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谈一直抱着莫柔,火光摇摇,衬得他一张老脸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莫谈抬头寒声问道:“你刚才说师父并非你所杀。但师父分明是死在你的旋风掌下,当时在场的硕荒真人亲眼所见,你又要如何解释?”
寒枭低眉说道:“我当时确实是大逆不道!只因为心中嫉恨难平,怨恨师父偏心,加上喝得酩酊大醉,这才对师父动了手!不过师父道法高深,咱们的功夫都是师父教的,我又喝得大醉,怎么可能是师父的对手……”
莫谈怒道:“还不是师父见你大醉,不忍心对你使出全力;而你这畜牲却不知好歹,频下杀手,师父一念之慈,才被你所伤?”
寒枭垂泣道:“我不是人……打伤了了恩师!当时自己迷迷糊糊地发了两道玄气,全都打偏了……有一道打中了头顶上的琉璃瓦,反倒砸伤了自己的右脸颊,鲜血直流……我也醉得摔倒在地……师父好心上来扶我,我,我愤怒之下,丧心病狂,竟然……竟然出手打中了恩师的左肋……而后便逃了出去!”
莫谈怒道:“哪里只是左肋?左肋那掌并不致命!致命伤乃是师父后心和前胸!都是你的大力破风手!你难道不敢认吗?”
寒枭苦笑一声,道:“我逃出之后一直没敢露面!后来听说师父的死讯,我也懊悔不及!只认为师父确实是被我失手杀死,一直耿耿于怀!
可是三年前我潜入莫家盗取辟阳衣,两个守门弟子与我交手之前对我辱骂,说什么我三掌震死恩师,我当时便已起疑——我分明只打了师父一掌,哪来三掌之说?
我当时虽然大醉,可是一掌击中师父之后,酒已经吓醒了大半!当时师父仰面躺在地上,我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敢上前补上一掌的……更不要说在后心上还打一掌……所以,师父之死,一定另有真凶!我思来想去,嫌疑最大的,便是当时唯一在场的硕荒真人!”
莫谈怒道:“胡说八道!硕荒真人乃是阐宗宗主,德高望重,与师父最为交好!怎么可能下手?你巧言令色,想要脱掉干系,哪里有这么容易?”
辛裳与辛凌子对视一眼,均觉寒枭所讲匪夷所思。不过这件事乃是莫家的私事,他们却是不便插嘴,只在一边静静地聆听。
寒枭苦笑一声,道:“我如何不知这话说出来难以服众!而且此事过了这许久,我现在才来翻旧账,更是难上加难!不过,我思索了事发前后的种种,确是……”
话说一半,辛肥忽然叫道:“裳姑,快看嫣儿妹妹,她身体怎么抖得厉害!”
辛裳最初嘱咐辛肥唤醒莫谈之时,便是想借着莫谈的道法施救辛嫣儿。只是莫谈醒了之后一腔心思全放在了寒枭身上,无暇顾及。辛裳和辛凌子两人对辛嫣儿的伤却是力有不逮,只得时时关切,就盼着寒枭两人早些把话说完。
现在听见辛肥惊叫,赶忙低头一看。只见辛嫣儿一张俏脸之上蒙上了一层寒霜之气,虽然依然昏迷不醒,身体却开始不停地颤抖,哆嗦成一团。
辛凌子连忙把辛嫣儿抱在怀里,只觉触手生寒,好似抱着一块寒冰。
辛裳急道:“莫师兄,小妹无能,相烦救我侄女一命!”
莫谈将抱着的莫柔轻轻放在地上,勉力挪过来,伸手一搭辛嫣儿的脉搏,半响无言。
寒枭轻叹一声,说道:“她中了石龙子的幻阴指!我知道施救之法,不过……”眼光在众人身上过了一遍,轻轻摇了摇头。
辛裳急道:“怎么个救法?快说!”
寒枭道:“石龙子的幻阴指力与他的天妖琴音一起,乃是他的看家绝技。被此指点中,一个对时不得施救,则遍体冻僵而死!
我当时在石龙子的密室之中,恰好在一篇功法上看到过如何施救。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只需一定道力之人,以纯阳之力,从伤者的天灵、地宝、人中三个穴位注入,则阴毒自然逼出。
三个穴位先后有别,不可失了顺序,而且纯阳力也需用的恰到好处才行。不然,不但逼不出幻阴指力,反而可能导致阴阳之力交错,使人走火入妖而死!
大师兄、辛师姐或者我若是没有受伤之前,按照这个方法自是没有问题,这个小侄兴许也可以一试!只是现在我们全都元气大伤,运不得气,只怕……”他话语中将唯一没受伤的辛肥略过不提,言外之意,自是觉得她道法有亏。
几人先前听他说有施救之法,心中升起希望。听他又这样一讲,又似泼了一头冷水。
辛裳瞧瞧辛凌子越来越白的脸色,咬咬牙说道:“事在紧急,我来试上一试!”说完,摇摇晃晃地就想上前。
辛凌子连忙将他扶住,看看辛肥,说道:“裳姑,还是我来吧!权且试上一试!”他受伤最轻,而且道法较辛肥为深。而且知道辛肥胆小怯懦经验缺乏,所以主动请缨。
几人中莫谈道法最深,受伤却也最重。若是自家的子弟倒是可以放手试上一试,牵涉到了辛家,就不得不投鼠忌器,畏首畏尾;辛肥虽没受伤,可是听寒枭提到若是一招不慎,会导致辛嫣儿走火入妖。她生来胆小,虽然与辛嫣儿情深,却是不敢放手一试。抱了劈水扇,神情紧张地守在一旁为辛凌子守护。
辛凌子深吸一口气,探出两指,将自家纯阳力凝聚,一股纯白气息如云如雾,在他指尖凝而不散。按着寒枭的说法先在辛嫣儿天灵穴轻轻一点,缓缓将纯阳道力注入辛嫣儿体内。
他对寒枭心存疑虑,不知他所讲是真是假。故而出手之初,下手甚轻,纯阳气甫一发出,只觉辛嫣儿体内有股阴寒之气从天灵穴倒逼而来,虽然只是与自己指尖相触,可是自己的整个手掌都似要冻僵。只得徐运道力,将纯阳气加强,才慢慢将那股阴寒之气化解。
初时化解甚慢,纯阳道力似乎遇到什么阻碍,进展很是缓慢。约莫一盏茶之功,纯阳道力渐见顺畅,辛凌子心中暗叫一声“好了!”再过一盏茶的功夫,辛嫣儿体内输出的阴寒之力越来越弱,如丝如缕渐至难以察觉。辛凌子两指道力随之放缓,最终收起道力。
辛嫣儿哼了一声,脸色苍白依旧,身体却不似刚才那般抖了,明显好转许多。
辛裳几人松了口气,辛凌子却是身体连晃,摇摇欲坠,这一番用了他莫大的精力。
辛裳道:“凌儿,还坚持得了吗?”明知辛凌子即便不行也会讲“是”,却仍是忍不住要有此一问。
辛凌子嗯了一声,声音发颤,确实有不支之感。只是兄妹情深,又怎么忍心就此不管不顾?咬紧牙关,凝聚指力,依照前法勉强又打通了辛嫣儿的地灵穴。
这一次花费的时间更久,直有一炷香的功夫。天光渐渐放亮,众人经了一晚上的恶战,也都是精力交瘁,难以为继。
辛凌子更甚,以他的道力来救治辛嫣儿本来就是勉强施为,何况又受伤在先?等他再开始人中穴,两指间的纯阳力明显弱了许多,不仅压制不住辛嫣儿体内的那股阴寒之力,反倒有不敌之象。
到后来,阴寒之力反噬,不仅辛嫣儿脸色复转急下,辛凌子也是面色晦暗,身体也开始哆哆嗦嗦地抖起来!
寒枭见势不妙,叫道:“快把两人分开!”
辛肥着急道:“怎么分?”伸手便要去拉辛凌子。
辛裳却急问道:“不分开会怎么样?”
寒枭道:“分开,男的得活;不分,男女皆不能活!”
辛肥手伸出一半,听到寒枭这样说,倏地缩了回来,嘴里叫道:“那,那,嫣儿妹妹该怎么办?”急得要哭出来。
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身边似乎多了一人,一惊之下回首瞧去。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个男子!
在场众人尽皆道法高深,却没有一人发觉这人如何到来,不由全都大吃一惊!
辛肥更是惊骇!这里只有她一个不曾受伤,疑心此人便是逃而复返的石龙子或是他的帮凶。惊怒之下,下意识一扇扇出,正中那人胸膛。
她的道力虽然赶不上辛凌子,可是也是道家正宗,自小习来的真功夫。而且她知道自己生得丑陋,又是庶出,不像大哥、小妹那样有人关照,故而学道之时,更多了几分苦功。
她手中的劈水扇,更是辛家二娘的贴身宝物,劈山裂石,是个玄门正宗宝贝,也传了给她。
她情急之下发出的这招泼风八打,若是辛家二娘用出,确有劈山裂石之威;辛肥功力虽然不足,却也已经学到了六七成,一下击个正着,誓将那人扇个神魂俱灭。
来人果然猝不及防,身体随这一扇飘忽退了开去!
辛肥一招得手,正自高兴。哪知扇子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眼前忽地一花。那人倏忽又飘到眼前,犹如鬼魅,同时清声道:“无恶意,勿误会!”
说完伸手一搭,已将辛凌子拉开一边,并指如风,点向辛嫣儿。
这几下犹如兔起鹘落,动作快到极点!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点中了辛嫣儿人中大穴。
辛肥挥扇又要动手,辛裳叫道:“莫动手!”辛肥劈水扇挥到一半,生生止住。
众人眼光全都盯到男子与辛嫣儿身上。男子面色如常,目光淡然,脸上稚气未脱,原来只是个十几岁的酒窝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