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家之后,张石川反而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薛清雅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但是起码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这些银子,放在钱庄里还要倒贴钱,埋在土里又不能开花结果,怎么才能让钱生钱呢?
其实他是有个想法的,把自己酿的酒贩卖到济州牧去,换回来牛羊肉运回京师卖帅羊肉。现在随着辣椒的普及,日后火锅和烧烤自然有个好前景,牛羊肉的市场缺口肯定不小,自己不指望着卖辣椒赚钱,那玩意谁得了种子都可以种出来,但是牛羊肉从内蒙运过来的却比济州牧的要贵上一些,这个差价还是有得赚的。
但是仔细算了算,自己这么费劲巴力的谋划,还不如琉球铜矿一个月给自己带来的收入多,大批的银子还是该往土里埋就埋……
这些银子怎么办?拿去救助穷人?最多也就是捞一个大善人的名头,关键还会引来种种猜疑,甚至那些多心的比如四阿哥之流或许还会以为你是在邀买人心,图谋不轨。原来钱多了也是一种烦恼啊……
一辆更轻便的四轮马车停在了南来顺门口,等了半天的张石川见了忙赢了出去,用手在车门下面一拉,居然伸出一个梯子来。
“邬先生,您慢点。”张石川把邬师爷给扶下了车。
“张大人,岂敢岂敢。”邬师爷一拱手说道。
“哎,在大人二字可不敢当,先生还是叫我琢玉好了。先生里面请!”邬思道虽然没有官爵,但是作为四阿哥的第一智囊,连胤禛都要尊称他一声先生,张石川哪儿敢托大?
来到雅间,十三阿哥也迎了出来:“邬先生!”
邬思道也只是一拱手道:“十三爷,老夫来迟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来得早了,快请坐。”
众人都坐了,张石川亲手给十三阿哥和邬思道倒了茶,邬思道用手指轻敲桌子表示感谢:“还没有谢过琢玉送我的那辆车子,如今又要请老夫吃锅子,老夫无功受禄实在是惭愧。”
“先生太客气了!不过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辆车自然是张石川送给邬思道的,其实就是八里庄新出的更轻便的四轮马车,张石川稍加改造弄了个方便腿脚不方便的人上下的可折叠梯子。
有钱没处花,他就想到了那天在雍亲王府和邬思道的谈话,想到邬思道曾提点过他多买土地置办庄子的事。
当时张石川也是心动了,后来又是开饭店又是弄青霉素就给抛到脑后了。现在知道自己有这么多钱,想着置办一点不动产倒也不错,起码比等着银子发霉氧化的强,于是便想着来请教邬思道,知道邬思道和十三阿哥相熟,又把十三阿哥拉来作陪。
“早听闻琢玉新开的这家南来顺生意火爆,颇受官宦追捧,如今老夫也尝尝到底妙在何处?”
“琢玉这小子鬼点子多着呢,各种想都想不到的东西他都要往火锅里涮,你还真别说,有些菜肴倒是有点意思,我就喜欢那鸭血,涮出来滑嫩嫩的爽口。”十三阿哥笑道。
不一时席面摆齐备了,十三阿哥和邬思道本就是常见面的,又没把张石川当外人,因而也都没客气,都吃吃喝喝起来。
吃到一半,倒是十三阿哥先憋不住了,提了一杯酒说道:“琢玉,你不是要请教先生事情吗?还藏着掖着的干嘛?趁着先生还没醉,还不赶紧问?”
邬思道听了也放下酒杯捻着胡须笑吟吟的看着张石川。
张石川也放下筷子一拱手:“不瞒先生,那天您指点我让我置办个大一些的庄子后我就上了心,可是在这京畿之地想找那么大一片土地倒也不好找,若是分散成几个小庄子又难于管理,而且这直隶省的土地庄子大多都在宗室勋贵手中握着,我是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哪位……”
“呵呵,就为这事?”邬思道笑道。
“是,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那今日这饭我倒是吃得便宜了,你来看。”邬思道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
张石川忙双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张坤舆图。
握草,这老东西怎么知道我要问他这事儿?居然带着地图来的?忙在旁边一张干净桌子上把地图铺平了。
“你不问我也要说的。”邬思道拄着拐杖也站了起来走到地图前:“据老夫所知,琢玉的八里庄土地不多,但是作坊不少,每日用煤也不是个小数目,可是有的?”
“是,先生明鉴。”张石川点头道。八里庄烧焦炭、烧石灰、烧水泥、烧玻璃还有暖棚好多都要用到煤,这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听说,永平府滦州也有煤窑。因为需求不大,故而出产不丰,价格却比西山的煤便宜了不少。”邬思道用手指在京师右侧一处敲了敲。
“滦州?”张石川不由得一愣。这个地名他太熟悉了啊,就是后世的滦县,那儿不光有煤,还有铁矿啊!让张石川惊奇的是,滦州居然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开始出煤了?但是想想邬思道肯定不会信口开河,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发自肺腑的佩服这个瘸老头,几乎不出京师,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东西?“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去滦州置地?”
“呵呵,年轻人,不要着急。”邬思道又点了点舆图:“这里是遵化州,康熙十五年(1676年),以陵寝隩区升为遵化州,隶属顺天府,下辖:遵化、玉田、丰润共三县,据老夫所知,这丰润县南,滦州以西一大片地没有被圈占,人丁也不兴旺……”
看着邬思道在地图上话了一个圈,张石川心中一阵澎湃,那片这时还没有地名的地方,就是他后世的老家——唐山。
“此地……是无主之地?这么大一片?”张石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大多数是无主之地,本来前明时期也有人耕种,大清入关后因战乱外加圈地,渐渐地荒芜下来,如今也只有少数村落,相信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张石川却是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请邬思道来吃饭并没有提及其他的事儿,为什么这老头准备如此充足,不单带来了舆图,看这意思还早就把地方给自己选好了,并且已经对周边情况做足了功课。
这老头,或者说是四阿哥到底多的什么打算?给自己挑了这么一个又有煤,又有水的无主之地,这算不算无事献殷勤?不行,不能轻易答应。
“这地方倒是真不错,又有煤,离着京师也不算远,邬先生费心了,只是……”张石川沉吟了一下说道。
“只是什么?”邬思道问道。
“邬先生,这地虽好,也要人手来垦荒种植啊,我那八里庄就几百口子人,哪儿用得这么大的土地?”张石川说的倒是实情,干什么不需要人啊?没有人,自己占了这么大一片地干啥?虽然他知道这片地底下有采掘几百年都挖不完的煤,但是有啥用?没人,什么都是白扯。
“呵呵,来,坐下聊。”邬思道又坐回到酒桌上。
张石川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还有后手啊。
“邬先生,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吧,琢玉毕竟还是个孩子。”十三阿哥说道。
“呵呵,好。不知琢玉可对朝政有所关注?”邬思道笑着说道。
“朝政?并没有啊!”张石川一听心里一凉,他只想买块地当地主,不想关心什么朝政啊!
“五十三年初,旗丁请旨圈沧州民地,直隶巡抚赵弘燮议以旗退地另拨,部议不许,使沧州许多百姓丧失土地沦为流民……”邬思道慢条斯理的说了起来。
圈地?现在都康熙末年了旗人居然还在跑马圈地?还就在离着京师这么近的沧州府?张石川不由得一愣,后来又想想:“不对啊,今年不就是康熙五十三年吗?”
邬思道说道:“老夫只是说旗丁今年年初旗丁请旨圈地,并没有说今年才开始圈地啊。”
看着张石川差异的表情,十三阿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琢玉,有些事你有所不知,近些年来旗人人丁增长的也快,你也知道,大清祖训上明令规定旗人不得经商,可人口多了总得有饭吃吧,所以这圈地之事私下也一直是有的。”
听了十三爷的解释张石川才明白,原来满人抢汉族百姓的土地这事就没停过,只不过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来就好。
沧州归天津府管辖,虽然离着京师近,但是中间隔着一个南苑大营呢,自然闹不起来事儿。
可是地圈多了流民自然也就多了,合着让自己买地就是为了安置流民,给这群大爷们擦屁股啊!
人家老百姓祖祖辈辈种了多少年的土地,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抢了,然后让我带着他们去从新开荒,这叫什么事儿啊!张石川想到这里心中不免膈应。
“四爷的意思是,你只管多圈一些土地,日后开垦出来就都是你名下的田产,那些流民也可以拨到你名下为佃户。户部那边一应事物也会给你方便……”看到张石川面带不愉,邬思道说道。
十三啊哥也说道:“正是如此,若是屯田成了,既可安置大批流民为国分忧,又可增加你的身价,倒是一举两得的事,琢玉,当初你凭着一个小小的八里庄就安顿了上千流民,如今有了这许多便利,爷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
八里庄,上千……张石川似乎又闻到了阴谋的味道:“邬先生,您就直说吧,到底有多少流民……”
“呃……大约五六千户。”邬思道沉吟了一下说道。
“五六千,还好,不多……什么?五六千户?”张石川吓了一跳,五六千户,按一户三口人算还是一万五千人呢啊!这四阿哥和这个瘸老头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张石川想了半晌,才说道:“不知大清可允许私采煤矿?”
“盐铁和铜矿金银矿都禁止民间私挖,这煤倒是没有听说过。”十三阿哥说道。
“成!这事儿我做了!不过还请两位帮忙申请点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