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景行哥哥虽然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但都是事实。”容嫣点头,双手捧着自己的肚子,走到赫连祁身边,不敢看他那伤口,又哄又威胁的。
“你的胳膊不要再用力了,配合景行哥哥,否则我就不跟你回宫了。”
赫连祁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闻言更是苍白如鬼魅。
他松开司徒景行的脖子,转头去看身侧的容嫣,一手伸过去落在容嫣的肚子上,一手去握容嫣的手。
他这样的姿势,让司徒景行给他包扎都困难,司徒景行呵呵道:“微臣可以做个预言,早晚皇上会死于皇后娘娘的美色。”
“你能闭嘴一会儿吗?”这次都不用赫连祁去踹司徒景行了,沈瑾书在外面跪那么长时间,受了风寒,咳得脸色潮红,伸手去取针线,“再说话,把你嘴给缝上。”
司徒景行不受沈瑾书的威胁,反正他能下毒,一时皮一时爽,一直皮一直爽。
结果他还想再说什么时,顾轻舟就在他背后,点了他的哑穴。
司徒景行瞪大眼,边给赫连祁缝合着伤口,边在心里给顾轻舟记下了这笔账。
他看出来顾轻舟还没有恢复那段记忆,跟温语柔之间不仅没有进展,反而两人都像是在成全对方,要悲剧收尾了。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那些真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他死了都不会告诉顾轻舟和温语柔。
毕竟,他的复仇大业到现在还没有实施一步,怎么也得做点什么,才能证明自己拿的是复仇剧本啊,那就从顾轻舟和温语柔这里开始好了。
他不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分开,彼此痛苦一辈子,嗯,这就是他对他们的复仇。
外面下着雪,还天黑了,山路更难走。
容嫣打算再在法华寺留宿一晚,看看明天的天气再作打算。
但赫连祁观了天象,这场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他却想迫不及待地想带着容嫣回宫,回他们的家。
于是,司徒景行刚给他包扎好,他便穿上衣服,站起来,忽然弯腰,同时伸出双臂勾住容嫣的双腿。
赫连祁抱着容嫣起来,薄唇擦过容嫣耳畔,在高热中气息无比的滚烫灼人,低沉地对容嫣道:“抱紧朕。”
容嫣突然腾空,下意识动作就已经用双手圈住了赫连祁的脖子,被赫连祁撩得浑身酥麻,知道赫连祁做什么后,她更加欣喜了,期待又惊奇,“抱好了,我们走吧祁哥哥。”
沈瑾书任劳任怨,走过去给赫连祁打开门。
赫连祁脚下一动,一阵风卷过去,地上的雪花被扫成了旋涡。
他红色的衣袂飘逸间,一头银发扬起,人便飞身离开了。
司徒景行在背后喊,“你有挂你了不起吗?”
这要是换做以前他武功高强的时候,赫连祁的轻功不见得比他好。
此刻他也只能坐在轮椅上,转头去看沈瑾书,“我们怎么办?”
“走着下山,然后再坐马车。”沈瑾书裹紧披风,修长俊秀的身形立于风雪中,不住地咳嗽着,感觉自己这么下山,怕是回去就得大病一场。
但,明天朝中还有事,容嫣的胎也离不开司徒景行。
所以他们必须冒着风雪,即便天黑路滑,也得赶回去。
司徒景行握住沈瑾书的手腕,给诊了一会儿脉后,他递给沈瑾书一枚药丸,“沈大人的身体不虚,年轻体壮的,哪能就这么病倒了,先给你吃一枚药丸,等会儿好背我。”
“……本官谢谢你。”沈瑾书吞了药丸,不怕司徒景行给的是毒药。
反正司徒景行没少给他下毒,他习惯了,这身体对毒药都有一定的抵抗力了。
哇,他好厉害!
沈瑾书转过去,没弯腰,只左手压右手,跟顾轻舟告别,“我们先回去了,轻舟你和夫人等雪停了,路好走一些了,再回去。”
顾轻舟回了沈瑾书的礼,“好。”
沈瑾书离开前,抬手在顾轻舟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心里遗憾,叹了一口气。
他当初就很看重顾轻舟,想把顾轻舟培养成赫连逸的肱股之臣。
谁知顾轻舟却双目失明,这仕途之路生生被阻断了。
对于他一个惜才之人来说,只觉得太可惜了。
护卫们跟在沈瑾书身后,有的在给他们撑伞,有的搬着司徒景行的轮椅。
在这下着大雪的夜里,他们举着火把,踩在被冰冻住湿滑的山路上,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走下去。
沈瑾书走得挺稳的,司徒景行趴在他背上,身上裹着厚披风,感觉他的背是宽厚有力量的,看似是文弱的书生,其实这体力很不错。
“沈大人不要愁了,我倒是觉得,眼瞎了又如何?”司徒景行感觉到沈瑾书心情的沉重,他拍了拍沈瑾书的肩膀。
“像我,不良于行,可我还不是太医院院使吗?这是我们这个行业最高的官职了,依我看,顾轻舟要是真有才能,他眼睛看不见了,但脑子没坏吧……”
等一下,司徒景行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了,他在干什么?
他不是正在复仇吗?怎么反倒帮起顾轻舟了?
司徒景行意识到这点后,立刻闭上嘴。
但他已经给在这点上脑子还没转过弯的沈瑾书,提了一个醒,沈瑾书因为疲惫而泛着血丝的墨眸,在一瞬间灼亮,沉吟着,“顾轻舟的确能为君主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可自古以来都没有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在朝为官的例子,即便本官愿意用他,怕是皇上,其他朝臣们也不会同意。”
沈瑾书思索着,要不然先让顾轻舟做他的幕僚?
“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司徒景行的脸抵在沈瑾书温热的脖子上,很暖和。
他闭上眼,“我困了,先睡了!等会儿下山后也不要叫醒我,你放我到马车里,动作别那么大,不要吵醒了我。”
沈瑾书:“……”
*
赫连祁虽然受了伤,还烧着在病中,但跟磕了药似的,精神好血液沸腾,体力比平常都强,就这么打横抱着容嫣,风驰电掣地飞掠回皇城。
这飞在天上的感觉,没有马车的颠簸,只要不恐高就行。
虽然有点冷,但还好,毕竟这里不是最北方,最冷的时候还不到零下十度。
容嫣全身上下被赫连祁用毯子裹得很紧,她趴在赫连祁胸口,有些闷,还出了汗,便掀起毯子,露出被蒙住的脑袋,从赫连祁的臂弯里往下看。
大雪飞扬中,皇城的各个府邸亮起了灯火,从高处俯瞰而下,那万家灯火的画面梦幻,美不胜收。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给容嫣带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又刺激的体验,她满脸欢喜,眼睛灼亮,由衷地夸赞,“祁哥哥厉害!”
本来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走很远就颇费力了,何况她怀了身孕,还是双胎,且祁哥哥是在天上飞着,还能如此稳又快,可不是很厉害吗?
赫连祁垂眸,胸口的女人只露着一张雪白无瑕的脸,那目光里是他熟悉的依恋和仰慕。
她对他的爱意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这让赫连祁那慌乱无措,还犹如被插着刀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他没笑,但那墨眸里却漾开了波纹,狭长的眼角轻扬,低头凑过去,薄唇在容嫣的耳朵上厮磨,嗓音越发喑哑,“今天太冷了,等来年春天,天气暖和起来了,朕带着你飞去看杏花。”
“祁哥哥最好了!”容嫣侧了一下头,找到赫连祁的薄唇,重重地吮吸。
赫连祁那种心率剧烈加快,几乎无法呼吸仿佛心疾的感觉,又来了。
不要说去回吻容嫣了,他怕自己没命了,于是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容嫣那诱人鲜嫩的唇瓣。
赫连祁抱着容嫣,他淋着雪,就这么一路飞回皇宫,他的寝殿。
赫连祁落下去的那一刻,立刻喊了宫人来,让她们准备姜汤,并服侍容嫣泡热水澡,好好服侍容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容嫣生了病。
而他自己,轰然倒在了龙榻上,这一昏过去,是真的没有再撑着清醒过来了。
太医们都来了,检查着赫连祁的身体,心惊不已,感觉皇上别熬不过去了,明天怕是要驾崩啊。
他们用各种方式给赫连祁退热,还下了猛药,把太后请了过来,对太后说明皇上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哀家知道了,你们到外面候着吧。”月鸢在龙榻旁坐下来。
不管是今生的,还是前世来的赫连祁,那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再恼前世的赫连祁,赫连祁病成这样,她心里又怎么好受呢。
月鸢守着赫连祁,时不时拧帕子给赫连祁盖在额头上。
她自己这几日剖心口放血,还在伤着,此刻也有些昏沉,手肘抵在榻上,掌心撑着额头,脸色苍白,闭目养神。
容嫣洗漱完后走过来,俯身把拿着的一件外衣披到月鸢身上,低声说:“母后,你回去吧,我来守着祁哥哥。”
月鸢心想赫连祁的确最需要的是容嫣在身边,不过她摇了摇头,“你大着肚子,已经很辛苦了,皇上要是把病传染给了你,你和腹中的胎儿都有危险。”
“我哪有这么弱啊。”容嫣不知道自己患有心疾,更不知道自己身中剧毒,不能有任何闪失,坐下来反驳着月鸢。
她握了一会儿赫连祁的手,便给放回被褥里。
月鸢看了看外面的大雪,这个时间点让容嫣回去,怕是会把人折腾病了,她想了想道:“母后让宫人把皇上挪去外榻,这龙榻消消毒,你今晚便睡在龙榻上。”
“你不用担心皇上和母后,母后能守着皇上便守着,不能守,母后就把他后宫的几个嫔妃召过来侍疾。”月鸢说着便站起来,去吩咐宫人。
容嫣蹙眉,刚想喊住月鸢。
这时她的手就被赫连祁抓住了。
赫连祁握得很紧很紧,把容嫣的手指都捏疼了,在昏迷中低喃,“不要,不要其他女人……”
吆,这就给刺激醒了,月鸢停住脚步,转过去看赫连祁。
赫连祁人还没完全清醒,但一条胳膊已经支撑着龙榻,艰难地起了半个身子。
“你别用力了。”容嫣生怕赫连祁的伤口再崩裂了,连忙倾身去扶赫连祁。
赫连祁闭着眼,轻轻推了推容嫣,呼出的气息滚烫,虚弱,“朕去外榻上,你睡这里,母后也不用辛苦守着朕,要是放心不下,让云振在身边就可以了,你和嫣嫣一起睡吧。”
云振带着几个太监匆忙走进来,在赫连祁的坚持中,他们把赫连祁转移到了外榻上。
容嫣看他那个样子,命都快没了,意识不清醒,可还是想着她,还拒绝了其他嫔妃来侍疾。
她不应该轻易原谅赫连祁,但,心里还是很难受。
“不想原谅就不原谅,不要委屈了自己,他是男人,那天在长乐宫里气得你差点一尸三命,他受的这些小伤算什么?”月鸢看到容嫣的心思全都在赫连祁身上,走过去摸了摸容嫣的脑袋。
“他病的不算重,在战场上受多重的伤都挺过来了,现在只是发个高烧而已,明天就好了,你安心地睡吧,你和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好好的,母后才能放心。”
容嫣只能点了点头。
在太医用酒精把龙榻消了毒,除去病菌,还里里外外换了一层被褥类的后,她躺上去睡了。
月鸢没睡,儿子的怪癖多,不允许龙榻上沾染了其他人的气息,而且若是传出去了,皇上睡外榻,龙榻留给了皇后,那朝臣们又要管了。
所以她就不睡了。
她到底还是担心儿子,走去外榻,坐到椅子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再亲手给赫连祁换额头上的帕子。
几个太医和宫人们都守着,月鸢却还是熬了一夜。
儿子做错了事,罚也罚了,以后她和儿子还能母子情深。
赫连祁的身体素质确实好,后来烧退了,人还虚弱着,但第二天到了上朝的时间,他自己就醒了,穿好玄红相间的龙袍,洗漱过后,他走去龙榻。
不过他离得远,站在那里用手掩着唇,微微弯着腰,低声很压抑地咳嗽着,脸色苍白,身躯都在摇摇欲坠。
赫连祁没吵醒容嫣,看了一会儿容嫣的睡颜,便满足了,转身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