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有些吃味,拍了拍唐善识的肩膀,两人晃着短粗的身子向外走去。
临走时,方二很体贴地递过来那只麻袋,扭头便躲在了马车旁,打算随时接应两人逃窜。
食肆里也迎来不少客人,三杯两盏地谈笑风生,虽不乏衣着华贵之人,但衣衫简朴的,仍居大多数,应都是不舍得享受烟波楼糜贵炒菜的中户人家。有见多识广的,见到方言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过,难免起了结交的心思,正待起身堆起笑脸问候,忽听哐啷一声响,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从方言腰间重重跌落在地,瞬间吸引了无数惊诧又惊惶的目光。
安静地如同子时的朱雀大街,食肆里的客人顿时噤若寒蝉,同时脑海里风暴一样地思索着,这特娘的最近没做甚么恶事被这混账侯爷抓到把柄罢?
方言愣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捡起菜刀,笑了笑,目光环视四周:“众所周知,本侯擅长易牙之术,这随身携带菜刀,不过分罢?”
众人一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应声不迭地强笑道:“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方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向众人投去赞赏的眼神。
众人回之以蜜汁微笑。
唐善识轻轻出了口气,抬脚刚走三步,忽觉身体一轻,紧接着,又是一道哐啷落地的声音响起,低头一看,一柄汤勺无辜地躺在地上,迎接着众人又惊又骇的目光。
摸了摸脑袋,唐善识咳嗽道:“姐夫擅长易牙,本公子擅长品鉴,这随身带个汤勺,应该也是很合理罢?”
“合理,哈哈,甚是合理!”
众客人抖如筛糠,面面相觑。
唐善识叹息着捡起了汤勺,与方言懊恼地对视一眼,没等抬脚,忽听身后噗通一声,一道鬼哭狼嚎传来:“侯爷,唐公子,在下知错,在下知错!在下不该勾搭刘书生的婆姨,求求您二位放过在下!呜呜!”
方言瞪大了双眼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贵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双膝跪地,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十分恶心,脸上绝望遍布,浑然哭成泪人。
还没反应过来,噗通噗通噗通,接连数道膝盖碰地声响起,偌大的食肆里竟忽地跪下了五六个人,哀嚎不已。
“在下昨夜不该欺辱夜香郎……”
“在下不该强行低价采买玉簪……”
“在下……”
食肆里竟突然变成了自我忏悔大会场,绝望的哭泣声如杜鹃啼血,令人闻之伤心,听之落泪。
方言嘬着牙根听反应过来的唐善识笑道:“看来卢靖宇的下场着实吓坏了不少人。”
忽然有些自豪,方言挺起了胸膛,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哀嚎的几人,喝道:“既然知道错了,还不速速改正?再有下次,本侯必定打上门去!”
哀嚎声戛然而止,他们似是没想到方言竟这般轻轻揭过,愣了片刻后,点头狂喜不已:“谢侯爷,谢侯爷!在下这便去改正!”
呼拉拉地,人已风似地去了。
方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与唐善识挤眉弄眼地去了,留下惊恐交加的客人们对坐无语,
食肆距离烟波楼不过数十步的距离,放眼望去,桑迁似是正以一副长者的口吻训诫着一群晚辈后生,被训诫的人丝毫不见恼意,反而频频颔首,表示受教。旁边有擅长溜须拍马的,不免将这一幕宣扬,引来更多人的驻足仰慕。
方言瞧见桑迁笑得跟中年暴富丧偶一样便觉怒从心起,与唐善识对视一眼,两人便猥琐地低下头,快速朝烟波楼门口行去。
烟波楼门外的人愈发地多了,却罕见地没有喊堂出来迎来送往,想来是苏清寒的手笔。桑迁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生受着各式各样的恭维,不时抚须大笑,浑然当街最靓的仔。
围绕在最外面的人,难免有些心急,却碍于脸面不好朝前挤,正抓耳挠腮地想着办法,忽觉一阵巨力从后方传来,身子登时东倒西歪,待好容易站稳了,刚欲开口大骂,忽地瞧见有两个身材粗壮的少年正咬牙切齿地往里面钻,看似有些面熟,浑身还带着叮咣叮咣的声音,凶神恶煞地模样着实令人吓了一跳,忙住了嘴不敢吭声。
被强行挤开的人们见这副阵仗,忙躲得远远地,不敢再上前,桑迁身后顿时形成一大片空当。
正享受众星捧月感觉的桑迁在身前之人惊恐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异样,可还未来得及回头,忽觉眼前一黑,脑袋似是不知被甚么东西罩了住,紧接着,只听有人叫道:“揍他丫的!”
桑迁大怒,正待挣扎,忽觉颈上传来一阵剧痛,噼里啪啦的拳头便如雨点般落了下来,背上,腿上,屁股上,肚子上……仿佛雨打浮萍,处处都传来钻心的疼痛。
“哎哟,谁如此大胆,敢打老夫?老夫乃……哎哟!”
桑迁终究是没把硬气话喊出来,一连串的击打令其气息散乱,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到了最后,只能哎哟哎哟地惨叫,甚么为人师表,甚么仪表形象,通通都顾不得了,不过就算再痛,终究是没有开口求饶。
围观之人早已远远地躲了开去,又惊又恐地目睹着这惨无人道的一幕,有义愤填膺的想上前制止,却被身侧的同伴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在耳旁低语一番后,脖子便只想缩回肚子里,看向被麻袋包裹不断挣扎的桑迁,目光里满是同情。
方言与唐善识拳脚并用,打得不亦乐乎,虽看似激烈了点,却避开了心口、脑袋这等要害之处,原计划中的菜刀、汤勺一个也没用上,饶是如此,却也觉得桑迁的惨叫听在耳里可媲美仙乐,一招一式充满了干劲,待终于发泄了心中愤懑,方言鬼叫一声:“长孙冲,快走!”
唐善识喘了数下,挤眉弄眼地回道:“老侯,风紧,扯呼!”
临逃窜之时,方言不忘呲着牙朝周围扫视一圈,待看到众人皆惶惶不已的模样,满意地撒腿便跑。
“造孽哟!”
待两人终于跑得不见人影,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有殷勤的忙窜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替出气多进气少的桑迁解开麻袋,装作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义愤填膺地叫道:“桑公,您,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