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郎怎地断定他已知晓?”
“无他,直觉尔。”
李二直视着刘桀,笑道:“朕的直觉,已救了朕数次性命,那年的玄武门亦如是。所以,朕这次依旧相信直觉。”
刘桀想了想,忽地道:“会不会是他昔时随师尊去过草原?以他师尊的慧能,能看出赵德言是细作应该不难。”
“应是如此。”
李二长呼一口气,有些放松下来,那几个知道内情的,都是最信任之人,无论哪个将消息泄露出去,都非李二所愿。
“以中行说为楷,行祸乱之实,确实瞒不过他师尊的眼睛。也罢,既然这小子对朕如此有信心,朕也断然不能让他失望,且按他说的做罢!”
翌日清晨,窗外的花叶竟然结了霜,深深呼吸,一口凉气便窜进了口鼻,一时间咳嗽地撕心裂肺,惹来林潇潇的娇嗔埋怨。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在佳人的香艳伺候下穿了衣,方言笑道:“今个儿得去士廉公府上拜访,中饭便不要等我了。”
“合该去的。”
林潇潇细心地给方言打理着半长不短的头发,轻声道:“如今长安城里少了许多嚼舌根的,应是高公发了话的。”
“这老头儿辈分尊崇,既是礼部尚书,又是皇后娘娘与长孙伯伯的舅父,送些甚么合适呢?”
“时传高公德范宏深,风猷远着,俗物约莫着入不了他的法眼,不妨搜罗些奇珍古玩,又或者,美酒数坛?”
“奇珍古玩么?”
方言忽地想起从东海带回来的那一颗极品蚌珠,登时笑道:“有了!”
不顾林潇潇的娇羞,吧唧一口亲在了香喷喷的粉腮之上,在林潇潇的娇嗔中得意地推门而去。
初秋的清晨还是有些清冷的,正好可以穿上自家娘子亲手缝制的衣衫,单是套在身上便觉无比温暖,回头望去,林潇潇倚门而立,珠圆玉润的纤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眸含秋水,正深情地望着他。
“回去歇着罢,侯爷我很快便回来。”
有了家便不愿意出远门是华夏每个男子的脾性,否则怎么会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俗彦呢?富丽堂皇的侯爷府自然不是狗窝,去趟长安也非远行,但不知怎地,方言对长安有一种骨子里的抗拒,如若今日的目的没有悄悄地看望唐衣这件事,拜访高士廉之事约莫着得无限延期。
去长安的方向与校场所在的方向背道而驰,但老严等人热火朝天的吆喝声已嘹亮地回荡在王家村上空,与之相隔数百步的学塾竟然也不甘示弱,无论是孩童咿咿呀呀的朗读声,还是学子们铿锵有力的诵吟,都为这清晨带来数不尽的希望。
村民们就没有几个懒惰的,天不大亮便起床忙这忙那是每个老百姓对生活的期盼和向往,杵着锄头看见侯爷府的车架缓缓行来,便远远地唱了个喏,笑嘻嘻地行着礼,目光中,却满是感激。待车架远远地驶走了,更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连向来懒惰的侯爷都起得这般早,还有甚么理由不努力呢?
路过安化门的时候,成群结队的百姓正在城门下聊天打屁,等待着城门大开之时,见到一辆奢华的四轮马车缓缓驶来,忙自动让开了路。
守城门的士卒原本正维持着秩序,当看到马车上偌大的方字后,忙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
“侯爷,这般大清早的,可是要进城?”
这位是老熟人了,李公允的手下,唤作项安,据说当时也是战场上有名的不怕死,只可惜在某场战斗中伤了脚踝,自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便跟着李公允一同值守安化门,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随手丢出去了几枚碎银,项安眉开眼笑地接过,嘴咧得没了边。
“废话,不进城难道是来跟你侃大山?李伯伯呢?”
方言毫不客气的话反而令项安更加地开心了,咧嘴笑道:“将军这两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告了假在家将养着。”
“唔,李伯伯公忠体国,勤事任劳,他身子抱恙,做子侄的是该上门探望。只是侯爷我今日有要事……方二!”
方二应了一声,麻溜地下了车架,转到后面的马车上,挑拣了几样东西,又折返回来,一股脑地堆在了项安的怀里。
“美酒,罐头,嘶!还有香水!”
项安哆嗦的不成样子,抱得却更紧了,生怕落了地,暴殄天物。
“愣着作甚?将这些东西放好,下了值送到李伯伯府上。剩下的,赶紧带几个兄弟去挑,麻溜点,没的耽误侯爷的事!”
项安更激动了,打着摆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侯,侯爷,还有咱们的?”
“废话,赶紧的!”
“嗷!”
项安嚎了一嗓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开了,再回来的时候,双手是空的,身后跟着五六个鼻尖冒汗的士卒,个个激动地不成样子。
乱七八糟地行了礼,在方言没好气的吼声中,一窝蜂地往后面冲去。
很快,相当快,这群人便挑好了,齐刷刷地站在车窗前,不住地朝方言道谢。
方言皱着眉头看向只挑了一样物事的项安等人,怒道:“看不起谁呢?再去挑三样,不像话!”
“这……”
方二呲着牙有些恼了:“叫你们去就快去,惹恼了侯爷,有你们好果子吃!不知道侯爷的性子么?”
方言:“……”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些别扭,偏偏方二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方言气咻咻地放下了车帘,来个眼不见为净。
项安等人也不再拘束,眉开眼笑地又每人挑选了三样,恭敬地朝方言道谢不已。
城门吱呀吱呀地打开,马车缓缓地驶进长安城,忽地,不知是谁在后面大叫了一声,引来众人的张望,看向渐渐远去的马车,目光中又带着强烈的期盼。
“侯爷,甚么时候能将作坊建到米家村?”
那人叫了一声,便在众人好笑的目光中缩回了脑袋,黝黑的脸庞上写满尴尬。
“俺只是,只是……”
再也说不下去了,那人苦笑着低头,收拾着箩筐,眼神黯淡。
谁知过了片刻,竟突然听到了回音,那驾车的马夫吼了一嗓子:“米家村是罢?到时候累死你!”
哗地一声,如乱石入河,溅起阵阵涟漪,众人惊讶地回头,却见那人已捂住了脸庞,有泪水从指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