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扬劫后余生,余惊未了。看看小丫头虽然收了自己身上的火气,可是两手也都被火熏得黑乎乎一片,两边的袖子烧焦了大半,露出白生生的手臂。
闻人过见自己的三味真火被小丫头两手随便几拍,就熄灭不见。心中虽然不明就里,可是也知道大抵和小丫头凤凰遗血的血脉有关。
他无心伤害小丫头,让过她去,左手唰地一声现出乌黑云刀,拖在身后,一步步走向心扬。
心扬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惊魂未定,心中又怒又怕。见闻人过提刀再度逼近,惊惧之心消失不见,腾腾心中起来一阵业火。恼恨闻人过手段毒辣,刚才那一口毒火分明是想至自己于死地!
捡起掉在地上的天石笔,暗想自己的天石笔决使出,连任重都被打得不死不活,难道还怕你个什么闻人过不成?
他不甘心坐以待毙。左手结印,右手执笔在眼前快速一挥,半空中一个贪字若有若无显现出来。遇风即长,越变越大,笔道连接如一张大网向闻人过劈头盖脸地打将过来。
闻人过陡然间感觉到心扬身上散发出一团巨大的道力,威力之甚竟似已逾诞星境界!心头一凛:这娃子居然深藏不露,看不出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深的道力。
收起小觑之心。见心扬刷刷点点,写字一般在空中划出一张乱网,旋转着向自己袭来。虽不知是什么法术,却已隐隐感到道网逼近之时的压迫之力!
闻人过轻喝一声,左手黑刀疾挥狂舞,整个人化成一团玄光,当头迎上。
字网遇到他黑刀挥出的玄光,一触即没,凭空消失不见!
闻人过停刀站定,看看周身无甚异样。黑刀触到字网只是微微一振,字网便即消散,天地间那股道力也随着字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原以为那字网中有什么玄机。哪知竟这般轻易地便即化解,心里反倒起了嘀咕,不敢贸然上前。
心扬见自己唯一可以依仗的天石笔决打在司空甫身上竟不起一点作用,心中慌乱。凝神长笔乱舞,惰字绝,骄字决接连打出,一前一后向司空甫连续袭去!
闻人过仍依前法黑刀护体,身化玄光,轻轻松松从那字网中破网而过。
心扬额头豆大的汗珠滴滴滚落,嫉字决、欺字决挥笔写来,也都被闻人过轻易破去!
闻人过见心扬表情知他黔驴技穷,哈哈大笑道:“你的把戏都耍完了吗?再不耍可该我耍了!”挥刀便欲攻上。
心扬大急,天石笔疾点,五字真决全都打出,口中大喊大叫:“天下无敌最牛大法!”
闻人过察觉出他身上的凛然道意,听他嘴里喊什么“天下无敌最牛大法”,暗想难道真有什么鬼把戏不成?
抬头见五张大网将自己前后左右,头顶全部圈住,密密麻麻地逼了进来。
闻人过单脚点地,身体一旋,手中黑刀随着身体旋转。
呼呼几声轻响字网全部消失不见!
闻人过立定狂笑,中口喝道:“小鬼头翻来覆去都是这样的把戏,就不能换点新鲜的吗?小鬼……”
抬头再看,心扬并小丫头两个早就不见了踪影。
心扬见他接连破了自己五道字决,已知自己的天石笔决对闻人过无效,对最后那一击不再抱有希望,完全是虚张声势,障眼法罢了。
趁闻人过身体旋转之际,右手执笔,左手一拉小丫头,心中默念口决,轻轻喝一声:“遁”。施展小鬼搬家之术,与小丫头双双凭空消失。
小鬼搬家之术是修道中的一种低端障眼法,一些儿游方道士去用来欺骗凡人,一次施展只能挪开三四步远而已。
那还是心扬一次受欺负找二伯邱正告状,邱正为哄他开心,便将小鬼搬家的把戏教给了他。
心扬并小丫头遁到附近一颗大树后面,知道以闻人过的灵识只需片刻之功便能发现自己。将天石笔举到手里,心中默念:宝贝啊宝贝,这次生死攸关,你可不能再失灵!我要是完了,会写字决的唯一传人可就没有了!到时你还得埋珠椟中,隐没凡人之手。届时让你不仅写不了字,更咒你千年万年找不到酒喝!
这一番祷告当真是别出心裁。心扬絮叨完毕,那边闻人过已开始向他藏身之处走来。不敢耽误,天石笔往空中一抛,抱住小丫头纵身跳上。
天石笔在空中化出一道曼妙曲线,歪歪扭扭如同醉酒,穿过密林杂木,向天际飞去!
心扬心中刚念了声神佛保佑,听身后破空之声甚急,回头一看,闻人过面目狰狞,脚踏乌黑云刀向自己追来。
眼见得越来越近,心扬将气海能调动的道力都施到天石笔上,嘴里大叫:“宝贝,宝贝,上天入地,随你心意!”
怀里紧紧抱着的小丫头忽地幽幽地叹口气,扭过脸来看着他道:“你这样叫人家,让我怪害羞的。不过,我也很开心……”
心扬被她说得一愣,半天才回过神,一把把她脸强行扭过,叫道:“别添乱了!”
他道力全部展开,尚不足百年之功,又带多了一个累赘小丫头,天石笔的速度远不及闻人过脚下玄刀。
眼看两人间额距离越来越近,司空甫一边追,一边手底不闲,在空中接连打出千转百回捆仙索,好几次险险把心扬套住。
好在天石笔喝了许多烈酒。这天石笔出自邙山古岩浆洞,自带火性道气,经由烈酒浇灌,火性更足,遇山过山遇河过河,在半空中颠来倒去,发酒疯般乱窜,真好似喝醉了的骑手跨乘一匹受惊了的骏马在大草原上狂奔!悠忽而上,飘忽而下。
闻人过好几次眼见得已经堪堪追上,天石笔却总会突然一个急转,生生地避开去!
如此虽然帮着心扬数次化险为夷,却也把心扬折腾得不轻。刚才喝的许多酒还没完全醒掉,肚里本就难受。这么一番东扭西拐地乱窜,五脏内恶心地要命,忍来忍去终于忍不住,张大嘴巴“哇”地一口污秽之物喷将出去。
其时天石笔正卯足了力气往上飞驰,闻人过见心扬不再东扭西扭地乱窜,而是一个方向地往上走。心中暗暗高兴:若是比上天入地之能,难道我脚下玄刀还比不了那根筷子一样的东西吗?真是打错了算盘!
道力紧催,自下而上紧紧追在其后。
堪堪就要追上,忽见心扬回头大嘴一张,红绿黑白,吐出一团什么东西来。
闻人过以为心扬施展了什么道家绝学,从口中喷出什么道力。自己若是扭向逃避,势必又要与心扬拉开距离。
狠心咬牙,自付以自己诞星境界之身,护体道气固若金汤,而心扬刚才的那些把式都是花架子,字诀什么的全都中看不中用,莫不如自己就生生接他一击,又能如何?
因而不躲不避,迎头,而上!
心扬一口呕吐之物,满满当当,全都喷到闻人过的脸上!
闻人过感觉那团“妙诀”打来绵软无力,黏糊糊的粘在脸上头上,撞击的瞬间不仅不疼,反倒有些儿暖暖的?
感觉不到一点受伤的样子,鼻子中却闻到一股恶臭!味道比那密室里的尿骚更恶臭十倍,简直让人窒息!
独手往脸上一抹,触手之处松软黏稠,黑红黄绿,各色俱全!还有些儿白白的,仔细看,分明就是还没完全消化的米饭!
“啊呀!”司空甫意念大乱,差点儿从玄刀上跌下天去。
心头无明业火冒起三千多丈,恨不得一把抓过心扬撕个粉碎才解心头冲天之怒!气得简直是要疯!
“小畜生!你欺人太甚!你……你……尿了我一屋,现在还吐我一脑袋!今天我不把你碎尸万段,我……我……誓不为人!”骂到最后,纵横神州蛮荒,成名百年的妖族三仙师之一的闻人过,语气中竟是带着哭腔!
心扬吐出一口,心中难受憋闷之意立消。回头见闻人过满头被染过的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疯一般地奔着自己冲来,看样子恨不得把自己吞进肚子,咬碎嚼烂才解恨!
心扬吓得“妈呀”一声,道力运到极致,加紧催动天石笔往高空直飞,就盼着能摆脱了身后的凶神恶煞。
可是闻人过也拼了全力,越追越近,心扬的后背简直已经感受到闻人过身上的滔天怒火!
没办法,只得按照老办法,在空中玩起漂移。左一拐,右一拐,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闻人过的咬牙切齿一击。
他催动道力,自话唠老祖那里得来的一甲子玄气也全都灌倒天石笔上,天石笔快似流星,在天中化出道道幻影。
从下往上看,道道幻影连接在一起,隐约组成个“开”字。
其实已将近傍晚,如洗的碧色长天随着天石笔化出的最后一道痕迹忽然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只是微微地,轻柔地简直难以体会!
随着轻微颤动,一片苍狗白云边缘悄悄开了一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