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价?”内堂只有三人,赫连祁握住容嫣的左手,慢慢把自己的五指插入到容嫣的指缝里,紧紧锁住,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的戒指贴合在一起,如此完美。
容嫣低头看了一眼,感觉到赫连祁的郑重,甚至在他的掌心里触摸到了细密的汗。
就像是当年两人订下终身,以及新婚夜他与她十指相扣时,她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了赫连祁的激动、紧张和狂喜,珍视,虔诚,连那眸子都泛红了。
容嫣一时怔愣。
掌柜的伸手比了一个天价。
赫连祁嗤笑一声,身上的杀气瞬间溢出。
即便没放狠话,可那种扑面而来的强大压迫感,让掌柜的双腿发软,直接给跪下了,“价格我们可以再商量……”
他说出戒指的价值时,赫连祁和容嫣都没有多大的反应,显然两人是识货的,且手中有很多东珠,那他们就不是普通人。
此刻掌柜的再对上赫连祁的眼神,他更不敢得罪了,把价格降到最低,“不能再低了,这是进货价了,真的,小本生意,求贵人饶小的一命吧。”
顾轻舟有钱,但赫连祁身上不可能带这么多,容嫣看赫连祁那样子就是要杀人抢东西,她连忙用笛子扶了一下掌柜的,继而取出一块牌子递给掌柜的,“这个你可认得?你们是顾家的首饰店,我是顾家的少东家。”
掌柜的:“……”
他认出牌子后,连忙对容嫣行礼,欲哭无泪,这有区别吗?还是明抢啊。
掌柜的不敢不从,恭恭敬敬地送容嫣二人出去,还得说一句欢迎少东家下次再来。
容嫣没笑,眼角余光瞥到赫连祁愉悦地勾起了嘴角,她没忍住笑了,“原来兄长喜欢白嫖?要是让令父知道了,恐怕会唾骂我。”
赫连祁一直没松开容嫣的手,两个男人在大街上这样,还是如此出众的外貌和气质,自然引起了议论。
容嫣实在是挣不出自己的手,干脆作罢。
反正她和赫连祁现在是隐姓埋名的,出宫后她骨子里的反叛都显现出来了,便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并不是,这一对戒指本来就是我的。”赫连祁的手指摩挲着容嫣无名指上的戒指,语调沉沉,眼里还翻涌着未散的情绪,哑声道。
“当年摄政王遍寻天下,得来了120颗东珠,拿去我顾家的铺子,其中十二颗做成了这对戒指。”
容嫣猛地转头看向赫连祁,眸光微颤,也就是说天星阁的杀手在灭了赫连祁全家后,先是把整个摄政王府的财物洗劫一空,才放了火的。
摄政王府的财物被天星阁一一变卖,散落到各地,这其中就包括这对戒指。
而这么巧,戒指被顾家的铺子购进,几年后的今晚他们在荆州顾家的首饰店里,见到了这对戒指。
这对戒指是赫连祁当年画了图纸,拿去顾家铺子,让其按照她和赫连祁的手指尺寸做出来的。
刚刚赫连祁在掌柜的拿出的那一刻还不确定,直到戴在两人的手上,他确定了。
容嫣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由得扣紧了赫连祁的手,颤声问:“一共是120颗,那剩下的108颗呢?”
“剩下的那108颗,后来摄政王也拿去了顾家的铺子,让其做成了一串珠串,通过一个臣子献给了先帝……”
赫连墨把那珠串送给了容嫣。
容嫣想起那是在赫连祁全家被害死后,她抱着赫连逸去找赫连祁滴血认亲,结果被抢占走身体的外来者破坏了。
赫连祁受了刑罚,她去破庙里给赫连祁送药。
赫连祁用药碗砸了她,在她走后,一个人坐在佛像下,蜷缩成一团,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失声痛哭,呜咽声和外面的风雪相衬。
那之后没多久,赫连祁伤势痊愈后,因为她抢占回身体对赫连祁的态度好了,赫连祁又开始找她,那串东珠便是在那个时间赫连墨送给她的。
那时赫连祁还误会着她,那么恨她,可他却费尽心思,通过旁人之手,把得来的最珍贵的首饰,送到了她手上。
就像他成婚那天说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得到了什么好东西,会第一时间送给她。
这一刻,他们都披着披风,站在桥上,一高大一纤瘦,两人的墨发被夜风吹着。
两岸灯火通明,水面上波光粼粼,迷人瑰丽如画卷。
赫连祁低头凝视着容嫣,目光灼热,柔情,痴恋,嗓音低沉道:“太后娘娘,臣会将整个天下都捧到你手上。”
祁哥哥,容嫣仰脸望进赫连祁的眼,那双眼里的深爱如此强烈,汹涌而来,要把她淹没,让她沉溺而亡。
容嫣的情绪忽然间有些绷不住。
但,容嫣慢慢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疾步往前走去,两串清泪从眼中滚落而出。
但那也只是曾经的祁哥哥而已。
她早就当曾经的祁哥哥死了,他们的恩爱甜蜜皆成了过往和回忆,她掉的两滴泪是敬曾经。
容嫣和赫连祁到达客栈时,东方忱、温语柔、乌潮崖,玉弦,还有趁着人少下来蒙着面纱的江箬瑄,正在大堂同一桌吃着晚饭。
乌潮崖虚弱又苍白,赫连祁还没给他解药,他全身每一处都在疼,吃一口饭菜都感觉像是嚼刀子,干脆不吃了。
玉弦喂了乌潮崖好几口,没喂进去,只得抬起手按住乌潮崖的后颈,让人靠在他肩上缓缓。
容嫣回来了,乌潮崖也只是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动了动苍白干裂的薄唇,却没能说出话来,似乎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幽灵从他嘴里飘了出来。
其他几个人,尤其是东方忱和江箬瑄,一下子就看到了赫连祁和容嫣各自的无名指上,戴的那一枚镶嵌着东珠的金戒指。
这意味着什么,傻子都知道了。
东方忱的脸色骤然一沉,“啪”一下把筷子摔到了桌子上。
江箬瑄气的,险些叫出赫连祁的名字,忍了又忍才压下质问。
东方忱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让隔着两个位置的温语柔颤了颤,顺着东方忱的视线看向赫连祁和容嫣的无名指,她也呆住了,“你们……”
之前在龙川县,大多数人都知道贺祁和容峥鸣是一对断袖,后来容峥鸣和赫祁决裂了。
这么快,容峥鸣就跟顾轻舟在一起了吗?
过去几个月的相处,哪怕顾轻舟的记忆十二个时辰一更新,得重新认识她,可顾轻舟却还是每天都心仪她。
顾轻舟的喜欢,透过他凝视她的目光表达出来。
跟之前没失忆前的克制不一样,失忆后他看她时那么炙热浓烈,遮掩不住。
但顾轻舟守着最后的道德底线,并没有宣之于口,她便装作不知道。
可结果是她误会了,顾轻舟也有龙阳之好,钟情的男人是容峥鸣?
温语柔感觉很混乱,说不出心里的滋味,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声提醒,“你们那戒指上镶嵌的珍珠……”
她本来也不识货,但夫君有钱,新婚第二天就给了她几颗东珠玩。
夫君叮嘱她不要让旁人知道了,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三个人才能佩戴东珠,其他人要是使用东珠,那就是砍头的大罪。
“这珍珠是假的,塑料做成的,金子倒是真金。”容嫣淡淡道。
戴都戴了,若是取下来,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容嫣离得近了,温语柔怎么看,那东珠都是真的。
她家夫君有钱,在新婚第二天她就拥有了几十箱珠宝翡翠玉等,她的眼睛恢复光明后,觉得夫君这么多的家产,需要的必然是会打理的当家主母。
她出身贫寒,三餐不饱,那些东西她见都没见过,更不要提鉴别观赏了。
但她愿意学,从书上学。
而且夫君第一次离开前告诉过她,有事就去顾家的铺子,所以她给夫君传信都是通过顾家铺子,时间长了,跟龙川县顾家首饰铺子的人交好,便让他们教她。
虽然她学得并不精通,但东珠这么罕见稀有的珍珠,她是不可能鉴别错的。
不过,温语柔连忙接了容嫣的话,“对,我看着就像假的,我怕你们被人骗了钱,才要问你们的,你们知道是假的,没被骗就好。”
东方忱在乎的是戒指的意义,并不会鉴别珠宝首饰的真假,就是看着很贵重奢华,没想到是假的。
“顾侍郎富可敌国,却送一个塑料制成的首饰给峥鸣,某人还以为自己在顾侍郎心中的分量很重,感动得都哭了。”东方忱注意到容嫣的眼红了,嗤笑不已,阴阳怪气道。
“但其实顾侍郎不过把某人当成玩物,娈童而已。”
温语柔不喜欢东方忱这么说“顾轻舟”和容峥鸣,蹙起眉,还没搞清楚东方忱是不是在吃醋。
东方忱便起身,离开时喊容峥鸣跟他一起上去。
而江箬瑄也撂下筷子,让“顾轻舟”跟她回房间谈谈。
温语柔:“……”
她简直惊呆了好吗?
这到底是几角恋啊,温语柔的脑子嗡嗡的。
“事实上还有一个我,再加上司徒夫人你的话,”乌潮崖抬起眼皮看过去,又无力地耷拉下来,气若游丝地对温语柔道:“那就是六个人,六角恋。”
温语柔过了一会儿才缓神,抱着孩子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加上我?”
“你不喜欢顾狐狸吗?你可以喜欢他,司徒景行不是你的归宿,趁早放下吧。”乌潮崖意味不明地说完,留温语柔脸色苍白地独自坐在那里,他让玉弦扶着自己回房间休息。
他又不是真的放荡不羁,乌潮涯看了一眼往楼上走,光是一个背影就那么千娇百媚动人妖娆的楚灵,勾了勾唇。
他知道的事,赫连祁都未必知道呢。
*
江箬瑄一到房间里,便对赫连祁伸出手,并兴师问罪,“赫连祁,把你手上的戒指取下来给我!你什么意思?你竟然患上了龙阳之好,爱上了容峥鸣吗?”
江箬瑄特别憋屈,借尸还魂回来后,她不仅不是之前的皇后,享受不到荣华富贵,不能呼风唤雨了,反而不是在被打、被虐和受伤,就是在养伤恢复期,简直没有一刻不是受罪的。
她都这么惨了,结果赫连祁竟然向他们公开他和容峥鸣在一起了,两人还戴着价值连城的金戒指。
她气死了,好不容易才拆散了赫连祁和容嫣,赫连祁又爱上了容嫣的弟弟吗?
哪个女人不喜欢珠宝首饰啊。
她是赫连祁的老板,赫连祁有什么好东西,理所应当先献给她。
“本王没有龙阳之好,跟容峥鸣只是在逢场作戏,以便能获取她的信任,掌控她的一举一动,达成我们的目的。”赫连祁看不到容嫣了,便垂眸用手指摩挲着戒指上一颗颗圆润光彩熠熠的东珠,心里是满足又柔情的,仿佛这样就能解他一秒钟看不到嫣嫣的思念之苦。
他面上没有波动,“江箬瑄,注意你跟本王说话的态度,我们是合作关系,你要是非得分个贵贱,那么你应该是本王的奴才,奴才就应该有奴才的样子,你向本王索要东西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脑袋会不会被本王拧了。”
“你!你!”江箬瑄抬手颤抖地指着赫连祁。
赫连祁太狂了,现在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可他越是这样,怕是那位越喜欢,想必那位摆脱天道的压制后,很快就会主动找赫连祁了。
她能拿赫连祁怎么办!
江箬瑄尴尬地收回手,阴沉着脸,冷冷道:“武林大会十天后就要举行了,容峥鸣肯定想当武林盟主,她现在的武功很厉害,你是她的对手吗?有没有把握打败她?”
“你既然已经取得了她的信任,那倒不如等晚上压她的时候,趁机杀了她,就算杀不了,也得让她受了重伤。她参加不了武林大会,我们就没了最强劲的对手……”
江箬瑄眼里一片狠毒和算计,自顾自地计划着,安排赫连祁。
*
“容峥鸣你这是向我们所有人公开,你和顾轻舟在一起了吗?”东方忱进了屋后,就拽住容嫣的胳膊,把容嫣甩到六仙桌,目光看向容嫣手指上的戒指时,嫉妒和怒火更盛。
“取下来,扔出去!”
容嫣没听东方忱的,站稳后,脸色微沉,“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阁主又不喜欢我,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你这个样子,倒是让我看不懂了。”
东方忱被容嫣这话问得一愣,紧抿着薄唇,过了一会儿,他紧皱眉看着容嫣,“你说你和温语柔是很要好的朋友,那你知道不知道你和顾轻舟在一起,是对不起温语柔?”
“呵,阁主什么时候这么仁慈又有道德底线了?竟然操心起了旁人的事。””容嫣语气嘲讽,实则在激东方忱,“我和顾轻舟在一起,怎么就对不起司徒夫人了?司徒夫人可不喜欢顾轻舟,他们两人只是普通的朋友,并没有暧昧关系。”
“阁主说我对不起温语柔,倒是具体说说哪点对不起。你要是能说出来,那我就扔了这戒指,断掉跟顾轻舟的关系。”
东方忱是在地宫里长大的,不是在学武功就是在被罚,自学医毒,可以说是生活在一个完全封闭,与外界没有丝毫接触的环境里。
而出了地宫成为司徒景行后,他就因为高超的医术而一夜成名。
这样出世即巅峰的他,没经历过多少人性的复杂可怕和勾心斗角。
他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但,其实他傻白甜,因此没听出容嫣是在套路他,学着容嫣也呵了一声,冷着脸,语气强硬道:“顾轻舟和温语柔早就认识了,温语柔的孩子的亲生父亲,根本不是司徒景行,而是顾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