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
“哥哥,你要修仙吗?”初婵想到了几乎在辟谷的檀曜。
檀曜在修佛,而哥哥这清心寡欲的模样,尤其一头银发,很像仙人。
“用过膳后,跟朕来书房,朕带你们读书识字。”赫连祁现在特别沉默寡言,没有跟人开玩笑的兴致,哪怕是小孩子。
他是真的没有喜怒哀乐了。
赫连祁起身先离开膳厅,走去这个院子里的书房。
初婵和安平很快就过去了,乖乖地找了位置坐好。
婢女在赫连祁的示意下,把她们要读的书搬了过来,不是女训、女范捷录之类女子应该读的书,而是论语、山海经,史记,资治通鉴,本草纲目,三字经,道德经,诗经,聊斋志异,尚书,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尔雅,孝经,易经,礼记,水经注,孙子兵法,三略,六韬,等等。
这些都是赫连祁读过的书,倒背如流不算什么,他早就全学会并精通了。
初婵和安平瞪大眼,震惊地看赫连祁。
赫连祁坐在书案后,在批阅朝臣送来的奏折,灯火照着他刚毅的脸,却仍然不见一丝温暖,眉眼不抬道:“读吧,今天先从简单的三字经开始,两个时辰后朕抽背。”
初婵、安平:“……”
没有几个小孩子爱读书的,而且还这么长时间,要到深夜了好吗?
她们只有七岁啊,何况这三字经全文背下来,至少得一个月,又不是人人都像他那样过目不忘。
大多数人都是资质平庸,终其一生都不能像他读万卷书,并且都能学会,用到治理国家上。
他这样的人,全天下怕是只出一个,还是百年一遇的那种。
安平和初婵不敢反抗,倒不是怕赫连祁,就是,莫名的有种服从感。
他说什么,她们都得听。
不过好在从牙牙学语,这三字经她们就开始读了,到现在倒背如流。
两人眼神交流着,不背三字经了,抓紧时间背其他的,免得到时候赫连祁给她们的时间少,她们背不下来。
两人猜测着赫连祁下本可能让她们背什么,然后不约而同地抽出了论语,怕打扰到赫连祁处理政务,就很小声地读。
赫连祁许久没听到声音,抬眼瞥过去,屈起手指敲了敲书案,是让她们朗读的意思。
两人便开始朗读,到后来声音又越来越小。
一室静谧,没坚持一个时辰,两个孩子就趴在小书案上睡着了。
婢女喊醒两个孩子。
初婵和安平迷茫地睁开眼,看到赫连祁手中拿着的戒尺,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身板笔直笔直的,一副犯了错的样子,皆用软糯甜美的嗓音喊,“哥哥,皇叔父~”
“朕不给你们赘述读书的重要性,晚膳后朕有时间便会亲自带着你们,白天,朕会安排夫子来教你们,夫子会比朕更严厉,除此之外,青芜还会带着你们练武。”赫连祁收起了戒尺,抬起手分别揉了揉初婵和安平的脑袋。
那一刻,两个孩子都仰头看着面前高大风华绝代的男人,莫名的,有些热泪盈眶。
他明明比以前更没有温度和人情味,但偏偏,却让她们感觉到了以前他对她们没有的偏宠。
以前的赫连祁,心里眼里只有容嫣,沉迷于情爱,疯魔到对亲妹妹、亲生母亲下手。
现在,他不谈情爱了,他把更多的关怀给了身边人、亲人。
“今天先到这里,你们去洗漱歇息吧。”赫连祁说了这句,示意婢女带两个孩子离开。
他坐回书案后,继续批阅奏折。
赫连祁一直到深夜才结束,离开两个孩子的院子时,去两个孩子的寝卧看了一眼。
两人睡在同一张榻上,外侧的初婵做了什么噩梦,在沉睡中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赫连祁坐下来,取出手帕,面上没有温情,仿佛只是做着这个动作,给初婵擦了眼泪,再用手拍了拍她。
初婵在睡梦里喊母后,赫连祁听到了,手掌顿住。
前世登基后,他依旧在查他家破人亡一事,最终得知了包括容嫣没有害他全家在内的种种真相,后来就查到了他母后可能还活着。
他派了很多人去找母后,得知母后追着他去了苗疆,嫁给乌孤亭,生下初婵后撒手人寰。
不过这一世,很多事情都被改变了,那么极有可能他母后还活着。
月鸢,赫连祁沉思着,他来到这一世后,对青芜谎称自己失忆了,然后让青芜把有关苗疆的人和事都告诉了他。
苗疆圣女月鸢的种种,引起他的怀疑,让他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
前世他和苗疆王有过来往,可以确定前世的苗疆圣女月鸢,就是月鸢,他母后是真的死于难产,没有复生。
但这一世,月鸢却不是原本的圣女月鸢了,必定是因为这一世的苗疆王做了什么。
难道,这一世苗疆王用了某种方法,让他母后的魂魄附到了苗疆圣女身上,现在的苗疆圣女,就是他母后?
赫连祁侧过头,低声吩咐青芜,“派我们的人去苗疆,带着朕的亲笔书信交给苗疆王,要快,最迟半个月,朕要收到苗疆王的回信。”
前世他和苗疆王共同做了一件事,苗疆王果真在这一世让前世死于难产的母后复生,成为了月鸢。
但今生的苗疆王没有前世的记忆,他会在信中告知苗疆王前世他和母后的事,换取苗疆王把今生有关母后的种种都告知他。
青芜低声应,“是!”
赫连祁:“苗疆圣女,是不是在容府?”
青芜疑惑赫连祁为什么问起苗疆圣女,“是,皇上请吩咐。”
赫连祁:“等苗疆王回了信再说。”
他马上就要登基了,得把母后接到身边,尊为皇太后。
赫连祁示意婢女照顾好两个孩子,他离开后去了冰室,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没让青芜管。
风行云的尸体原本是倒在冰床旁的,前世的赫连祁来后,青芜他们都被救了回来,青芜把风行云安置在了冰床上。
此刻赫连祁站在冰床旁看了片刻,没有情绪波动,只吩咐着青芜,“厚葬风统帅,从今夜起全府挂白皤,办葬仪,带赫连逸过来,让他给风统帅披麻戴孝,还有檀曜,让他带着僧人超度风统帅。”
前世风行云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他登基后,风行云成了他的亲卫军首领。
他做得种种,也就只有风行云一个人理解,无论他下达什么命令,风行云都不会有任何质疑,都会义无反顾地执行。
风行云陪着他入了深渊、地狱。
而这一生的赫连祁,他的偏执,疯魔,苦楚等等,恐怕也就只有风行云能懂他。
前世他护住了风行云,可今生风行云跟了一个沉迷于情爱的恋爱脑主子,给今生的赫连祁殉葬了。
怪他回来的太晚了。
但凡他早些回来,他登基做皇帝,风行云还是会跟前世一样,会一直陪着他,一直理解他。
现在他回来了,风行云却不在了。
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任何人理解他了,他往后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了。
这要是今生的赫连祁没死,他都得杀了今生的赫连祁,为他的亲卫军首领报仇。
“是。”青芜抹了一把泪。
赫连祁高大的身躯背对着青芜,道:“以后朕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会提前给你们安排好退路,你们要听朕的安排,不要主动为朕殉葬。”
“主子……”青芜吓了一跳,以为赫连祁要干什么事,在交代遗言。
她立刻以剑撑地跪下去,“主子教过我们,心中无情爱,拔剑自然神,青芜相信这次主子绝对不会败了!”
恋爱脑主子死了,活过来了一个没有七情六欲不再爱太后娘娘的事业脑,青芜心里当然是高兴的。
要是风行云还在,也会跟她一样高兴吧?
“朕当然不会败,朕只是在说,饶是朕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到那一天,你们不要为朕殉葬。”赫连祁示意青芜站起来,背对着冰室的门,说了一句。
“进来吧。”
一直跟在后面的安平,进来了,面对着躺在冰床上的风行云,她还是跪下去给风行云磕了头。
“安平,他杀了你的亲生父亲,是朕下的命令,你不恨他吗?”赫连祁站在安平背后,平静地问。
安平想了这么长时间,如今是想明白了,她摇头,“不恨。”
人都已经死了,还恨什么呢?
她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见过,说她六亲不认也好,认贼作父也罢,哪怕风行云还活着,她顶多跟风行云断绝师徒关系。
但要说恨,并为了父亲报仇,她做不到。
如今风行云死了,念在师徒一场的份上,赫连祁给风行云举行葬仪,她便给风行云披麻戴孝,两人的恩怨就此了结。
安平握了握拳头,问赫连祁,“皇叔父,那,那你恨母后吗?”
安平是非分明,她亲生父母的死跟母后没有关系。
要不是母后,她也会死,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更别提做一个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生来就高贵,还能呼风唤雨的公主了。
即便是母后把自己送去了法华寺,她享受的也是公主的待遇,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母后给的。
母后对她有天大的恩情,当年外来者被封存在她身体里,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后来外来者回来了,把他们害得这么惨,她倒是想要是还可以的话,再把外来者封存在她体内,就好了。
她爱母后,所以她怕赫连祁找母后报仇。
赫连祁的回答出乎意料,“朕现在是没有七情六欲之人,朕不知道何为爱,何为恨,唯一知道的是无用的人,不留,挡朕路的人,必除。”
“安平也一样,你看你之前的皇叔父,爱恨会让一个人变得偏执,扭曲,疯魔,不得善终,人一定要为自己而活,不要为了谁,尤其是所谓的爱情,而失去自我,六亲不认。只有抛开了七情六欲,才能没有弱点和软肋,就会永远不败,一直立于巅峰。”
他只是没有这一生的赫连祁的记忆,但前世种种他都历历在目,当然记得安平的前世。
那个时候安平从赫连逸身边逃回来,下着深雪的寒冬腊月里,她在他的殿外长跪不起,磕头,绝望地哭泣,请求他送她去和亲。
这一世的安平还没有遭遇赫连逸的强取豪夺,要是她知道了自己的前世种种,赫连祁不希望她恨,爱恨情仇只会让自己伤筋动骨。
他带她读书练武,培养她,希望她日后不要被困于仇恨中,变得疯魔,从而酿下罪孽,自食其果。
他告诉安平害她的人,杀就是了,如此简单,不要动七情六欲。
“无用的人,不留,挡路者,必除”,安平在想赫连祁的话。
赫连祁想要她母后肚子里的孩子,母后对他便是有用的,且母后现在什么都不管了,不会挡他的路,所以他不会为难母后。
挡他路的人是赫连逸,他会除赫连逸。
安平和赫连逸不是一起长大的,她跟赫连逸的情意,还不如跟初婵深。
尤其赫连逸还软禁她,那么恶心人,现在她对赫连逸只有讨厌。
所以赫连祁只要不为难她母后,赫连祁想登基,除掉赫连逸,跟她有什么关系?
文武大臣都阻止不了赫连祁,何况她一个孩子呢。
“皇叔父,你会做皇帝吗?什么时候做?”安平还是问了一句。
“半个月后,那是时机最成熟的时候。”赫连祁抬手抚了抚安平发髻上晃动的流苏,“叫朕父皇。”
安平在来摄政王府后就不穿粉嫩如仙女的裙子了,此刻更是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色,几乎没有配饰。
只是那张脸依旧粉雕玉琢般的精致,有点婴儿肥,更显得软萌可人,改口很快,“那父皇,你能封母后为皇后吗?”
赫连祁毕竟是下令杀她生父的男人,而且赫连祁和母后之间的恩怨情仇,让她无法全心全意把赫连祁认作父皇。
但为了母后,她想跟赫连祁的关系好一些,至少能为母后打探到一些消息,她想尽自己所能守护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