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树琴带着他弟徒弟们来到唐山镇之后,镇上的作坊和煤矿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是煤矿的排风排水还是往井上提煤都变成了畜力牵引,不但降低了人的劳动强度,效率也高了不少。
现在又是夏天,挖出来的煤像小山一样一堆堆的漏天堆放着远远看去蔚为壮观。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张石川看着这些大风车和齿轮滑轮吱吱嘎嘎的转着发出一声叹息。
“小川,你看看,这个就是我弄出来的木蒸汽机模型。”冯树秦见张石川来了放下手中的活计拍了拍身后的一个大家伙。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一个大炉子上面烧水从水壶嘴接出来一根管子,水烧开之后蒸汽从管子喷出来,然后推动气缸里的木质活塞往复运动,再带动曲轴。
现在遇到的问题首先就是蒸汽压力不够,能勉强推动木头活塞和曲轴,换成铁的就完全不动弹了。
第二个就是用木头打造的零件可以精细打磨得更平滑,密封性也更好一些。而用锤子砸出来的铁零件再怎么打磨也无法达到严丝合缝。
标准化零件啊……要是能弄出可以加工铁件的机床该有多好?张石川感慨道。可是他也知道,现在的冶炼水平,连个合金钻头都弄不出来,用什么加工钢铁?
不管怎么说,既然都弄来了,先试试看吧。
点着了火等着水烧开,然后有蒸汽一点点的从管子里冒出来,开始是一点点,后来逐渐加大,最后从管子里喷出的蒸汽终于推动活塞缓缓移动,到了最大行程之后却卡住了。
冯树秦尴尬一笑,用手拨弄了一下曲轴空气排出活塞归位,然后是下一个缓慢的行程……
“蒸汽压力太小了,应该加一个阀门,等压力足够了再打开阀门,砰!一下子把活塞推过去……”张石川用手比划了一下。
“呃……这个,如果壶里压力太大的话,容易爆炸,在琉球的时候炸过两回,好在只是烫伤了两个人……”冯树秦说道。
听了冯树秦的描述张石川也是一阵沉默。不能掌控炉内的气压这玩意确实就是一个炸弹,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压力表……
压力表原理倒是不难,就是一个弹簧片感受气压大小发生变形带动指针,可是这玩意可是个精细活儿……
“压力表?”冯树秦一愣。
“对,和怀表差不多,不过结构简单多了,几个弹簧片,一个指针,一个表盘……”张石川大概把压力表的结构说了一下。
冯树秦听完了也是低头不语,这玩意对于一个木匠来说太难了。
“要是咱们有钟表匠就好了……干脆让沈文知安排一下,让那几艘新下水的传去欧洲吧,弄点工匠过来……”
“呃,主子,钟表匠京师就有啊。”小林子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张石川是要找做钟表的。
“什么?京师里有钟表匠?”张石川一愣,随即抓着小林子的肩膀使劲摇晃:“你小子怎么不早说?”
“主子,您……咳咳,您也没问过我啊……”
张石川今天才知道,原来康熙朝的那些座钟并不都是舶来品,大清的能工巧匠已经掌握了钟表制作的工艺,但是由于造价不菲,只有内务府有专门给皇家造钟的匠人,另外广州也有几家钟表作坊。
“给沈文知送信,让他把广州那边的各种能工巧匠都给我挖过来!不管花多少钱!花钱不管用就把人给我绑来!……”
“咳咳,小川,淡定,淡定……”冯树秦拍了拍张石川说道。
“明儿我就找四阿哥要人去!”张石川恶狠狠的说道。
“咱们接着说这蒸汽机吧,除了压力表和阀门,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呃……现在蒸汽只是把活塞往一个方向推,活塞复位了只能靠曲轴的重力,若是让蒸汽从两边都推着活塞运动……”
“从两边推?那不成顶牛了吗……”
“不是不是,这样,先用蒸汽往这边推,推到一定的位置,气缸排出蒸汽,然后再从另一边往回推……”对于蒸汽机这种后世的老古董张石川也只知道个大概,具体零件什么样,该怎么实现等细节他就不知道了。他只能提供一个思路,让冯树秦去慢慢摸索了。
又把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商量了一下,不觉天上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这唐山镇的雨可真够多的,都快赶上琉球了。”冯树秦皱着眉头看着天说道。
“去年还没有这么多的雨。今年不知道是怎么了,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场,不过也好,方便我这边开荒了。走吧冯叔,叫上大牛二牛,今儿我陪你喝一杯。”
酒都喝完了,雨还没有停。张石川没办法只能穿上蓑衣斗笠冒着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怎么下这么大的雨还回来了?衣服都湿了,快脱下来换上干的,当心着凉了。”吴莺儿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张石川吓了一跳,忙帮他脱去湿衣服。
“嘿嘿,我这不是一天不见你就想吗。”张石川还真有点不放心,突然院子里多了四个女人,又是一起来的,若是她们合起火来欺负柔软的吴莺儿可大大的不妙。
“呵呵,你呀,哪儿来那么多人欺负我,你都说了,我是奶奶……谁还敢欺负我不成?”吴莺儿听了张石川的担忧心里也是暖暖的。
“没人欺负最好。你不就是性子太柔弱了吗。怎么让人放心。”
“嘿嘿,谢谢川哥体恤。”吴莺儿拉起张石川的手摇了摇:“我今儿跟他们聊了聊,其实也都是苦命的人儿,跟我当初的处境也差不多,不过是让那些权贵们当玩物一般送来送去罢了,川哥,倒是你为什么当时对我都没有一点戒心,如今对春夏秋冬那四姐妹就跟防贼似的?”
“呃……”吴莺儿这话让张石川也是一愣。
是啊,春夏秋冬四姐妹的身世和吴莺儿何其相似?都是被人当礼物送给自己的,都是没有自由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可怜女人,为什么自己当初对吴莺儿那般呵护,换成这四个姐妹就这么冷漠?
难道真的就是因为她们四个是十四阿哥送给自己的?还有她们四个叫自己老爷似乎自己也觉得理所应当,还让她们叫吴莺儿奶奶……
“莺儿,我这两年是不是变了很多?”张石川问道。
“嗯?是啊,个子长高了,人也壮实了……”
“不是,我是说性子、说话之类的。”
“性子?”见张石川表情郑重,吴莺儿想了一会儿说道:“自然也是有些变化的,比以前更爷们儿了,说话都带着些气势,有时候都让人不敢反驳,偶尔还会骂人……”
“骂人?我有吗?”
“你不是经常骂那个薛清雅吗……”
“她那是该骂!其他的还有吗?”
“嗯……没有了吧,我觉得川哥还是像以前那么温柔体贴,还是那么心地良善关心百姓疾苦,是个好官,将来一定能拜相封侯……”
“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想当官,我就想当个土财主……”张石川叹了口气。
或许自己真的变了吧,其实春夏秋冬四女都是缠了足的,但是张石川并没有再想让她们放足,毕竟这年头女性缠小脚是一种美,张石川可不想再因为一双脚而对四个不相干的女人负什么责了。她们日后要嫁人,小脚也是一项资本。
自己这三年来真的是适应了这个时代的一切了?适应了那种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再也不想去改变些什么?
从最早孤身一人被赵元化救了,到和几家街坊做肥皂,然后买八里庄救灾民,在琉球打日本人,现在又掌控着两万多流民的生机,肩头的担子越来越重,自己的性格也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变化。
“川哥,怎么了?想什么呢?”吴莺儿摇了摇张石川的胳膊。
“我在想我做的这一切到底对还是不对。”
“对不对?”吴莺儿一呆:“这哪儿还用想的?你养活了这么多人,哪里有什么不对呢?别的大户人家若是有川哥的家底早就高门豪宅的住着,过着使奴唤婢的日子了,川哥现在和流民住一样的房子,身旁除了小林哥算是个管家,连个常随都没有,还有什么不对?有哪个做官的能和川哥比呢?别人当官都是想方设法的从百姓身上搜刮钱财,你是自己掏腰包去倒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是嫌我没给你住大房子,没让你使奴唤婢是把?行,咱们的唐园明儿就动工!再给你买几个丫鬟来……”张石川捏了捏吴莺儿的鼻子打趣道。
“哎呀川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真是的……”吴莺儿轻轻推了他一把。
“那你是什么意思?想着今儿就到十八岁?”张石川色眯眯的盯着吴莺儿说道。
“哥!”
挑逗了一番吴莺儿张石川的心情也大有好转。其实他的这些心事倒是有一个人可以倾诉,那就是和她同样身为穿越者的薛清雅。
可是想一想薛清雅现在连给皇子们当妾都愿意,估计这几年的生活也把她的那些上一世的思维改变了很多,那再和她说这些,除了有倾诉的快感,还有什么意义呢?
“川哥,你又想什么呢?”
“啊?我在想当初给你放脚的时候呢。真没想到,当时摸了你的脚,你就成了我的人了,还差点上吊自杀……”
“哎呀川哥……能不能别提那事儿了……怪丢人的……”吴莺儿娇嗔道。
“你说我要不要让春夏秋冬她们也都放足?”
“还不都是张老爷一句话?想放哪个就放哪个,想摸哪个就摸哪个……”
“小丫头,也敢拿我打趣?小心家法伺候!”张石川假装沉着脸,伸出手来做状要瘙吴莺儿的痒。
“啊,大老爷,奴不敢了……”
“哼哼,算你识相。”张石川把手轻轻揽住吴莺儿的腰肢:“到底要不要放呢……”
“川哥不喜欢,就让她们放了呗。只是春桃夏荷年纪太大了,现在放怕也晚了。”
“嗯……也是。”
“其实放了足真的很好的,现在走路也利索,做些什么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站久了也不会辛苦,我还真的要谢谢川哥给我放足呢。现在这些流民中有给女儿缠足的也有许多都放开了。”
这个张石川是知道的,他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让人在流民中灌输各种新的思想,包括做工不比种地差、女子也一样可以做工种田、缠足并不美等等,还是有一些效果的,做工工钱高这是大家的切身体会,女子做工在八里庄的时候就成了一股风气。
而要女子做工,缠足自然碍手碍脚。有钱人愿意取个小脚美妾在家里养着,普通百姓当然还是愿意取个又能干又能生养的健康婆娘。
“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怕给秋葵和冬雪放足之后他们万一找不到人家,岂不又是我的责任?我可不想再去摸谁的脚了。到时候又有人上吊怎么办?”
“川哥!你又笑话人家!”
“嘿嘿,要不是我会人工呼吸,你可能就真的死了。”
“那个人工呼吸,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
“呃,其实不是起死回生,是因为人还没死,只是呼吸停止了,若是抢救的及时,是可以救活的。”
“真的吗?川哥懂得真多……”
“那个,要不要我教你做人工呼吸?”张石川嘿嘿一笑。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