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害命?说得好!这多年来,你们正道手中沾染的鲜血可还少吗?一样都是杀人,偏偏你们就是卫道,我们就是祸害!呵呵,难怪人说,正道不仅道法高深,嘴上功夫也最是了得。无论成败,总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纵使这世上本没有合理的事情!不过……”
司空甫眨眨眼诡秘一笑:“现在我的身份也是正道弟子呢!等下你死了,我也会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出来。嗯,就说你任师兄力战邱正与天风地尘,虽然击毙贼党,却也身负重伤;不但没能迎回凤凰遗血,反倒丢了性命!你说这样解释,与理通否?”
司空甫几十年来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在仇敌的眼皮下做牛做马,若非有大毅力,早就崩溃发狂。今天一朝得到机会发泄,忍不住将任重好好嘲弄一番。
任重强忍痛楚,一边喘息,一边问道:“看来……你的目标……也是这凤凰遗血了!难道天风没死,是他传给你的消息?”
“不错!”司空甫咬牙切齿道:“你居然假扮二尊者传人……天风地尘也太相信你了。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居然假我们之手截杀邱正!我就说这些年上边交待要搜集的情报里怎么那么多是针对定陵邱家的,看来你想要对邱家下手并非一天两天之势。
所谓的神州正道,也多是面是心非,尔虞我诈之辈。如此相互倾轧下去,不知道你们这个神州还能存活多久?”
任重微微摇头,面现惨笑,并不理会司空甫后面的话,自顾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司空师弟,你,你能告诉我……这将死之人你的真实身份吗?我……执掌初见堂虽然时日不多,但自负……自负识人善任,却被你……被你蒙骗这许久!不知道,我们神州……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妖族之众?”说罢双眼垂下,脸色晦暗无比。
司空甫扬天长笑:“千千万万,岂能盛数!任重,你想从我嘴里套出话来,却是妄想!”
任重苦笑一声:“司空师弟,思虑……如此缜密!我听闻……妖族中的智囊闻人过,自伏龙谷一战后隐迹难寻,莫非……莫非你就是闻人过吗?”
司空甫冷冷一笑,不作回答,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司空师弟也好……闻人过也罢!你这次……处心积虑想置我于死地,无非……无非是为了悄悄杀我灭口。一方面……一方面夺走凤凰遗血,另一方面不使自己暴露。我如果……我如果所料不差,云驿中的其他人……都已经被你打发走了吧……只剩下你身后那个小弟子,也是……也是你们妖族的弟子对不对?年纪轻轻的,就有……就有几十年的道法在身。你们妖族,倒也……也是人才辈出啊!”
任重气息本就微弱,连着说了这许多话,越发气喘如牛。
司空甫回头见阿城依然站在自己身后,身子不断抖动,不知是害怕还是怎的?
司空甫真实道法早已至诞星境界,乃是妖族高手中的翘楚。初时以为阿城只是个跑腿的,不加为意。听了任重的话,灵识一扫,赫然发现阿城身上竟是隐含了几十年的道行!
心中惊讶,回手一招,一股玄黑之气砰地击在阿城胸膛,反手一扯,将阿城摔在密室之中。
阿城身上虽有道行,在司空甫一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啪”地摔在地上,正好滚到小丫头脚下,腿伸了两下,叫也不叫一声,便躺倒不动。
司空甫除了后患,心中稍定:“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大意了。这个弟子其实不是我圣教的人。看来还是你们正道灵气充沛,人才辈出。既然被你点破,我只好将他杀了,为我圣教除一个隐患!”
任重歪着身子看着司空甫将小弟子杀死,手法挥洒自如,比天风地尘也不遑多让,叹息道:“司空师弟当断则断,不愧人杰!只是,若想我……服下药丹,你自己……送来即可,为何要……要搭上一个弟子同来,是怕我……怕我起疑心吗?”
司空甫嘿嘿一声:“任师兄所料高见,不过也偶有偏差。我知任师兄为人自律。我若是贸然敬献药丹,师兄纵使不疑心,若是谨守规矩,不服下药丹,我去硬抢凤凰遗血可没有十分把握。
我先在茶水及饭菜里动了点手脚,那里面掺了鬼医的化功散。师兄即便不吃我这药丸,喝下化功散也自会散功。
而且茶水中的化功散对五转还魂丹最是辅助,两者同服,药效更快!师兄是否现在五脏俱焚,犹如烈火烧身?至于那小弟子,本就不想留活口,早死晚死,还不都是在我的掌握之中!”说罢哈哈大笑。
一直呆站一旁的小丫头忽然伏下身,摸着小弟子阿城叫道:“你怎么睡着了?”
摇了一阵不见反应,伸出袖子开始一点一点擦阿城脸上的烟灰。
司空甫冷冷看了一会儿,也不搭理。
回头仔细看任重,见他五官挪移,身体不断蜷缩抽搐,显见得痛苦难当。
再等片刻时光,任重面朝下颓然摔倒,嘴角的血丝染红了幽清的石板,身体停止了挣扎。
司空甫依然不敢大意,抬手一团凌空道力重重击在任重身上,将任重的身体打出一个滚,砰然撞在墙角又弹回来。
司空甫这才放心,慢慢踱到任重尸体前面,俯身看了看,见任重脸色已然黑紫发青。
司空甫面色黯然,抬头说道:“天风地尘,替你们报仇了!”
他正是妖族中的闻人过,与天风地尘三个便是当年妖族中赫赫有名的三仙师,三人交情最是交好。
大荒山地底跳出的小物便是三人平素通信的归魂信使,被天风临死前隐藏在地底,择时逃出。
闻人过收到归魂信使,知晓天风地尘的死讯,痛断肝肠。但他潜伏神州,另有一件隐秘事情未了,虽然痛惜,却是不便现身。
不想机缘巧合,任重居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他的云驿休息。他知道凤凰遗血关系重大,思虑再三决定冒险一搏。这才茶中下毒,用五转还魂丹害了任重,替天风地尘报仇。
他见任重伏诛,心中稍安,忽然又想道:之前接到天风传信,任重曾拿出儿女尊者的信物,不然天风地尘也不会轻信于他。不知圣物是否还在任重身上?
一念及此,伸手向任重怀中摸去。
右手刚刚接触到任重的衣服,地上原本躺着的任重忽然猛地睁开双眼,两手间不容发之际将闻人过的右手死死扣住,一张口,喷出一团白练般的水雾,直击司空甫面门!
“碧水决!”
事出突然,司空甫没想到任重居然死而复生,惊叫出声,识得任重这道术的厉害。
碧水决乃是阐宗密术,化气为水,平素藏压于腹,运用之时凝元吐出。道力所化的玄水只需粘上一点,中招之人轻则带伤,重则丧命。白练越是凝结,越是威力无比。当年正妖大战,阐宗宗主曾一口碧水决淹毙妖族三百徒众,闻人过就在当场,自然识得其中的厉害!
他右手被扣,想要结印化出护体黑气已是不能!非但如此,右手脉门处被任重打入道力,半边身子都觉不听使唤!
闻人过道法了得,虽危不乱。左手凌空一招,化出一把黝黑乌沉的黑刀,其上冷光森森。
黑刀自下而上快速一挥,刀光与那白水触处,嗤嗤冒出阵阵白烟,将白练尽数挡住!
任重忽觉手中一轻!
闻人过当断则断,竟是连带着将自己被扣着的右臂一刀斩下!
他身体脱困,更不迟疑,身子往后一仰,双脚裹风运气,奋尽全身力气踢向任重小腹!
任重平地而躺,不见他怎么动作,身体游鱼般向后滑开,两腿一搭,正对上司空甫的双腿!
怦怦两声!闻人过与任重同时退后开去!
任重本就在密室墙角,身体一震,再度撞上墙壁,将条石造成的墙壁撞了一个大大的人形!
闻人过身体凌空一翻,也已飘到密室之外。后背与屏风相撞,哗啦啦倒下一片。
他右臂既断,血似泉涌,染红了半边身子。脸色惨白,勉力地站直身子,左手黑刀一指,满脸不可思议神情,惨声道:“你不是已经……”
任重施施然站起,脸上依旧似笑非笑,神色甚是安然:“不是已经中毒了是吗?司空师弟,你百密一疏,怎么就没想到我早已经从师父那里习得了碧水决。下什么毒不好,偏偏要用茶水作引。
我刚才假意和你说话,不过是争取时间将体内的毒水以气化之!刚才喷出的,就是你的五转还魂丹,原原本本都还给你!
嘿嘿,我拼着受你一击,换你一条右臂!这生意,可还做得吧!”
说罢哈哈大笑,真仿佛刚刚赚了大钱的买卖人,惬意自得至极。
闻人过面色晦暗,脑海里急速旋转,思考取胜之计。
任重笑容忽然敛去,两手一张,双臂自然伸长,如蛇出洞,摇转着奔闻人过击来!
“缚龙术!”司空甫黑刀急急挥出,连人带刀化做一团黑气,奔着东南疾速逃开。
任重冷冷一笑,并不追赶。
听破空之声渐远,顺嘴一口黑血喷出。身体摇摇晃晃,复又颓然倒在地上。
他其实受伤颇重。刚才小弟子送上的毒茶被他尽数喝到肚子里,虽被他碧水决化去大半,依然有小半侵入肺腑,急切间难以根除。
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虽能支持,但想到司空甫处心积虑隐藏至今,必定是妖族的狠角色。自己若是以硬碰硬,难免一败。索性将计就计,假意中毒倒地,以护体玄气忍受了司空甫一记重击。
方才闻人过若是用上黑刀来试探他,他却是少不得要起身动手。如此以他羸弱之身对上妖族三仙师之一的闻人过,恐怕只有输的份。
瞬息间经历了两次大难,亏得他放手一搏,赌对了运气。
一击奏效,自身也是重伤难支。闻人过隔空一击蕴含了百年功力,端地不可小视。这还是他恐怕殃及一旁的凤凰遗血未用全力,否则任重即便有护体道气,以他受伤之躯恐怕也难活命!
见闻人过惊吓遁去,任重心中一宽,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泄去,颓然倒地,全身骸骨好似碎裂。
试着提了口气,要将体内残毒排出,全身软绵绵的不听使唤,试了几次全然无效。
小丫头忽地呆呆地叫道:“哥哥,起来吧!”她于任重及闻人过的争斗不闻不顾,一直不停手擦拭倒在地上小弟子阿城脸上的烟灰。
功夫不负,烟灰尽数擦去,露出一张带酒窝的稚嫩小脸。她认出来,高兴叫出声。
任重侧过脸,躺地上那小弟子一站起身,把小丫头扯在身后,两眼怒火似要喷出,也自盯着他看。
任重心头微凛,喝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