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未央瞬间失了力,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小小挣扎一下下,“可是……我已经被赐婚给长广王了,他待我,也并非全无情谊,你就这么肆无忌惮吗?”。
“若是你无缘无故的杀了我……”。
长乐打断她,“啊对啊,我也不妨告诉你,别说杀了你,就是拓跋浚的正妃我也是杀得的,只是说那玩意儿可能需要隐秘些而已”。
“至于你?……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对外说你是冒充的,真正的李未央早年间已经没了,那谁又能说什么呢?”。
洞里,不知道被挑动哪根神经的李未央抖起了唇,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长乐斜睨着她,好整以暇继续道:
“欸……不过经你这么一提醒的,我还真觉着这是个小妙招,我那妹妹养在乡下十几年了,这一朝回来的,指不定真真假假的呢,万一哪个鸡脚旮瘩冒出来的呢”。
“如此一说的,那可真是太合理了”。
李未央没再说话,死寂一样的沉默,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对面的春桃,眼眶愈渐通红。
一直不停运转的脑袋终于宕机了,转到这会儿她才算是彻底绝望……
好像所有的脑筋急转弯,一旦对上这个李长乐,都不太好使。
她说杀,是真的会杀……跟她讲理没用,跟她哭诉也没用……她属于软硬不吃那种。
一刻钟过去,长乐的耐心即将告罄,眉头缓缓拧起。
轻轻抬了抬手,君桃洞口边一直隐没于黑暗中伫立的一个乌嘴唇光头出现在灯光下。
其头顶没有六个点,全是蛇形图案,密密麻麻分布着,诡异恐怖,怪吓人的。
光头接到指令抬起手闭着眼,哔哩哔哩念着什么,突然的,洞里的那些蛇蛇就动了起来,还有些从洞口周围的小洞口里钻出来,像是刚出牢狱一样,窸窸窣窣闻着味儿就上了君桃的身,激动的不得了,几百年没吃过顿饱饭似的。
“你猜对了,我是冒牌货”,李未央深吸一口气,开口。
她从来不觉得李长乐会说废话,刚才她既然这么说了,便是猜测,恐怕也已经着手去查了。
左右怎么都是死,还不如赌一把,说出真相看她给的另一条路是什么,没准儿瞎猫碰上死耗子……奇迹生奇迹,反正她自幼不都是奇迹化身吗?
见撬开嘴了,长乐抬到一半的屁股就又钉了回去,捧着翠屏递过来的一杯牛乳茶,刚热好的,叠加的玫瑰花香相当纯净。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听对面继续说故事:
从河西王府灭门,到逃跑被乡下的李未央救。
再到李未央替她挡刀被杀……之后调换身份。
最后替她来了尚书府,成为李家的二小姐。
……
“事情就是这样,很奇妙吧”。
奇妙吗?
或许吧。
这位……冯心儿的经历,与其说奇妙,不如说是悲催。
嗯……接近她的人,都挺悲催,好像天生就是为了送她更进一步而注定噶掉的踏脚石一样。
尤其李未央,完全就是一给她送身份的存在,还有长广王,几次三番的,悬崖底都能撞上九死一生的她。
再次看向李未央,长乐的眼神都不对了。
“所以,你想要找机会面圣,告御状?”。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到这个份儿上,李未央,不,是冯心儿,她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对,我一直相信父王没有叛变,是……”。
“是镇北王,叱云大将军,我的表哥叱云南捏造证据,诬陷你家爹,屠戮整个河西王府?”。
长乐见她说不下去,很贴心的补充说明了一把。
冯心儿缓缓低下了头,也慢慢闭上眼,小声问,“……难道不是吗?”。
长乐曲起膝盖把下巴磕在上边儿,不答反问她,“我很好奇,你凭什么就如此肯定你的父王没有犯罪,那样清白无辜”。
提到自家亲爹,李未央激动了,“当然!我父王为了河西百姓隐忍十几年,夜以继日,兢兢业业为大魏做事,从不曾有半懈怠,不可能会叛变!”。
长乐撇了撇嘴,不置可否,“你参政了吗?在河西王府的时候”。
冯心儿一愣,“……什么,参政?”。
“你什么意思?”。
长乐杵着下巴盯着桌上不知道啥时候爬上来的小蚂蚁,换了个说法:
“我的意思是,河西王府政务,你可有跟着处理吗?你切实了解你父王做的所有事了吗?”。
冯心儿几乎立马变脸了:她没有。
答案清晰明了。
她生活在父王跟祖母一同构建的暖巢下,每天不是忙着男扮男装出去耍就是钻狗洞去行侠仗义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谈起什么大事,还真就……
……不对!父王面对她的时候,永远都是个慈爱的父亲,保护子民们伟大的王。
“我……我没有,可是我知道,我父王就是不会做坏事的”。
“一定不会的……你什么意思!你这么说,是怀疑我父王真叛了朝廷吗?”。
“不可能!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长乐见她逐渐癫狂扭曲的五官,突然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起身淡淡道,“你既是西凉公主,我便也不便动手了……”。
还告状,告毛线,让你告呗还能如何……
河西王藏着一座铁矿,她表哥去的时候发现的,本来是想私吞来着,被她劝住了,拓跋焘又不是傻子,派他亲自去九成九不是什么巧合。
估计憋着什么坏屁正对着叱云家呢,想借着他的手先弄死瞒而不报有二心的河西王,然后再过河拆桥名正言顺弄死叱云家。
反正这铁三角,都不是啥纯粹的东东,立场不同,各有所图,自为其利。
……
长乐出去后找了她渣渣爹商量一通,人被当天送了御史台,李家也上书的陛下,烫手山芋甩得干净利落。
后来……
李未央也确实进宫面圣了,只是人是竖着进去的,却是梗着出来的。
赐婚什么的,自然不了了之。
~
几天后,尚书府。
全家齐聚一堂,今儿的李老太太格外安静,闷不吭声的端坐着。
叱云柔瞥了她一眼,冷笑连连,“哎呀~真是没想到啊,当初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奇怪了,怎么那双手摸着……细皮嫩肉滑溜溜的呢,半点不像是在庄子上吃苦受罪长大的,哦~搞半天就不是真正的李未央啊~”。
二房的温氏同款冷笑,如今她女儿被赐婚南安王,她可是支棱起来了,以前落下风的时候就嘴上不饶人,如今更是得出来嘚瑟两句表示表示存在感。
“哎哟可不是嘛大嫂,这还好是给发现了,那河西王可是叛变呐~谁知道她进李府是要做什么,有什么……阴谋诡计的要实行”。
“我说呢,自她进来以后啊,这李家是三天两头的不安生,好像不整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显不出她独特身份似的”。
“还走哪儿都拿着下巴尖儿看人,不知道的还当是这……公主出行了呢~还给她赐婚了长广王,你看这……要真给她成了啊,那可就天子近身了,她一个想不通为她爹报仇什么的,咱们李家上上下下,真就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三房周氏从来都是温和谦逊的,现在也是有点子坐不住了,再是缩在壳里的乌龟,那也是有点脾气的。
“是啊~只可怜了我的敏德,那丫头惯会骗人的,我的敏德良善心纯……不知道是被她如何哄的,怎么就听了她的话了,如今……”。
李萧然阴沉着一张鞋拔子脸,语气不耐:
“行了,这件事以后就到此为止,都给我记住了,今后我尚书府,便再也没有李未央这个人!也不准提什么二小姐!”。
叱云柔轻咳了一声,勾唇笑了笑,到底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
“唉!是啊老爷,你说这闹的都是什么事儿啊!非要接人的就接回来吧,偏生接个人还都能接错!结果闹出这么大个乱子,险些害了咱们李家……得亏皇上信任,否则……”。
接人的李老太太:“……”。
你可以再骂得明显一点,隔壁聋哑人还听不懂。
~
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
尚书府貌似就这样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平和期。
李萧然愈发卖命的给皇帝干活,试图去除自己多思多想出来的那些污点。
老太太彻底放弃夺权,也不蹦哒不作妖了,叱云柔拔除心中多年深针,美得很,一天乐八回,见谁都十分笑,好说话得很。
二房脚不沾地忙着李常茹的嫁妆,生怕短了少了什么,三房依旧抱着栏杆思念已经飞走的儿子,抽空还骂骂咧咧冯心儿。
至于长乐,她也挺忙的,陛下不知道咋的了,多次宣她入宫,奈何她实在对宫里没啥兴趣了玩烦了,三推四推的。
最后索性装病,比如现在……
“碰!”。
一贯稳重的翠屏脚步凌乱的跑来,“大大大……大小姐!”。
“不好了……啊不是,也挺好的”。
长乐坐起身,百无聊赖的扣着手指头,“……嗯?咋了?”。
翠屏抿了抿唇,“……陛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