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不要开这个玩笑”,利彻远放柔着语气,但他的心里却弥漫过一层层细密的惊惶。
“我没有开玩笑”,简汀反常的一笑,一双眼眸却是红的更加厉害,“九年前,简妤毕业完后留在北京工作,那年的暑假里,我一定要让她回来陪我去琉球玩”。
“她没有说…是你一定要让她回去的”,回忆起往事,回忆起简妤离开的那个早晨,利彻远喉咙里仿佛被烟火灼烧,每说一句话都无比的灼痛,“她只说…很久没有陪你了,你难得暑假,想带你去琉球玩”峻。
“是吗”?简汀差点眼泪涌了出来,原来简妤是这样说的,怪不得利彻远从不曾责怪她,“但事实是我吵着、闹着让她陪我去的,她说她很忙,我说算了,我跟朋友一块去,她后来不放心我,还是请假陪我一起去了琉球,同行的还有萧采涵和我另一个室友曹筱,前面两天我们玩的挺开心的,到第三天结果下起了暴雨,那天我们是准备出海的,后来只能放弃了,但那场暴雨到午后就停了,又出了大太阳,我们三个人坚持要重新出海,简妤不同意,她说海那边的天还是黑的,怕会再下雨,我们认为没什么,因为那时候太阳挺大的,而且那天是呆在海边的最后一天,过后我们要飞往大阪,简妤拗不过我们三个,答应了,出海大约一个多小时,我们玩的挺开心的,到三点多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船家开船返回去的途中,雨变成了暴雨,我们的游艇被大浪掀翻,虽然当时我们都穿了救生衣,但只有我跟船家会游泳”。
“你没有…救你姐姐”?利彻远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语气不自觉的拨高了一截鲫。
拜托,不要告诉他,他没有救简妤,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简汀。
“你知道在大海里的感觉吗”,简汀凄迷的说:“它不像你在游泳池里一样,海水是咸的,不管你的脚尖掂的多直,你永远够不着底面,摔进海里后,我们都只听见彼此的求救声,船家去救救生衣没穿好的曹筱,而我的身边当时有萧采涵和简妤,简妤离我稍微远一点,她一直在跟我求救,可我却先抓住了萧采涵的手,我回过头再去找简妤的时候,她被一个浪打去了很远很远,我听到她一直在惨叫,最后,她一直都哭着在叫让我救她,没多久就消失在海面上了,她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充满了绝望,大概没想到她从小对我那么好,却在关键的时候我先救了另一个人,她死的时候一定是恨我的,不然后来她去世那段日子,我一直都在做噩梦,梦里她一直在哭,人家说人死了有怨气是会托梦的”。
简汀眼泪簌簌落下,她捂着眼睛,哽咽:“其实她恨我是应该的,我应该先去救她的,采涵离救生圈旁边不远,最远的是简妤,她不该死的,如果不是我们执意要出海,船也不会翻,是我们自以为是,不听简妤的劝”。
利彻远腿脚发软的站起,他呆滞的目光里氤氲出眼泪,仿若失去了魂魄。
原来简妤是这样死的。
她死的时候都怕的一直在哭,她平时都是很少流泪的,那天该是多么的恐惧。
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她只是去琉球遭遇了海难那么简单而已。
她死的时候是不是恨这个妹妹的,可他却跟简汀在一起,还结婚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的嘶吼,他挥手把旁边水杯扫到地上,他红着眼睛质问:“简妤对你那么好,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先救她”。
简汀抬头,挂着满脸泪水的看着面前眼神瞪得狰狞的男人,她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在知道他跟简妤交往后她就自觉的主动离开,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间接害死了自己曾经挚爱的女人,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却继续说:“后来我们几个得救了,但因为简妤的事我们都浑浑噩噩的,消息传回简家后,我爸爸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顿,只有我们自己家里人知道是我坚持要去琉球玩的,噢,对了,我想我应该和你说过我跟我姐是同父异母吧,简妤的母亲是我爸的第一任老婆,也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只可惜早早的患病去世了,但那个人一直是我爸这辈子的最爱,后来我爸之所以会娶我妈是因为她长得像简妤的母亲,就像我对你而言不过是简妤的替代品,替代品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简妤在我爸心里永远是如珠如宝的位置,而我就像一个赝品生的次等货,永远都搬不上台面,那次我爸差点把我掐断了气,要不是我妈拦着,她匆匆忙忙的收拾包袱让我逃离了简家,我爸怪我妈没有管教好我,把怒火牵扯到我妈身上,没多久也跟我妈离了婚,我妈也很责怪我,她怨恨我悔了她的婚姻,怨恨我她再也不能照顾自己亲生儿子,她一直就很讨厌我跟简妤走的近,可我不听,因为我嫉妒简妤的时候,她真的对我实在太好了。那段日子,我过的生不如死,尤其是每天都在做噩梦,梦里简妤一直在恨我,后来我离开了乐城
,再也没有跟从前的人联系…”。
利彻远原本想责怪她,因为她们的年少无知,让他失去了自己的挚爱。
可看到她悲恸的模样,又觉得浑身乏力。
他想指责她,却始终不忍心,但却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办法发生。
他也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坚持要离婚。
如果他跟简汀真的背负着真相结婚了,他永远也对不起简妤,也没办法做到坦然。
他跟她,根本就不该相遇的。
好在,他不是九年前知道了真相,如果那时候他明白简妤去世的真相,也许他也会恨不得把简汀掐死。
他跌跌撞撞的转身,打开病房的门出来时,在外面等待的骆宾和韩语看到他红着眼眶、浑浑噩噩的模样都微微一怔。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让利彻远流泪了,毕竟他这样的男人已经是不会随便掉眼泪的。
“利彻远,你以后别再来纠缠简汀了”,骆宾对着他警告,利彻远也像没听见一样从他身边走过去,表情失魂落魄,每一步的步伐都微微踉跄。
“你们照顾好简汀”,肖柏交代了韩语一句,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韩语回过神迅速走进病房,简汀凄然着脸色躺在病床上,眼眶里和脸上都是泪水,她看的心抽了抽,“到底怎么回事,一定要离婚吗”?
也许是她自己也结了婚,骂归骂,但既然踏进了婚姻万不得已也还是不要离婚,如果有挽回的机会还是要挽回。
“韩语,你不懂,我们已经过不下去了”,简汀淡淡的闭上双眼,她决意说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她跟利彻远该结束了。
他们的结婚本来就是个错误,利彻远那么爱简妤,爱到这么多年都放不下,又怎么可能会原谅自己。
不会的。
这样也好。
原先她想着用自己的命赎罪,不过没想到老天爷不肯收了她,是还想让她苟延残喘的活着吗,也好,她死过一次,那种要死掉的感觉确实让人害怕,索性生活已经够糟糕了,还能比死更可怕的吗,应该没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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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汀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利彻远再没来过,韩语又要工作,又要忙着照顾家庭,倒是骆宾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她身边,简汀好几次劝他离开,他总是一本正经的说:“简汀,以前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总是没有这个机会在身边,现在,我想要照顾你,你把我当朋友也行,反正我不走”。
简汀没办法,也只好由着他了。
出院的那天,骆宾开车过来,韩语提着她东西下楼,上车后,韩语递了一把新钥匙给她,“房子已经帮你找好了,你随时可以搬过去,当然,一定要找我帮你搬家”。
“会的”,简汀柔柔的一笑,两边的腮颊也微微陷了进去,韩语看的十分难受,虽然才住了一个星期,但简汀却好像大病一场似得,原先鹅蛋脸的模样迅速的像气球扁了一样,两颊的颧骨也耸的高高的,面色也一直没有血色。
“简,虽然我不清楚你究竟遇到了多大的痛苦,但不要再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了”,韩语握住她手,“当初你初来康城的时候,你从来都不笑的,眉目里总是心事重重,我感觉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过后来你跟我们在一起后不也重新露出了笑容吗,所有的困苦都是暂时的,比你惨一千倍、一万倍的人都有”。
“对啊”,前面开车的骆宾立即附和,“这几天我在医院进进出出的,看到很多病人平时连个探病和照看的人都没有,你至少还有我们”。
“你们说得对”,简汀望着窗外灼热的气流,不知不觉,盛夏来临了,去年大约这个时候她跟利彻远初见,今年,她们即将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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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H大的校园。
校园的蓝球场边上坐着一抹白色衬衣的削瘦身影,利彻远吸着香烟望着远处奔跑的大学生们,曾几何时,他也是这里的学员之一,他爱打球,并且加入了篮球社团,平时简妤没事总会拿着水带着吃的安静的坐在这个位置等他。
一别就是九年。
曾经单薄少年的他已经长成一个
成熟稳重的男子,而简妤也早就化为一堆白骨。
他曾说等他事业稍有成绩就会娶她为妻,但他现在坐拥着一切娶得却是连累她丢掉性命的简汀。
简妤,你会恨我吗?
利彻远心中苍然的询问。
“你还打算在这呆多久”,一身POLO衫的雷昱凯从林荫小道上走了下来,坐到他身边,“公司的事也不管,简汀的事也不管,你妈把我电话都快打爆了”。
“我不知道”,利彻远茫然的望着远处的球场。
雷昱凯拍了拍他肩膀,认识他十多年,他一向有主见有决断,所以公司一直交给他来管,从他的嘴里从来不会听他说“我不知道”这四个字,哪怕简妤死的时候也没有过,“彻远,真的对不起,要不是雪妍…”。
“要不是雪妍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利彻远苦涩的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简德阳会不认简汀这个女儿,只是我没想到会和简妤有关,这几天我总在想,简妤会不会恨我,因为我爱上了简汀,她一定是恨我的”。
“你别胡思乱想,简妤已经去世很久很久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你跟简汀的事”,雷昱凯不以为然,“简妤的事那是一次意外,简汀也一直都很痛苦,她会用死来解决说明这件事一直让她内疚,你现在该想的是怎么处理和简汀的事”。
利彻远微微低下头,“昱凯,如果换成是你呢,我没办法…忘掉简妤的死,但我跟简汀已经结婚了,我曾经发过誓要对她好一辈子…”。
雷昱凯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命运真是爱捉弄人,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为什么却偏偏安排了利彻远和简汀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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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简汀主动打了通电话给利彻远,有些该解决的事还是要解决的。
利彻远接听后,沉静了几秒才开口,“简汀…”。
再不是简,也不是亲爱的。
简汀眼眶被洋葱熏过似得酸楚,有些东西终究是成为过去了,哪怕她告诉自己一万次已经结束了,心里依然会窒息似得疼,“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办理下结婚手续”。
“…过两天吧”,利彻远语气有点轻飘飘的淡渺,“我现在在外地”。
“好”。
结束后,简汀把手机放到一边的茶几上,然后捂住的脸颊,眼泪就那样大滴大滴的从缝里流出来。
幸好,幸好,她已经经历过一段蚀骨般的爱情,再来一次,也不过如此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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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再次见面是在七月半,天气灼热。
简汀正午的时候敲响莱茵花园顶楼的门,他站在玄关处,身材穿着一件优雅蓝的衬衣,衬衣领口有金丝边的精致绣工,这件衣服她曾经看他穿过,那时候衬得他身形挺拔、清隽,现在他的身躯单薄了很多,胸口和腰间显得有点空,他的脸颊也削瘦,下巴尖的像锥子一样。
“你瘦了不少”,出乎意料的,利彻远倒先开口,说出了她想对他说的心声。
简汀低下头,她确实是瘦了,瘦了八斤。
“进来吧”,利彻远侧身,简汀犹豫了下走进去,他从鞋柜里拿出她的拖鞋出来,简汀怔忡了一下才穿上,曾经何时最熟悉的房子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踏进了。
屋里洋溢着一股饭菜的香味,餐厅里的桌上放着几道菜,一道丝瓜、清蒸桂鱼、紫菜蛋汤,和他第一次在她家吃饭的菜色一模一样。
有什么液体瞬间冲进了简汀的眼眶里,听他哑声问:“吃饭了吗”?
“…没有”,简汀不想再面对他下去,低着头把文件递过去说:“事到如今,我们这段婚姻…已经走到了最后,彻远,签字吧…”。
利彻远接过那份文件,慢慢的走回餐厅里,单手拖开一条椅子,“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简汀握紧拳头不动,边吃饭边聊离婚的事,他可以这样的坦然了吗,他不恨自己了吗?
“彻远,是我害死了简妤”,简汀说:“你不是也没办法原谅我吗,求求你签字吧”。
---题外话---今天加更。。大概中午第二更吧。。。这一章我感觉我写的不大好,人
物心理描写没到位。。~~~~(>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