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玦站在床榻前,看着司徒景行带着太医们对赫连祁的急救,听到某个太医说没呼吸了,他的心猛地沉入深渊。
裴玦脸色凝重悲痛,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对沈瑾书道:“好,那本相先回去一趟,若是皇上这边真的……沈大人和国师便先稳住局面,本相很快就会回来。”
裴玦出了两仪殿后,在外面找到等待的楚灵,二话不说阴沉着脸色捞起楚灵的腰,带着楚灵用上轻功,飞掠着出了皇宫。
凛冽的风吹在身上,楚灵身上都是伤,又冷又疼,看到裴玦背后的墨发飞扬,那衣袍猎猎作响,一时有些恍惚。
当初裴玦的轻功并不是很好,现在他的轻功能这么好,也是她教的。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当初不应该让裴玦变得这么强的。
裴玦回到侯府,进去主院王崇泽的寝卧里时,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丢下楚灵,他把楚灵也带进去了。
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不习惯的,突然进去怕是会吐出来。
楚灵跟在裴玦身后。
王崇泽没有妾室,子嗣更是凋零,除了裴玦,也就只有一个在宫里做妃子的女儿了。
因此此刻他快要离世了,也就只有侯夫人守在床榻前,不断地垂泪。
侯夫人看到裴玦来后,脸色变得很冰冷厌恶。
她虽然雇佣了天星阁的杀手,但并不认识楚灵,看到都这种时候了,裴玦却带了一个外人来,她训斥,“这女人是什么身……”
“你出去!”王崇泽本来已经气若游丝了,听到侯夫人说话,他又有了一些精神,喊着人把侯夫人拖出去。
侯夫人眼眶通红,面色青白,痛心疾首地离开,去通知王家其他人和她的娘家崔氏一族了。
她不能让裴玦成了王家的家主,继承了侯爵之位,今晚有场硬仗要打了。
“父亲。”屋内,裴玦握着楚灵的手,双膝触地跪在了王崇泽的面前。
王崇泽看了一眼也跟着跪下的楚灵,不明白儿子这个时候不带刚娶的正妻来,却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不过他也没精力过问了,在剩下的时间里,把能给裴玦的,全都给了裴玦,最后他对裴玦道:“玦儿,不要将为父和崔氏合葬,等以后你找崔氏报了仇,并且为你母亲正名,你不再受任何钳制的那天,就将为父和你母亲合葬。”
裴玦确认着王崇泽给的种种,想必王崇泽已经搞定了全族,这琅琊王氏的家主之位,侯爵之位,一切全都是他的了。
崔氏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了。
于是裴玦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抬起眼看着气息奄奄的王崇泽,他无比嘲讽地说:“王崇泽,你在做什么梦呢?你自己觉得,你配和本相的母亲合葬吗?”
裴玦突然改变的态度,让王崇泽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满脸震惊地看着裴玦拉着楚灵站了起来。
他喘着粗气,去拽裴玦的胳膊,“你,你在说什么?”
“本相说什么被你不懂吗?你只是不愿相信罢了。”裴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崇泽,以前的恭敬无影无踪,只剩下厌恶和仇恨。
“王崇泽,本相喊你父亲,可本相心里一丁点都没把你当成父亲,你自己做得种种,你觉得你能得到本相和本相母亲的原谅吗?”
“合葬?你死了还想霸占着本相的母亲,恶心本相母亲,本相母亲生前就告诉本相,不要认你这个父亲,如今你休想脏了本相母亲轮回的路。”裴玦取出了一枚毒药,俯身用力掐住王崇泽的下巴。
王崇泽激烈地反抗挣扎,却最终只能被迫吞下毒药,那是一种让人死得无比痛苦狰狞的毒药。
王崇泽在生不如死中明白了,“是你,是你……”
“是啊,是本相给你下了毒,你该长命百岁的。”裴玦平静地看着王崇泽的七窍慢慢涌出鲜血来,他更残忍地告知王崇泽。
“本相会用另外一具尸体代替你,将你的尸体大卸八块,丢去荒郊野岭,亲眼看着你的尸体被野兽吞食殆尽,还有,本相不会带着你王氏一族走向顶峰极盛,反而会覆灭整个王家,到时这王家就变成了裴家,王崇泽,本相是不可能姓王的,本相会用你的一切,结束你琅琊王氏几百年的富贵荣耀。”
王崇泽死不瞑目,死状凄惨,连楚灵都觉得触目惊心,倒吸一口冷气。
裴玦处理完了侯府这边的事务,已经是三个时辰过去了,天都快亮了,到了臣子们给皇上拜年的时间。
裴玦立刻往宫里赶,坐在马车上。
他本来就体弱多病,连着几天陪着赫连祁抄经书,没怎么休息,此刻他那俊脸在光线昏暗的马车里,更显惨白。
裴玦头痛欲裂,燥怒到了极致,抬手用力揉着眉心,压了又压胸腔里剧烈翻涌着,即将失控的情绪。
结果以失败告终。
他瞥了一眼靠坐着,闭着眼睡着了楚灵,伸手过去把人抱到自己腰上的同时,他的大手已经在撕楚灵的衣襟了,“你知道不知道为奴的本分?本相这么难受,你不服侍,还能睡得如此安稳,本相便干得你不安稳。”
楚灵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裴玦以前在这种事上都是不疾不徐的,现在却只为了发泄他的兽欲,简直是随时随地,甚至两人的衣服都没脱。
楚灵痛得惊呼,张口咬裴玦的脖子,听到裴玦重重的喘息和闷哼,好像更兴奋了,“你的好阁主对你说了什么?你竟然敢反抗本相了。”
楚灵确实一改之前的顺从和哀求,由着裴玦一人折腾,她在裴玦耳畔冷笑,“随便你怎么样,就怕你不仅杀不了我们,到时候反而会死在我们手里。”
在放烟花的时候,楚灵确实和司徒景行说了几句话,司徒景行保证一定会救她。
她从来都是相信阁主的,反正不管她是顺从讨好裴玦,还是反抗逃离,裴玦都不会放过她,只会折磨她。
那她就不跟裴玦装了。
她就是不爱裴玦,把裴玦当成司徒景行的替身。
以前她要杀裴玦是因为自己的任务,现在要杀裴玦,是为了讨回自己受得这些,也是为了让自己和司徒景行活下来。
她不相信裴玦真的能弄死司徒景行,除非他不顾全大局了,否则他真不敢动被皇后娘娘当成哥哥,皇上需要的司徒景行。
“之前你的阁主对皇上和皇后娘娘确实有很大的用途,那是因为你阁主的医术天赋,但你恐怕不知道,”裴玦一手掐着楚灵的腰,与楚灵交颈,两人的肌肤上都是汗。
“你的阁主失去了医术上的天赋,他已经变得跟其他太医们一样普通了,他和皇上,太后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所以你觉得,当他不堪大用后,本相要杀他,太后他们还会极力保他吗?”
裴玦双目猩红,寻到楚灵的唇狠狠吻下去。
两人口腔里都是鲜血,这场欢爱不仅没有缓解他的情绪,反而让他更暴戾燥怒。
楚灵终于承认了,承认了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一直都把他当成司徒景行的替身。
本来天星阁被剿灭了,她不用再执行自己的任务,可现在她为了她的阁主,她还要杀他。
这么恶毒让人恨的女人,他怎么会放过她呢?
他要让她和她爱的阁主,都生不如死。
“什么?”楚灵面色微变,阁主竟然失去了他的医术天赋?
天星阁被剿灭了,阁主被容嫣骗得一无所有,还沦为了废人,他能靠的只有自己的医术了。
可结果他却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还剩的唯一的东西,这让他如何承受得了?
他自己知道吗?
楚灵作为局外人都难以接受这样的打击,何况是当事人呢。
命运对阁主太残忍了。
楚灵胸腔里充斥着愤懑、疼痛、可悲等等情绪。
然而却在裴玦最后那一刻,她脑子里有什么在炸开,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跟裴玦同时的那一刻,能感受的只有身体上的愉悦,蚀骨销魂,耳边能听到的只有裴玦性感的喘息和那一声让人情动的闷哼,还有她自己的声音。
楚灵眼中的泪涌出来,分不清是因为什么哭,裴玦在她耳边沙哑嘲讽的笑,“被本相……哭了吧?”
楚灵脸上是失魂之色,那波冲击许久才散。
直到马车停在了裴玦的私人府邸,管家迎出来。
裴玦看过去一眼,嗤笑楚灵的放荡,被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这样对待,她竟然也不能自已。
“刚刚整个过程里,我的脑子里想得都是阁主。”楚灵的话音刚落下,就被裴玦从马车上推了下去。
楚灵趴在地上,听到裴玦在马车内冷漠地吩咐管家,“送夫人去侯府。”
他还得跟王氏一族虚与委蛇,王崇泽死了,他自然得让柳湘湘过去披麻戴孝。
管家躬身应着是,也不敢去扶楚灵,看着楚灵自己起身,拢着衣服。
管家低声问了一句,“那楚氏?”
车夫保持着掀起马车帘子的动作,裴玦衣衫完整地坐在那里,看向楚灵时,那一张苍白的脸陷在阴影里,辨不清情绪,话是对楚灵说的,“你一个暖床的工具,没资格到侯爷面前披麻戴孝,私下也不配。”
意思就是他的丞相府会挂白绸,其他奴仆们都能为侯爷披麻戴孝,楚灵一个贱婢却不配。
楚灵觉得特别好笑,怎么,给侯爷披麻戴孝,是天大的恩赐,披麻戴孝的奴仆们是不是还得感谢裴玦?
她压根就没想给王崇泽披麻戴孝好吗?
楚灵转身就走。
裴玦在后面阴沉地说了句,“再敢逃跑,就剁了你的双腿,接不上的那种。”
依照裴玦现在的狠戾,楚灵相信他说到做到,她不会跟裴玦硬扛,只能伺机而动。
本来以为裴玦只是口头上的警告,但她还没走两步,护卫们便出现了,把她带去之前她的院子里,再次用锁链锁住了她。
楚灵气恼,屈辱,挣扎,伤痕累累又耗光了力气。
她只能带着裴玦留着的那些,闭上眼睡得天昏地暗。
裴玦的状态好了些,回到宫里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
朝臣们跟平常上早朝一样,按时来到了太极殿,但始终没有等到向来殚精竭虑的帝王。
在裴玦出现的那一刻,官员们都上前拜见,并询问皇上怎么回事。
他们听到了一些皇上重病不起的传言,不知道真假。
“平日皇上日理万机殚精竭虑,这都过年了,皇上歇歇,晚些来也是应当的,我们做臣下的,等皇上是天经地义的,谁若是再非议,拉出去杖责。”裴玦压住了文武百官的议论,而后离开太极殿,去了赫连祁的寝宫。
赫连祁虽然没死,但人一直陷在深度昏迷中,无论如何施救,灌了多少救命的猛药都没用。
太医们全都提心吊胆地跪在地上。
檀曜对此也束手无策,沈瑾书不停地在殿内踱步,并没有轻易放弃,让司徒景行想想办法。
他是相信司徒景行的医术的,司徒景行每次都能用他独特的救治方法,或是他自己研制出来的药,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他能和阎王抢人,以前的司徒景行的确是这样的。
但此刻,他在脑海里搜索着种种,想通过前人的医学和自己钻研出来的,救赫连祁,想着各种药材的结合配比。
然而,司徒景行脸色苍白,眼眶里一片猩红。
他以为自己失去了“天赋”后,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反正他已经学有所成了,他用自己目前会的一切,就能在医学史上封神。
可此刻脑子里混沌,一片空白,再没有任何大胆的想法冒出来时,他才知道“天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他的脑子甚至都在退化,以前涌出来但没有用笔记下来的很多东西,在这一刻竟然消失了。
他那时多自信,所有的一切都能记在脑子里,所以除了写得那本已经有点过时的医书,他几乎没有记过什么。
现在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连他自己写的那本医书的内容,也都忘记了。
在这一刻,他真的变成了废物。
司徒景行攥起拳头,狠狠砸向轮椅。
“司徒院使可能只是累的,沈大人不要逼着他了,司徒院使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檀曜慈悲又淡漠地说了一句,吩咐云振把顺妃找过来。
现在只能对文武百官称皇上今日沉迷于美色,以此打发了官员们。
沈瑾书看到司徒景行鲜血淋漓的手背,人才冷静了些,连忙拎了药箱过来,单膝跪地蹲在司徒景行面前,疲惫下嗓音沙哑,但很温和地安抚司徒景行,“你先休息一会儿。”
这绝对不是司徒景行能休息的时候,皇上都命在旦夕了,太医们都掉脑袋都不为过,怎么能休息?
但沈瑾书看司徒景行的状态,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司徒景行竭力平复着情绪,低眸看着沈瑾书给自己包扎手背,想了想道:“我写过一本医书,你去皇后娘娘那里一趟,问问那医书是不是在皇后娘娘手里。”
当初在天星阁,地宫里时,那医书他给了容嫣,就是不知道容嫣有没有把那本医书拿回来。
但愿,但愿容嫣拿走了医书,医书在长乐宫。
他以前遇到过心口被剖了大洞,血几乎流干了,但还没死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病患。
他把人救活了,救人之法,他写在了那本医书上。
只要拿到那本医书,他翻看一眼,一定能救赫连祁一命的,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