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川没有回八里庄,而是在雍亲王府留宿了一夜。
由于四阿哥的照拂,怕他年纪小被人冷落,命苏培盛第二天陪着他去吏部办理相关手续。
张石川一晚上都没睡好,不是择席,而是由衷的感慨,自己终究还是一个平凡人啊,虽然多了三百年的见识,依旧跳不出升斗小民的狭隘思想。
本以为试种玉米这件事种他个一万亩就不少了,没想到人家四阿哥一张嘴就是两百万亩,这才是气魄啊!
当得知八里庄的田地产量要几年才能种出两百万亩的种子的时候四阿哥只是一笑,说有张石川的这个选种法子也足够了,还略带调侃的说了一句:可以多买几个庄子吗!
除此之外,还有个闹心事儿,尝到了甜头的四阿哥又交给了张石川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给康熙明年万寿庆典准备礼物,顿时让张石川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认识了个四阿哥,比交个女朋友还麻烦啊!天天这个节送礼,那个过生日送礼的,干我屁事啊!
从吏部出来张石川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虽然有苏培盛引着一路开绿灯,甚至连那五千两银子都可以“改日得空了送来”,他还没有太搞清楚状况。
“苏大人,请问,这员外郎……是几品官?”他看着手上捧着的官袍顶戴问道。
“张大人,这员外郎是从五品,恭喜大人了!”苏培盛说道,又压低声音:“这员外郎可是能捐的最大的官儿了。况且近些年国库充裕又无战事,朝廷已经多少年没有开捐了,这次真的是王爷的面子啊!张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真可喜可贺!”
“从五品?那不是比县令还大?”张石川以为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呢。
“那可不!您这岁数还小呐,先挂这么个虚衔儿,等过两年大人成丁了,只是王爷一句话,要么做个五品郎中,要么外放怎么也得是个同知。”
“郎中?郎中不是看病的吗?同志又是什么官……”张石川对清朝的这些官职完全不知道啊,他就知道县令、知府、尚书一类耳熟能详的,当然他没好意思问。
苏培盛接着说道:“王爷对张大人青眼有加,我跟王爷这么多年除了张大人,再无第二个人了。依我看,张大人出仕必然是要留在户部,在王爷手下办差的。”
又问了几句,张石川掏出一块十两的银子塞进苏培盛手中,苏培盛推辞不掉,含笑收了,两人告别,张石川骑着马往八里庄去了。
回到八里庄,进院子下了马,赵娥跑出来:“怎么昨儿晚上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又被人变没了呢。”
“额,不是说了么,有点事可能晚上回不来。”
“哥,你抱着的是什么?”
“衣服……”
“衣服?”赵娥倒了一杯茶给张石川,然后好奇的解开了包袱:“哇,这是官服啊!还有官帽!跟那些官老爷的一模一样啊!哪儿来的啊哥?”
“额……我的……我买的……”
“你……你买的?”赵娥有点不相信。
“真是我买的,五千两银子呢……”
“一晚上没回来就当官了?快来呀!我哥当大官啦!”
乌泱!屋子瞬间被记满了,众人听了张石川的解释都啧啧称奇。
“嘿嘿嘿,穿上试试呗!”赵元化贼兮兮的看着张石川。
“不穿!太难看了!”
在众人的起哄下,张石川还是穿上了官服,戴上了帽子,毫无悬念,不合身是肯定的,他还是个孩子啊!众人看着猴儿穿马褂一样的张石川哄堂大笑。
冯大牛还假装要跪下磕头:“草民冯大牛叩见青天大老爷……”
“滚!”张石川飞起一脚直奔冯大牛后腚。无奈袍子太长,严重影响了出腿的角度和速度,被冯大牛轻易躲开了。看着张石川狼狈的样子又是一阵大笑。
“什么事儿大伙都这么高兴?”王钧走了进来看到张石川这幅打扮:“哟!五品大员啊!”
“你怎么知道是五品?”张石川问道。
王钧指了指顶戴上的透明水晶:“川哥,你可别说你这顶戴不是水晶,是咱家自己烧的大玻璃啊!”又指了指他胸口的白鹇补子:“这你也别说是小娥绣的,她可没这手艺!”
“就你有张嘴!”赵娥也是飞起一脚,同样被王钧躲了过去。
“这补服到底怎么能看出品级来?”张石川问道。
“等级看顶戴看补服都可以的,有个谣川哥记住就可以了:一品麒麟飞鹤腾,二品狮子锦鸡行,三品花豹孔雀落,四品猛虎燕栖鸣,五品寒熊白鹇过,六品悍彪鹭鸶灵,七品勇耗鸂鶒飞,八品犀牛鹌鹑精,九品天马练雀闹。你这补子上的不是白鹇,又是水晶顶戴,可不是五品。”
“真麻烦……”张石川嘀咕了一句。
“川哥,您这是,算四爷的人了?”王钧听了前因后果,试探着问道。
“我谁的人都不是!”张石川听了不由得气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也知道,他现在已经被烙上了四爷党的印记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牙牌翻来覆去的看着:“当官不自在,自在不当官。我真不想当官啊……我就想快快乐乐的做个地主土豪……这往后可要各种下跪了。”
“行了吧川哥,你可是五品官,在京师里固然是不值钱,到了外头去,你见了知府都只需要拱拱手啊!这牙牌你好好戴着吧,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我这虚衔,也算特权阶层了?”
“虚衔也是衔啊我的川哥!”
“那……有俸禄吗?”
“你是差那一年几十两银子的人吗……”王钧使劲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不闹了,王哥,你今儿来干嘛?”在小林子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这身官服扒了下来,这玩意穿脱都够麻烦的,好在小林子驾轻就熟。
“帮我收起来吧,起码两三年是用不着了。”
“我来送银子,和玻璃订单。川哥您看看。”王钧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小本子递给张石川说道:“最近预定的单子少了。”
“少就少吧……”在皇太后寿诞上大家都拿玻璃当寿礼,就没有新鲜感了,再加上四阿哥这马车一出风头,估计这次该是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只收四轮车了,张石川有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那咱们玻璃作坊是不是也该减少点人力?”赵元化问道。
“暂时不用,先多做点小东西,对了,玻璃杯耐热的问题解决了吗?”
有了硝酸钾之后,八里庄已经可以做出晶莹剔透的玻璃了,但是遇热就炸裂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不然玻璃杯只能当摆设。
“还没有呢,刚刚把窑炉搭建好,这不,那十个师傅都被送回雍亲王府了。小川,你说的这个什么退火,真的可以让玻璃杯装热水?”
“可以,玻璃之所以会炸是因为热胀冷缩和本身导热性差导致受热不均匀,退火可以提高玻璃的热力学强度和热稳定性……我只能这么给你们解释了,至于要多高的温度,烧多长时间这得你们慢慢摸索了,我也没做过。还是那句话,我提供理论,你们负责实践。还有,靠人家的人力资源还是不行,咱们还是要找自己的制瓷师傅。”
张石川摇了摇头,没想到制瓷的匠人这么难找,难不成还得跑景德镇?
“关于玻璃的研究还要加大力度啊!咱们的下一个赚钱项目和玻璃有着直接关系!”
“川哥,咱们这么下功夫研究玻璃器具,以后有了玻璃杯玻璃碗,为什么还要弄陶瓷?玻璃是新鲜玩意,这陶瓷,可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咱做的再好,还能好过那些官窑去不成?”
“嘿嘿嘿,我有一个独特的陶瓷配方,绝对能超过那些官窑。”他上一世的故乡可是北方瓷都,骨质瓷是相当有名气的。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吆喝:“劁猪,劁猪咯!”张石川蹭的一下跳了出去……
众人都各忙各的去了,唯有张石川目不转睛的看着劁猪匠手法娴熟的给三个多月的小猪仔去势。
“这比给人去势可简单多了吗。”小林子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了一句。
张石川和劁猪匠都把头歪像了他,甚至被四脚朝天被捆在架子里的小猪仔都停止了嚎叫。
“你说什么来着?”张石川以为自己没听清。
“回主子,奴才说,这劁猪和阉人差不多……”
“你……哦……”张石川恍然大悟,这小林子也算挨过一刀的,所以才这么说吧。再一想,不对啊,被阉还能自己看着?
“主子,奴才不是跟您说过,奴才以前在净事房呆过吗……”
张石川这才明白,他一直以为是敬事房,原来是净事房……一字之差可是天壤之别啊!
“你试试!”看着小林子跃跃欲试的模样,张石川说道。
劁猪匠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个面白无须的小年轻,没想到这小伙还是同行啊,不过听这意思,他是劁猪,人家是劁人!
小林子接过了那把造型其特的小刀,眼中闪出了兴奋的光芒,按着劁猪匠的动作刷的一刀搞定,看得张石川菊花一紧,这手也太麻利了吧……
谁也不知道张石川是怎么想的,他高薪把劁猪匠高有三给聘请了,而且还让小林子和他一起学习研究。
小林子小声说道:“主子,这手艺我也学会了,以后咱这庄子上再有小猪交给奴才就可以了。”他想着也学一门手艺好讨张石川欢心。
跟了张石川这么长的时间了,小林子看得出来,这主子喜欢有一技之长的人,而自己除了记性好点,就没有什么亮点了。
张石川没有过多解释,而是一人丢给他们一块猪皮和一把弯曲的针:“你们俩会做针线吗?把这猪皮割一个口子,然后缝合起来。不会?不会那就学吧。”
自从知道了前两天庄子里有个孕妇死于难产,一尸两命之后张石川就打起了歪主意。在这个年月,女人生孩子就相当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如果能做剖腹产,不是可以救下很多人命?
也只是想一想,毕竟条件有限,自己又不是学医的,唯一的一次缝针经验是小时候碎玻璃划破了胳膊……没有无菌环境,没有消炎药,更没有麻醉药,想做外科手术简直就是空谈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起码给这小林子找点事儿,别天天主子主子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