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安伸着脖子看着赵大勇从食盒里拿出两个布包裹着的事物,上头一个打开来,是个巴掌大小的玻璃水牛,牛背上还骑着一个吹笛子的牧童。另一个包裹里是一面椭圆形的西洋银镜。
见食盒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真的没有自己送出的那一万两银票,才舒了一口气,又一想,不对啊,这面西洋银镜倒还好说,这玉石摆件如此玲珑剔透乃是上好的玉料精心打磨而成的,看着就价值不菲啊,这礼物也忒贵重了点吧?
“张……张大人,下官惶恐……这,您这礼物也太贵重了些,下官不敢受……”
“哎,王大人不必客气,这就是个玻璃摆件,现在京师里流行这个,没几个银子。王大人若是瞧得上眼,留着摆放或者赏人用吧。”张石川实话实说道。
“玻璃?”毕竟大沽离着京师只有三百里路,京师里有些奇闻异事他也略有耳闻,对这个玻璃自然也知道一些。据说这玻璃大的值上万两银子,小的不过几十上百两,那镜子也不足一尺,想必也不过百十两银子的价钱。
张石川见王之安还有些犹豫又笑道:“呵呵呵,王大人若是嫌弃,本官也只好把您的帖子也原封不动的退回了哦。”
那帖子自然是指的今天一早那一万两银票。张石川这么一说两人自然心知肚明。
王之安这才一拱手道:“如此下官愧受了,多谢张大人。”
“王大人客气了。”张石川和他相视一笑,自己都觉得恶心。
这送玻璃和镜子还是王钧的主意,张石川总觉得自己这是在受贿,心里很是不爽,王钧就说不如回送他点什么,这样就是礼尚往来了吗!张石川想想也是,马车夹层里倒是带着几件玻璃器具,本来想着看看碰到个老外让他们参谋参谋,到东洋有没有市场,没想到在王之安身上派上了用场。
就当你一万两银子买的了!这么想着张石川平衡了不少。
王之安心里也美的冒泡:原来昨天那一千两银子不收,还是嫌少,这回换成一万两了,马上换了副模样,又送回礼,果然没有银子办不成的事儿啊!如果办不成,那就是送的还不够!你收了我的银子,这回不能故意刁难我了吧?
这时下人来报说酒席准备妥当了,王之安把众人请到西花厅落座,不一时冷热菜肴摆了一桌子,多半以海鲜为主。
张石川尝了几口,果然比外头店里做得好多了,赞道:“王大人府上这菜肴做得果然有些门道!这海鱼料理的鲜而不腥,难得!不愧是靠着海,我今日可要一饱口福了。”
王之安笑道:“实不相瞒,我衙门里的厨子都是来自山东登州府,这海鲜料理倒是有些独特之处。张大人若是喜欢吃,不妨搬过来,何苦在那客栈里落足?没的辱没了大人!”
张石川想着既然你这有这么高规格的寅宾馆,又有这么好的饭菜,不来白不来。提起酒杯笑道:“如此我就多有打扰了。”
“蒙大人不嫌弃,给下官个机会可以略尽地主之谊,下官感激不尽。”王之安忙也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二人一饮而尽。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王之安装作无意间问道:“敢问张大人此行为何啊?不知有什么是王某人可以为大人效劳的?”
张石川笑道:“有点公事,也有点私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既然王大人如此说,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就不跟你客气咯!”
王之安心里骂了一句:这说了等于没说啊。可也不便再追问张石川此行的真正目的,只好打个哈哈又把话题绕到其他事上。
张石川本来此行的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大沽港的情形,自然多问了一些大沽县的民生之类,王之安虽然善敛财,对于本县情况倒也知之甚详,不觉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晚上才散。
第二天一早,难得张石川起了个大早。招呼着王钧赵大勇,由大沽县主薄傅磬陪着往大沽口码头去了。
既然来了,传说中的大沽炮台自然还是要看一看的。
这傅磬就是本县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考了二十多年的功名还只是个秀才,屡次考试落第,只得在县衙里当了个主薄,不过傅磬还是有些学问的,尤其是对大沽历史可谓如数家珍,一路上说说停停,倒也是个称职的导游。
一路向东,已经能闻到了海风的腥味,又走了几里路,海河入海口映入眼帘,十几艘各式帆船停靠在码头上,与宽阔的海河入海口和后面更加浩瀚的渤海相比显得如此渺小。走进了才发现,这些船小的十几米,大的竟然有三十多米,也不算小了。
张石川本以为这大沽不是口岸,应该只有些渔船,像十三阿哥所说的,不过是个烂泥摊子,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商船,便问傅磬其中缘由。傅磬给出的解释是这些船有些是由江南载了绢丝粮米等物漕运到直沽,再转道往东到大沽然后运往关外锦州、旅顺口和凤凰城等处。
“凤凰城?”张石川问道。
锦州和旅顺他是知道的,这凤凰城是哪里?问了半天才明白,是丹东往北百余里的一座城。哼哼,说是运到什么凤凰城,其实说白了往下一拐弯不就是朝鲜了吗?这不是走私是什么?张石川心里想道。
不过走私不走私他没心情管,他所关心的是能不能租到或者买到船,还有能出海的船工,现在看来问题不大了。既然能跑朝鲜,跑日本当然也没问题。
大沽口炮台,或者说炮台遗迹更贴切一些。
只是一片滩涂上几个高高坟起的土包了。一门炮都没有,如果不是傅磬说这就是炮台,打死张石川也不会相信的。
傅磬也知道外来人第一次见了这些土包都不会相信这是炮台,便说道:“本县县志上记载,大沽口炮台始建于前明嘉靖年间,主要为抵御倭寇骚扰,拱卫京师安全。大清入驻中原后颁布禁海令,本已破旧的炮台就如此荒废了。康熙二十三年废除禁海令,大沽口才又逐渐恢复了点昔日风光,又因沿渤海湾海面太平,不像江浙福建一带有海寇作乱,故而这炮台也没有修缮,那些墙砖也都被百姓运走盖房子去了,只剩下台中的土封,才有了今日景象。”
张石川听了这个解释再看看这些不长草的大土包,这才明白了,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从鸦片战争到辛丑条约,大沽口可一直都是个挨揍的地方。
一百多年后八国联军就是在这里登陆,然后一路打进北京,把慈禧那个祸国殃民的败家老娘们给吓得一路屁滚尿流的跑到西安去的。
现在虽然是太平年月,可这大沽可是京师的东大门啊,居然一点不设防?再想想这大沽县绿营里居然还有李连奇这种素质的基层军官,估计陆军战斗力也好不到哪儿去吧。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张石川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些事可都是一百多年之后的事了,自己管那么多干嘛?下辈子知道,可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自己可是赶上了康雍乾三朝盛世的幸运儿,现在又算是抱上了以后雍正皇帝的大粗腿,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赚钱赚钱!
溜达了大半天,张石川觉得腿都要跑细了,就带着众人往回走了,把河口和沿海转了几处地方却没有见到造新船的,按理说船厂应该就在海口和码头附近才对啊,便又问傅磬:“大沽这边可有船坞?怎么一路上都没得见?”
“回大人,船坞倒是有一个,方才我们也路过了,只是此刻里面并没有船罢了。”傅磬回到。
“没船?不用造新船?”
“回禀大人,那船坞并没有造船的能力,只能修缮一下破损船只。想是这些天没有船需要修补,故而空着。”
“那如果我要想买艘船,应该去哪里买?”听说大沽造不出船来,张石川不由得大失所望。
“如果想买船的话,可以去上海、宁波、福州等地,也可以问问房牙有没有人的船只想转卖的。”
张石川心里顿时就不爽了,没想到连个造船厂都没有,看来自己想买船只能去上海福州等地了,要不就只能买艘二手船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卖。不过房牙还有二手船卖?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他只知道这房牙是做二手房中介的。
一宿无话,第二天张石川又带着王钧赵大勇找到县里的房牙,大概说了说要求,开始了看房的形成。
本来他想象的是很美好的,京师到大沽三百余里,来回再加上买船买房,有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也够了,没想到自己还是太高估了这个时代的办事效率。
整整一天下来,只看了两处宅子,张石川还都不满意,一处离着码头太远,另一处房子倒是离海近,可又太狭小了一些。
和房牙定好明天再看两处房子,这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又看了三处宅子,也都不是很中意。大沽县城也就这么大,看房牙一脸的为难,确实是没有比这五栋宅子再合适的了。
张石川不免有些气馁,要不弄一块地皮自己盖?自己盖的房子大小位置肯定能中意,不过就是太浪费时间了。而且房牙那边也说没有可以出海的商船挂单,只有几艘破损严重的渔船,出不了远洋。
刚回到寅宾馆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张大人可在屋里?”
一听是王之安,张石川心想来得正好,不如直接跟你说给我批块地,我要盖房子。
开门请他进来让了坐,寒暄了一阵说道:“王大人,我有个事儿倒是要劳烦大人帮忙,我想临海买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