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火辣辣的炎炎光线被三个人遮了大半。先入到众人眼中的是当前的一个年青人,长衫锦袍,身高体健,面容俊秀,算得上是个俊品人物,美中不足稍稍有些儿淡淡的青眼圈,而且走路时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儿水蛇腰。
年青人背后一把长剑,一看就是修道人物。
众人看到眼中,心里不免都有些儿失望。继续往年青人身后瞧。
眼前俱是一亮!年青人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少女,体态轻盈,身材曼“妙”到“妙”不可言。粉面之上明眸善睐,两汪清泉般的双眼中似有星光流转,嘴角轻扬,显得既俊美又俏皮。
不过许是走长途来的,额上汗水打湿了乌黑的流海,弯成一绺垂下,好似夜色中偶尔遮月的淡淡轻云。刚才那话正是从她口中说出。
几个年轻点的伙计只瞧一眼,心头莫名全突突跳起来不停。一个还算老成些儿的软软地拐着两只脚迎上前,绕过先前的青眼圈,直直地走到白衣少女前面,盯着少女的粉脸痴痴问道:“姑娘,你,你来,你来了……”
白衣少女看到伙计的神情,饶是她见多了这种情形,依然忍不住莞尔,扑哧笑出声来。
她对我笑了!她对我笑了!伙计在心中大叫,恨不得冲出店外,冲出城外,冲上云霄,对着天下大笑三声,把这美事喊给整个世界听!
还没来得及回过味来,少女身后又转过一个“少女”来。
这个少女又是别样不同。体态硕美,所谓硕,便是大的意思。可是用在这人身上,一个硕字还不够恰当,应该用上双硕或者三硕。
这人腰围一丈还要多些,脸上只见肥肉,白白嫩嫩的倒是还算光滑。不过肥肉太多,把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处,好像没有开花的包子。
硕女身上穿红戴绿,圆脑袋上斜斜插一朵粉红荷花(其它的花估计不够大),显示着她的性别。
她蓦然出现,房间内的光亮瞬间遮挡黯淡许多。硕女裂开大嘴,嘿嘿一笑,粗声粗气地说道:“大哥,早说过让你走后边!你看还是没人招呼你,自讨没趣不是!”说完哈哈哈地大笑,笑声仿若梨园里的黑脸下了戏台,却依旧很敬业地对人哇呀呀地怪叫。
她这话却是对着最前面的水蛇腰说的。众人又都齐齐打了个寒战。
只是若说刚才听到白衣少女的声音所打的寒战乃是像三伏天喝到了清澈井水所致,那现在的寒战则是三九天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带着寒霜的冰水,此寒战非彼寒战也!
迎上前的伙计一下子被冰水激醒,兴趣瞬间掉了大半。身体蓬的站直,脚也不软了,收回痴痴傻傻的表情,对水蛇腰道:“客官辛苦!快快里边请!”说着往里让进来。
当先的年轻人见怪不怪,丝毫不以为意,三人找了靠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
早有伙计打了茶水上来,白衣少女抢先接过,把茶水先往手心里倒上一点儿,而后对着自己的粉面五指轻弹。
她口中嚷的渴死了,原来不是说自己渴,却是她那张粉面渴了!
胖女人呵呵笑道:“嫣儿妹妹,你可知道现在这地界,一碗水要多少钱才能买到吗?三钱银石,三钱银石呀!可以买一只整鸡啦!你拿着一只鸡望脸上扑,也不拍鸡爪子划伤了你的小脸蛋!”
说到整鸡的时候,胖女人语气变得气哼哼的,好似吃了好大的亏。眼巴巴看着水蛇腰男子,想寻求共识。
水蛇腰还没说话,刘诸根摇着扇子慢慢踱过来,把盯着白衣女子傻傻地立在那里的伙计一把扒拉开,嘴里说道:“这点儿小钱,换作旁人只怕真会心疼。可是在挥金似土的孟尝公子这里,却是九牛上面的一毛的毛虱子都不如。怎会心疼?”俯身盯着年青人,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年青人见身份被识破,站起抱拳,口中恭恭敬敬说道:“小可西川辛凌子,冒昧到刘当家之地,没有先行拜见,是小可三人失了礼数!还请刘当家的见谅!”说罢深深一揖。
刘诸根面色稍藉,露出得意神色,却又故意半沉着脸说道:“不敢,不敢!我这个小破地方,请都请不来几位大菩萨。辛公子这般样子,却是折煞小老儿了!”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扇子,算是还了个半揖。
三个年青人,来自鼎鼎大名的西川辛家。男子是西川侯辛路长的长子辛凌子,人称小孟尝。
后边恍若仙女的是辛路远的幼女辛嫣儿。那个肥女却是辛路南的长女辛翡儿,大号辛肥。
三人此次离家,乃是奉了辛路长的指派到此调采民风,探寻大旱的根源是否与妖族作祟有关。
辛路长本意只让辛凌子一个人前来,不料被辛嫣儿和辛肥撞到,死磨硬泡也要跟来。
辛路长抵不住两个侄女的撒娇卖萌(辛嫣儿撒娇还好说,辛肥儿卖萌简直不敢看),想着让两个侄女也出去历练历练,便最终答应。
两个女子俱首次出门,恰似离笼之鸟,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一路上叽叽喳喳,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两个人虽然样貌差异甚多,却在一家中最合得来,平素瘦不离肥,肥不离瘦,时而低声细语说悄悄话,时而嘻嘻哈哈打闹不止。
辛嫣儿一人已经够引人注目,再加上这么个‘重量级’的姐姐,真是走一路拉一路风。
小孟尝辛凌子性格平和,任两个妹子胡闹,只是一旁微笑,并不多话。
愈往南来,气温愈热。三人虽是修道之人,也汗流浃背难耐酷暑。辛肥最先受不住,话少了许多,偶尔冒几句,也多是在咒骂鬼天气。
好不容易进了殷炀城,辛凌子知道刘诸根并他的千年老店——刘诸根在殷炀城乃至神州道派也算一号人物。只是刘掌柜半黑半白,对人时阴时阳,辛路长曾对辛凌子提及轻易不要招惹到他。
辛凌子思付自己乃是后辈,且西川离殷炀城甚远,估计刘诸根应该识不得自己。故而想悄悄进店,打尖休息片刻,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不想刘诸根眼光毒辣,竟道破自己几人来历。辛凌子大家子弟,素养极佳,故而以后辈的身份补全了礼数。
辛嫣儿见刘诸根傲慢,心中却大为不悦。转头瞧见对面影壁墙上黑乎乎的牌匾,歪着脑袋瞧好半天,才认出上面歪歪扭扭的金光店三字。
扁嘴一笑,脆生生对刘诸根道:“掌柜的,你这店生意如此冷清,想必是店名起得不好……嗯,金光店、金光店,金乃流动之物,光乃闪烁之器,两者都不能久存,所以你这里聚财难了些儿……”
刘诸根瞥见辛嫣儿容颜艳丽、光彩照人,心中也莫名地跳快了几下。不过他见多识广,自不会像手底几个伙计那般失态。
轻咳一声,面上不露声色:“喔!姑娘真是高见!别说,我这里的生意这些天还真是没什么起色……依姑娘之见,我这店名要改成什么才好呢?”
辛嫣儿狡黠一笑,向辛肥眨了眨俏眼:“掌柜的,人家都说做生意的就盼着日进斗金,我看莫不如你把金光店的牌匾去掉中间的光字,前面加上一个斗字,改作‘斗金店’如何?”说罢与辛肥两个咯咯笑个不住。
她说话时故意把斗金店中的金字念得音斜了去,听着像斗鸡店的意思,明显在嘲笑刘诸根一双明亮又美丽的斗鸡眼。
刘诸根老于世故,如何听不出辛嫣儿话里面的讥讽之意。心中恼怒,可一看到辛嫣儿那张带笑俏脸,那团火偏偏又发不出来。站在一旁,脸上阴晴不定地生闷气。
辛凌子忙回头瞪了一眼两个妹子,又深揖道:“劣妹顽皮,疏于管教,言语中冒犯之处,还望刘掌柜的不要一般见识!后辈在此赔罪!”口口声声以后辈自居,意在提醒刘诸根顾及前辈身份。
刘诸根自不会和两个女娃娃计较,哼了一声,怪声道:“小妮子说得有道理!我这斗鸡眼的掌柜开这么个斗鸡店,传出去也是一个美谈不是?不过……我小老儿眼睛虽有毛病,可是看事却比一般人看得还透些儿!你们三个娃娃这么老远跑到我们这兔子不拉屎的地界,要做什么、找什么,我老人家心里可清楚得很!”说完慢转身,甩着蒲扇,一摇一摇地转回到柜台里去了。
辛嫣儿撇撇嘴不以为然。辛肥抱起一壶凉白开,咕咚咕咚喝得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