄龄善诗能文,博览经史,精通儒家经书,如今见了这旷古烁今的印刷术,心底是否有些想法?”
房玄龄抬起头,看见杜如晦双眼放光,心里不禁有些意动,迟疑道:“这……”
“不管玄龄如何做,某是定要抽出些时间注释经义的。这数年来劳碌国事,学问都放下许多,如今恰逢良机,断然不可错过,说起来,某家中藏书亦是不少,让马景派人来抄录就是。”
房玄龄踟蹰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要去图书馆了,挥手赶走了笑得不见眉眼的管事,程咬金自告奋勇地带路。
图书馆位于新建的学舍旁,三层见高,青砖绿瓦,新意盎然,与崭新的学舍交相辉映,远远望去,馆前已围了不少人,俱是长衫方巾,摇头晃脑的读书人,此时正围在一处,不知在说些甚么。
走得近了,方才听到有人喜道:“某听闻,此座图书馆藏书颇丰,俱是从长安大儒处抄录而来,经史子集绝学孤本应有尽有,更难得的是借一日分文不取……”
马上便有迟来的问道:“兄台,那如若超过一日呢?”
那人笑道:“超过一日,则从翌日起按日收取费用,每本书每日仅需一文钱,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兄台所言极是,不瞒诸位,在下家境贫寒,偏偏又是个喜爱读书的,可书铺里价格实在太过高昂,在下根本就无力买书。如今,方山伯却为我等提供如此难得的机会,真是高义也!”
“不错,在下原本听说方山伯飞扬跋扈,不为人子,如今来到这王家村,方知百闻不如一见,那些造谣的,当真是其心可诛!”
“哼,定是有人眼红方山伯的一身本事!”
馆前瞬间便热闹起来了,那些读书人个个是义愤填膺,满面愤慨。却也有好心的,忙低声说了几句,现场又沉寂下来。
先前那人又笑道:“还有,此图书馆每日辰时开关,戌时闭馆,凡在馆内阅览书籍的,分文不取!”
“呀!此举对于我等来说,果然是福祉!”
“对极,对极!”
李二驻足听了片刻,转身笑道:“回头与马家小子知会下,宫中也有些藏书,让他派人抄录罢!”
程咬金点头称诺,君臣几人正欲上前,忽地一阵嘈杂声自学舍内传来,紧接着,长孙冲、程处默等人的身影从学舍内走出,待看到李二等人,忙低眉臊眼地上前见礼。
就不能见到自家儿子无所事事的样子,尤其是方言和秦怀玉等人此时正在披荆斩棘。一众大佬的脸色瞬间便黑如锅底,尤其以程咬金为甚。
“在此间晃甚么晃?不知所谓的东西!真是给老程家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