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宣与白须羊的决斗,在飞针走线之间已见分晓,刘宣毫发无伤,而白须羊却膝盖粉碎,成为了废人,在这个残酷的年月,白须羊行动不便,是万万不能生存下去的。
决斗时间虽短,却十分惊险,刘宣的身上,居然出了一身冷汗,被冷冽的秋风一吹,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刘宣哆嗦了一下,将嵌在木棍上的腰刀拔出,默默地蹲在背风的角落里。
刘宣心中虽然有些庆幸,但是却没有一点痛快得意,更多的是对白须羊的同情,对穿越到这个可悲时代的哀伤。
感觉到身上发凉,刘宣跺了跺脚,一言不发的走到火堆旁边,想要暖暖身子。
白须羊的几位同伴见刘宣靠近火堆,都怒目而视,刘宣紧紧握住腰刀,毫不示弱的盯着几人的目光,坚定不移的靠近了火堆。
白须羊的这几位同伴,几乎都是延长县本地人,几人这些天来相依为命,早已经有了几分感情。
如今白须羊腿脚不便,已经万无幸理,对于刘宣,几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恨意。
但是刘宣人高马大,手中还有刀剑,再加上刘宣与白须羊决斗时的心狠果决,几人心中非常戒惧,不敢轻易招惹刘宣,眼中也带着几分畏惧之色。
刘宣烤了烤火,感觉到身上暖和一些,只听见下山虎开口说道:“现在已经时候不早,距离董家堡还有十里,大家烤烤火,就马上赶路吧。”
众人默默点了点头,经过刘宣与白须羊的决斗,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毕竟谁也不是傻子,白须羊这个样子,恐怕也活不了几天,只有下山虎等人见惯了生死别离,表现的满不在乎。
不到一刻钟功夫,下山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开口说道:“大家伙早日赶路吧。”
众人都站起身来,慢慢的朝庙门外走去,那一伙饥民互相搀扶,深深看了白须羊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慢慢的走出了庙门。
这时,白须羊已经渐渐醒来,他微弱的持续不断呻、吟,看着刘宣的目光带着一股强烈的恨意,白须羊满怀希望的看了看几位同伴一眼,一双眼睛分外明亮,仿佛带着这个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
几位饥民都不敢与白须羊对视,纷纷低下了头,慢慢的走出了庙门,白须羊缓缓闭上双眼,流出了几滴干涩的老泪。
白须羊目光仿佛就会说话,其中的话刘宣也一清二楚,白须羊想要活命,他的几位同伴却怕受他牵累,纷纷逃避,白须羊闭上眼睛,就表示已经认命。
刘宣到底是受到现代文明的熏陶,从没有见过如此残酷的景象,再加上白须羊的情况,也是因为他造成。
尽管白须羊要将他当做两脚羊,他自己为了活命,也是万不得已,白须羊落得如此下场,却是罪有应得。
刘宣此人一向非常讲义气,加上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况且他孤身一人穿越到此地,既没有亲族依靠,也没有朋友相帮,就决定救下白须羊,结以恩义。
白须羊既然敢出头,应该在那伙饥民中有些威望,况且刘宣本来身强体壮,白须羊面黄肌瘦,看上去还没有八十斤,刘宣自付也能背动。
就在下山虎等人快要走出庙门之时,刘宣张了张嘴,仿佛下定了决心,高声叫道:“头领哥哥,白须羊已经醒来,你刚才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既然决定去董家堡,不如将他带上,我身强体壮,愿意将它背上。”
下山虎回过头来,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还将了我一军,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忠告,你想要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就不要有那么多妇人之仁,既然你想背上他,那也由你。”
刘宣俯下身来,正要将白须羊背上,只见白须羊猛地一挥手,拨开了刘宣的双手,脸色由青变红,眼中露出几分愧疚之色,神色复杂的看了刘宣一眼,身子一挺,奋力向关帝像的尖角撞去。
白须羊猛地撞在尖角之上,顿时血流如注,头盖骨也塌下一块,眼见是活不成了,其他几位饥民顿时手足无措,纷纷围了过来,跪倒在白须羊周围。
白须羊双眼紧闭,看上去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能咽气,刘宣心中一叹,没想到白须羊骨头如此硬朗。
“此人撞石而死,多半还是心怀愧疚,毕竟他要将自己当做两脚羊食用,自己以德报怨,愿意背他赶路,他心中羞愧万分,才决定自寻短见。”
刘宣眼见如此惨景,眼中也不由得溢出几滴泪水,几步走到白须羊前面,开口说道:“老人家,我们往日没有仇怨,今日相博,也是为了向天祈命,各自挣扎,我本不愿伤人,奈何刀枪无眼,你今日即将故去,如果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白须羊听到这话,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挣扎着睁开双眼,紧紧地抓住刘宣的手臂,断断续续的说道:“小人本名杨炉水,乃附近杨旗村人士,本是良家子,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受过圣人的教诲。”
“小老儿虽然屡试不第,以教书育人为生,却没有想到会有沦为盗匪,靠食人血肉为生的一天,今年七月,官府逼稅,家中没有一点余粮,老妻,幼子都饿死在床榻,长女被官府发卖为奴,以顶租税。”
“小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沦为强盗,忘记了圣人教化,今日将死,希望能够埋入祖坟,如果小哥来日发达,希望能够满足小人这个遗愿。”
白须羊交代了遗言,马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离开了这个绝望的世界,刘宣点了点头,将腰刀摘下,开始在关帝庙的角落里挖掘土坑。
白须羊同乡的几位饥民也纷纷出力,开始帮助刘宣,下山虎也稍微有些感动,招呼众多手下前来帮忙,众人都有些饥饿,没有多少力气,只能挖掘了一个浅坑。
刘宣将白须羊放入土坑之中,正要埋葬,只见一位饥民轻声说道:“杨老哥已经入土为安,离开这个苦难的世界,但是大家还要在这个苦海中打滚,不如将杨老哥的衣服借一借,如果以后谁能富贵,一定要报答杨老哥借衣之德。”
众人点了点头,刘宣率先将白须羊的草鞋摘下,也不管合不合脚,剥下一件破旧的上衣裹住下身。
众人将白须羊的衣物纷纷剥下,将光溜溜的白须羊埋了进去,免得暴尸荒野,被饥民野狗吞食。
刘宣随着下山虎等人,出了关帝庙,慢慢的向董家堡走去,因为下山虎等盗匪基本上都是外地人,不熟悉本地的道路,全靠本地的饥民引路。
在这个时代,因为饮食问题,缺乏维生素a,再加上缺乏营养,几乎大部分饥民都患有夜盲症,在下山虎的队伍中,加上刘宣,只有五六人能够夜中视物,况且饥民本来就浑身无力,十多里的路程,居然走了两个时辰。(4个小时)
寅时二刻(深夜三点半),刘宣等人终于来到董家堡附近。
董家堡建于董家河边,南宽北窄,南堡墙长有一里,北堡墙只有百步,东西堡墙长有百丈,修建在一处高岗之上,地势较为险要,堡墙高有一丈,稍微低于延长县城,虽然没有护城河,但是比延长县城还难以攻打。
董家本是一般人家,万历二十六年,董家族人董文生考中了进士,董家才开始慢慢发迹,通过投献,放高利贷等方式,董家现在已经有良田万亩。
万里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失败,溃逃的官兵进入延绥,先后落草为匪,陕北地方开始生乱,董文生上奏朝廷,得到了朝廷的批准,开始修建董家堡,到天启四年,才修筑而成。
明太祖规定,除了边城之外,内地城池的城墙不能高过南京城,即三丈六尺(12米),其余并不限制,另外还鼓励加高城墙。
明代地方官想要修筑城墙,只要打一个报告,得到批准,就能够修筑城墙,城墙的高度只取决于地方的经济,人力,还有地方官的喜好。
有些地方大豪,修筑的堡墙居然比县城还高,董家本是中产之家,在董文生考中进士之前,并不富裕,后来虽然渐渐发迹,但是家底并不厚实。
修筑这样一座堡墙就需要白银二千两,再加上购置武备,恩养家丁,几乎花费了三千两白银。
三千两白银在江南也许不算巨富,但是在贫困万分的陕北,几乎算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了,整个延长县,一年下来的农税也就六百八十余两白银,董家族长董述贪财吝啬,自然不肯将全部身家都用来修筑堡墙。
更何况陕北地方穷困,人烟稀少,物产不丰,在这里修筑城墙花费也更大,况且现在虽然饥民遍地,但是还没有形成大规模的民军,一般饥民,董家的城墙已能抵御。
天启四年以后,陕北连年大旱,几乎颗粒无收,越来越多的饥民成为盗匪,天启七年二月十五,知县张耀彩坐堂比粱,白水县饥民王二,以墨汁涂面,率领饥民杀进澄城县,斩杀知县张耀彩,陕北各地饥民纷纷效仿,拉开了农民军起义的大旗,陕北治安开始大乱。1
董家堡是延长县最大的富户,自然被饥民多次骚扰,奈何董家堡易守难攻,董家家丁众多,不下百人,手中皆有利器,更有火铳二十杆,虎蹲炮四门,饥民聚众攻打过几次,都没有得逞,反而死伤众多。
由于世道不太平,董家堡也有所防备,每到夜间,堡墙之上每隔三十丈就挂起火把,每一面堡墙,都有家丁轮值放哨。
在距离董家堡百丈之外,下山虎挥了挥手,其手下的兄弟纷纷停下,小心的趴下,而带路的饥民,却乱哄哄的不知所措,幸好没有高声喊叫,惊动了董家堡内的壮丁。
这里距离董家堡堡墙还有百丈,大约三百米远,加上刮着秋风,如果不大声喊叫,堡墙之上根本什么也听不见,况且现在正是寅时二刻,正是家丁最瞌睡的时候,堡墙上的家丁几乎全在打盹,更不可能发现端倪。
下山虎绕着堡墙四周仔细转了一圈,开口对几位亲随说道:“董家堡地势险要,南部建在六丈多高的峭壁之上,根本爬不上去,北部虽然较低,堡墙也不算很高,但是地方狭窄,利于守备,防御肯定非常森严。”
“如今只能慢慢潜伏过去,爬上堡墙,打开城门,大家才有胜算,但是堡墙上有火铳,更有虎蹲炮,如果一被发现,只怕是万分危险,大家伙谁敢上前偷城?”
注释1:“先是天启丁卯,陕西大旱。澄城知县张耀采催科甚酷,民不堪其毒。有王二者,阴纠数百人聚集山上,皆以墨涂面。王二高喝曰:‘谁敢杀张知县?’众齐声应曰:‘我敢杀!’如是者三,遂闯入城。守门者不敢御,直入县杀耀采。众遂团聚山中。”
上面一段话出自《烈皇小识》,从王二杀官造反之后,府谷王嘉胤率领不沾泥,杨六很快响应,被洪承畴击败后,逃入山间,不久安塞人高迎祥在崇祯元年率众起义,带领一支队伍同王嘉胤会合。
清涧县人王左挂(原名王子顺)也招集“骑贼万人反于宜川之龙耳咀。”
汉南人王大梁起义后,有部众四百人,自称大梁王。崇祯元年十月,他纠集成县、两当二地的农民三千多人,攻克陕西略阳,逼近汉中府。
清涧县书生名赵胜.又名赵四儿,借住在本县石油寺里日夜攻书。有人讹传他夜间点灯于孤寺,是象平话中描绘的黄巢那样造兵书谋反,又喧传官府将要逮捕他。赵胜无以自明,耽心被诬陷入狱,终于逼上了梁山,在解家沟花牙寺聚众起义
这些农民起义,是早期农民军中最重要的几位领袖,他们起兵,都是从白水王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