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老恩见他先拘后恭,想到对方乃是货真价实的显赫人物,一下子泻了底气,唯唯诺诺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
荆芥公却是大喜,伸手将令牌一把接过,嘴里连声道:“客气了!客气了!”
朝试令牌不同于会贴,乃是参加大朝试人员的号牌。
大朝试分初试与复试两个阶段。神州道派林立,有资格参加初试的人员众多纷杂。虽然朝廷在年龄、境界、各派名额上做了诸多限制,每年参加初试的人员依旧有数百人之众。
数百人若是比斗起来,没有几天几夜难以分出胜负。
兵部司开动脑筋,想了初试、复试这种办法。
所谓初试,便是一个大海选。初试开比之后,各门各派的应试人员根据令牌上的数字随机选择双双作对厮杀比斗,输的一方将自己持有的令牌交给对手一枚,算作比试结束。
初试以一天为限,在一天之内获得令牌数目最多的前三十二名选手晋入最终的复赛。复赛由兵部司统一安排,有序进行。
一百多人争夺三十二个复赛名额,以往年经验,成功晋级者至少需要四张令牌方可,也就是说,除却保住自家令牌不失,还得夺取三枚别人的令牌才可以。
由是各个与试人员都对自己的令牌看得极重,轻易不拿出来显露,更不用说拱手相让了。
周边亭子的旁观者尽皆愕然,不明白古川派陈砂师徒为何如此举动?
荆芥公欣喜异常,暗自盘算:秦老弟、阳小少手中各有一枚令牌,加上这枚一共三枚,如此初试中找个不长眼的再夺一枚,四海帮岂不是稳稳的已经有了一个复试名额?到时,嘿嘿……
那边厢卞云满腹疑窦,略带不满,暗想莫非师傅受了这个四海帮的好处,有意拱手相让。
复试名额紧张,一些有点底蕴的世家、帮派偶有违规之举,与一些晋级无望的小帮派私相授受,以银石、灵丹等好处换取令牌。
不过朝廷及兵马司对这些暗箱操作打击甚严,一经发现,则立即取消当事双方的比赛资格,并对涉事世家、帮派严加惩戒,所以这些勾当多在初试当天的妙法森林中私密进行。
陈砂知道弟子心意,叹息一声:“咱们古川派此次前来朝试,所求并非进入复试那般简单的调整。为师培养你多年,想的是让你一举夺魁,扬名天下。现在看来莫说是你,就是为师亲自下场,也抵不过四海帮的后起之秀。罢了、罢了……”
冲鲍老恩与阳少年打一躬:“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几位日后得暇到我古川派地界,千万移驾小坐,在下备酒以待。”
说完长叹一声,领着卞云径自离去。
鲍老恩迷迷瞪瞪,不知道对方为何说出这番话,慌不迭地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秦城看看一脸纯净的阳少年,再看看对面昏迷不醒的北漠胡青光,若有所悟。
沙万里救治胡青光劳而无功,勃然怒发,厉声喝道:“谁暗中下毒手?与我十杀帮为敌!”
这一声喊发乎丹田,声震轩辕台,早惊动了兵部、礼部的一帮司办。一个锦衣卫士带着几个小吏匆匆赶到,喝问道:“轩辕台朝会重地,谁敢在此喧哗!”
众人目光所指,均看向十杀帮沙万里等人。锦衣卫士大踏步走进亭子,看着倒地不起的胡青光道:“你们是哪个帮派的?这人是怎么回事?”
沙万里傲然道:“在下十杀帮沙万里。我师侄在轩辕台中了宵小暗算,朝廷可要给我们十杀帮一个说法。”一边说,一边把目光盯到鲍老恩几人身上。
锦衣卫士听他口气傲慢,话语间隐有责怪朝廷护卫不力之意,心头不喜。
俯身查看昏睡不醒的胡青光,见他脸上一朵桃花黑黝黝开放,知道是道力催生。他境界较沙万里尚多有不如,自然也不知道施救之法。
对身后一名小吏低声嘱咐几句,小吏频频点头,撒脚如飞,一道烟走了。
须臾功夫,小吏去而复返,引着一个官衣上绣着七只青鸟的士官匆匆赶来。
衣绣青鸟,乃是提督府兵士的标志。青鸟数量越多,代表穿衣人的级别越高。
八门提督一品大员韦大人的官服上,绣有九只青鸟。来人身着七只青鸟衣,依级别而论,乃是三品正武官苗帆。
锦衣卫士见了来人,单腿跪地行了半跪礼:“见过苗大人。”
苗帆微微颔首,分开沙万里等人,径自来到胡青光身前蹲下细细查看。
沙万里见对方器宇轩昂,不是寻常之辈,便熄了傲慢气焰,盼着这个苗大人能有所突破。
苗帆单掌前探,一团白气云雾般透射而出,将胡青光长出桃花的大脸淹没。
白气仿若细流,连绵不断从苗帆掌心发出,持续足有半盏茶功夫。
十杀帮众人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面色紧张地看着苗大人施法。
胡青光**一声,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沙万里大喜,叫道:“青光,你怎么样?”
胡青光的大脸整个被白气淹没,并不能看清神色。
苗帆身体也是一晃,竟似支持不住要脱力摔倒,连忙伸手扶住一旁的锦衣卫士。
白气散去,众人瞧地上胡青光脸上的黑色桃花依旧黑黝黝摇曳,胡青光亦是依旧昏睡。
苗帆乃是提督府及兵部数得着的高手,境界在诞星小巅峰稳固已久。刚才他百年道力凝出,对胡青光脸上道力催发的桃花竟是毫无作用,不由得大出意料。
稳稳心神,沉声问沙万里道:“几位是北漠十杀帮的?”
沙万里不敢小觑,急忙拱手道:“不错。在下沙万里,乃是十杀帮的副帮主。”
苗帆刚要详细询问,忽听金锣、号角响个不停,远远传来。知道大朝会吉时将到,号角声定是礼部迎接武成王及朝廷各部大臣已经向轩辕台行进所发。
不及细查,对几个小吏道:“速速将此人抬到提督府后衙,好生着人看管。”
回头安抚忐忑不安的沙万里等人道:“小可无能,不能医好令师侄。不过依我看,令师侄所中的道术并不恶毒,施术之人并无伤人姓名之意。大朝会开会在即,我暂且将令师侄带下,待此间事了,定然给贵帮一个交代。”
说完眼光在四处意味深长地逡巡一番,将桌子上胡青光饮过的残茶一并收起,带人匆匆离去。
沙万里张着两手,空有一腔憋屈,不知道如何发泄。狠狠瞪了一眼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荆芥公,却不敢再发作出声,唯恐哪里得罪了人,落得胡青光一样的下场。
这时节喧闹声越来越近,鼓乐齐鸣,向着这个方向进发。轩辕台上靠着台边的众人都手扶栏杆探出身子去,看越来越近的热闹。
秦城一反常态,主动凑到栏杆前面,一边辨识着下面的各色人群,一边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距离与方位。
荆芥公也收起嘻皮涎脸的做派,面色严肃,静静地看着台下渐渐逼近的庞大人群,双手笼在袖子中,悄悄地握紧那件冰凉物事。
鲍老恩也想去瞧热闹,不过想到自己一帮之主,多少要矜持一点儿。捺住性子,接过对面阳少年递来的一杯香茗,饮凉水般咕咚咕咚地喝进肚里。
鼓乐齐鸣,旗幡招展,迎来的是神州最有权势的一群人!
武成王——涂长汀!
国师——硕荒真人!
北岭候——任天仇!
西川候——莫道子!
东海候——辛路长!
神州六合,少了一位。
五人并马而行,涂长汀与朔荒国师两骑突前,任天仇三人稍稍拖后半个身位。
再后边,茂陵派劳贤成与花光和尚为首,带着五派十家的各家掌门人,骑乘着十几匹颜色各异的龙马,缓步走在整洁的驰道上。
一朝一宗四侯门、五派十家道法深。
神州最有权势的上层权贵,再次集结。
满朝文武紧随其后,兵部尚书岳鸣岐、礼部尚书黄尊箜、工部尚书路雍骧,八门提督蔚韶煌、朝歌城府尹范千岁……在侍卫总管黄公公的引领下,全都峨冠博带,亦步亦趋。
律令大人方正孤零零地行走在官员群的最后,显得有些不合群。
方正早就习惯了这些,安步当车,泰然自若,一边前行,一边抬头观望巍峨雄壮的轩辕台,暗自思索那个手执天石笔的神秘人是否已经如约前来?
轩辕台下,武官下马,文官下轿,相互谦让着却又尊卑有序地依次登上轩辕台。
轩辕台上众人无论男女、老幼,齐齐站起,更有些儿六合或是方正等人的崇拜者热泪盈眶地跪倒在地,引得更多的人跟风膜拜。
鲍老恩他们所在的位置在轩辕台的最靠边位置,看着前面的人潮风吹麦浪般地倒伏跪倒,不由自主地双腿一软,也原地跪倒。
荆芥公没有跪,他笼着袖子站立原地,远远地盯着峨冠博带的一群人走向轩辕台中心的数米高的石阶,脸上现出冷冷的诡异笑容。
秦城连站都没有站起,眼光如刀,刺向任天仇与劳贤成,刀疤脸上现出极重的杀意。
阳少年侧脸斜瞥,眼光在花光和尚身后的任重身上略作停留,转过身自顾自地又倒满一杯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