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瞧见正堂还在,可是细看去,墙壁,门窗都翻新过,看来修葺好没有多久。屋里灯光明亮,人影摇晃。
屋檐下一只横出来的杆子,用来挂鸟笼的。心扬轻轻落下,透过窗棂正好瞧得见屋子里的情形。
屋内摆设也都焕然一新,变了模样。原本挂在正中的图画是邱自得最喜欢的富春山居图,现在却换成了猛虎下山;
正座原本的两把椅子,一把邱自得的在左,一把是邱老太的在右。现在也只剩下一把,正中放着。不过椅子空着并没有人坐。
两旁还有几把高脚椅,都是楠木精雕的黑油底,大部分都空着。
最左边为首位置上坐着一个中年人,一身灰白衣服,浓眉碧眼,脸上带有病容。左臂用布袋勒着横挂胸前,手臂应是受了伤。
斜对座一个精壮的瘦小汉子,胸前包裹着厚厚的绷带,当心一点赤红,也是病容满面。
旁边七八个汉子,有胖有瘦,都垂着手立在两旁。
瘦小汉子正说道:“沈师兄,师父这次闭关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出来?难道他老人家的伤还没好吗?”
中年人叹息一声,声音尖而细,活像太监,说道:“邱老匹夫的五行化神,六师弟也是亲眼见到!哎,咱两个离得算远吧,尚且伤成这个样子!
师父老人家与老匹夫离得最近,又为了顾全我们弟兄的性命,硬生生地接了老匹夫的拼死一掌,哪有受伤不重的道理?连任侯爷那样的高手都吐了血,何况师父他老人家?”
瘦子低头不语,回想当时的情境。良久一抬头,依然心有余悸:“邱家千年世家,果然不同别处!要不是任、莫两家侯爷齐至,再加上阐宗的几位高手,单就我们茅灵派,还真不是邱家的对手!只是邱自得并邱老太两个,便够咱们弟兄的呛!”
沈师兄冷冷一笑,尖着声音道:“邱老匹夫乃六合之一,当年正妖大战全身而退的寥寥几人之一。
隐皇被傀王杀死后,除却涂王爷并朔荒宗主,天下几无对手。便是任天仇侯爷算起来都还是他的晚辈,哪有不厉害的道理?
不过,饶是他怎么神通,又怎么抵得住五大高手合攻?还不是一样身死魂灭!
说起来,那邱老太倒是也算个人物。虽是女流之辈,竟然一记通天掌把任天仇打了个半残。呵呵,只怕任天仇此刻也像咱们师父一样,闭关疗伤!”
心扬听到两人嘴里说出爷爷身死魂灭四个字,如同雷击,身体一震,差点儿摔下木架。
他虽然不得邱自得喜欢,可是骨肉相连,哪有不痛心的道理?
又听到两人提起奶奶的名讳,却提及奶奶的下落,心中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强打精神继续听两个人讲下去。
瘦子喟然说道:“是啊是啊!要不是大师兄当机立断,抢先杀掉老太的孙子孙女,乱了她的心神,师父又跟进一记茅灵道波打中她的后背,那老婆子只怕还没那么容易死?”
刚说到此,外边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屋内人都是一惊,沈师兄冲身边一个汉子道:“什么声音?出去看看!”
汉子答应一声,走出门来。他在屋内呆得久了,猛地来到外边暗处,眼睛看得不甚分明。
正在揉眼睛,花白胡子叶师兄转过迎壁墙走进来。汉子看清是他,喜孜孜地冲屋内叫道:“大师兄,六师兄,是三师兄回来了!”
花白胡子已经走进屋内。屋里站着的汉子都躬身施礼,嘴里道:“叶师兄、重师兄!”
瘦子也站起来,嘴里道:“三哥,你回来了!”沈师兄却并不站起。
花白胡子跟众人都点点头,和瘦子见了礼,来到沈师兄面前,打躬道:“大师兄,我回来了!”
沈师兄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老三回来了?怎么,你这一趟阐宗之行,可还圆满吗?”语气里面似是对花白胡子很大的不满意。
花白胡子陪笑道:“托师父、大师兄和众位兄弟的福!我这一趟,还真得称得上是圆满!”
“哦!”众人都来了精神,瘦子道:“快说说,快说说,你见着宗主他老人家了没?”
花白胡子得意一笑,说道:“宗主倒是没有见到。不过我见着了初见堂的任大先生!”
沈师兄冷笑道:“怎么?看师弟春风得意的样子,难道任重许诺给你什么好处了不成?”
花白胡子道:“师兄说笑了!咱们是去给人家上供的,巴结别人的差事,怎么说得上得到什么好处?不过,”
一捋胡子,洋洋自得地说道:“任堂主见咱们茅灵派地丹给得多,便赏了一颗给我!”
“一枚道丹?”周围的人都围拢上来,脸上俱带羡慕之色,连大师兄也都变了颜色!
花白胡子从怀里拿出一颗光华耀眼的圆珠一样的东西,在众人面前一晃:“喏,就是这颗!”
正道中人不像妖族妖族,只要修出妖核,便可以到处吸收灵气。阳气也好,戾气也罢,只要有,便可尽拿来而用。
正道中人修道练气,全靠自身的修炼与悟性,天地灵气聚于丹田,一丝一毫都得炼化之功,最是辛苦。好多不得缘法的穷其一生,也不见得修出几年道核。
而这道丹却是天地至宝,服下炼化可以增加数年功力,只在灵气聚集之地才会出现。天下灵气最为聚集之处,不外乎神州四侯府所在。四大侯家能屹立不倒,相当部分便是借助了这道丹之功。
在场几个人都是茂灵派的弟子。茂灵派本是偏南小派,派主叫做劳贤成,也有百年功力。这次灭了邱家,被武成王涂长汀并国师阐宗宗主派到此处替代邱家镇守定陵山。
劳贤成被邱自得打成重伤,至今未愈,在后山闭关养伤。
茂灵派不像邱家、任家那样的世家,派主是代代相传,全从弟子中选出来的。到劳贤成这一代,已经是第七代。
劳贤成广收弟子,手下九个得意弟子,号称茂灵九头鸟。不过这次围攻邱家,九头鸟死了五个,只剩下老大沈时行,老三叶来峰,老六余非白,还有一个老九另有公干不在屋内。
劳贤成知道道珠乃是任重最关心之物,故而一占据定陵山,立马搜集齐了七颗。本来想亲自送去阐宗的,无奈他被邱自得打成重伤,下面九大弟子中只剩下老六一个还算囫囵,就派了他前去。
任重本来只要茂灵派交上五颗道珠即可,见叶来峰足足送来七颗,心中大喜。收下六颗,单留下一颗递给叶来峰道:“劳师叔重伤之下,定是需要这颗疗伤灵珠。烦请叶师弟再将此珠带回,并替我问候劳师叔。”
道珠每颗都含十二年道力,而且不需炼化,含下立时有效,最是珍贵不过。
叶来峰接过来大喜,谢了任重,才日夜兼程返回定陵山。这珠子是任重交他转送给劳贤成的,叶来峰卖了个小聪明,只说任重赏给自己。
见众人都面露羡慕的神色,心中得意,故作深沉说道:“道珠虽是任大先生赏给我的,可是现在师父久伤未愈,我这个做弟子的岂能不有些儿表示?这道珠自是要送给师父老人家!”
众人齐声叫好,沈时行却阴森森一笑,摸着自己的断臂处,对着余非白说道:“六师弟,你看你叶师兄这招借花献佛用得真是恰到好处!师父见了不知该怎么高兴……叶师弟,你这动手之时冲锋在后,邀功之际死力向前的功夫可是不一般!”言语之中带满刻薄鄙夷。
劳贤成收徒,只按入门先后,沈时行年纪虽然没有叶来峰大,入门却是最早。所以叶来峰还要叫他一声大师兄。
不过叶来峰带艺投师,道法比沈时行却高上一些,两人素来不睦。
叶来峰听他句句嘲讽,也不再讲客气,冷冷一笑道:“大师兄这话可是难听了!我叶来峰再不才,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当日围攻邱家之时,我虽然侥幸不曾像师兄那样被人打伤肩膀,可是也断不敢退缩不前。
你杀了几个邱家的小崽子,我也除去了几个小丫头。咱们彼此彼此,都是一心为了茂灵派。至于师兄的伤嘛,嘿嘿,其实师父已经替咱们挡住了邱自得的大半攻势,若是见机的快些儿……”捋着胡子不说下去。
沈时行一拍椅子霍然站起,冲冲怒道:“你说什么?是说我道法不精吗?”做势就要发作。
余非白见状连忙打圆场,插手横在两人中间道:“师兄误会了!师兄误会了!咱们师兄弟这次伤亡惨重,还不都是一心为着茂灵派?咱们本来弟兄九人,现在只剩下四个,更应该精诚团结不是?说什么道法谁强谁弱的干什么?要不是咱们九个一起,怎么能协助师父杀了邱自得,捉住邱公呢?”旁边的弟子也都赶紧附和,唯恐祸起萧墙,殃及池鱼。
沈时行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叶来峰也不看他,大咧咧往右边的椅子上一坐,问道:“六师弟,邱公可还关在瞻云洞吗?”
余非白道:“正是!这邱公伤了咱们多少兄弟!真不知任堂主和师父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外边扑拉又是一声响,众人全都听到。
沈时行变色喝道:“没用的东西,刚才就让你们去瞧瞧,怎么外边还有声响?”
先前出去查看的弟子哭丧着脸道:“刚才出去恰好碰见三师兄回,没看见外边有什么人啊!”
众人都急步走出,一只夜鸟正从眼前一飞而过。
叶来峰冷笑道:“大师兄真是道法高深、耳目聪慧!连只野鸟都认得如此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