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五年二月初四,李朝派出的和谈代表终于出现了,张石川也长出了一口气。他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要么就打,要么就谈,拖拖拉拉这么久有什么意思?
“大哥,这种大事,还是你去谈吧……我怕我笨嘴拙舌的……”
“巴特尔,你才是合汗!就按我说的去跟他谈,只要你记住了,他要求的过分,你就比他还过分就行了!”
“哥,这些做大官的高丽棒子都很狡诈,我怕他们给我下套子。”
“哎呀,哥你放心的去!若是有什么情况我在这里传话给你!你是不是孛儿只斤家族的人!这么拖拖拉拉的一点不像个爷们!”莎琳娜走了进来狠狠的踹了巴特尔一脚。
已经六十出头的李旸在大厅里等了半天,老腰做得都有些酸疼了,才见从后门屏风后门走出一个蒙古大汗。
“这就是我们的合汗。”精通朝鲜语的蒙古人说道。
李旸也站起身来,朝巴特尔一拱手:“原来是巴特尔将军,久仰久仰!老夫李旸,乃是大朝鲜国的左议政……”
“好了,知道了,谈吧!”巴特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呃……”
李旸也傻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自己这左议政怎么也是朝鲜国的一品大员,现在被钦派来和这群鞑子谈判,居然就这待遇?
看来蒙古鞑子真的是一点礼数都不懂,一点教化都没有啊!
虽然心里鄙视,李旸还是自己也做回了椅子轻笑道:“好,巴特尔将军果然是个爽快的汉子,老夫佩服,那我们就谈吧。不知将军这次煽动暴民造反,是何意图?”
巴特尔一喜,这句话川哥猜到了!而且答案他记住了!“我们蒙汉两族世代居住在济州牧,几百年来都相安无事,为什么卖点酒你们就要来征税?”
“济州牧本就是我大朝鲜国的土地,征税也在情理之中吧?”
“放屁!济州牧是我大元朝的疆土,后来又属前明,啥时候归你高丽国了?”巴特尔小三角眼一瞪,这句话倒是不用张石川教。
“将军怕是搞错了吧?现在我们是大朝鲜国,并不是高丽国了!”
“你们连高丽都不是了,那济州牧更不是你们的了!”
“将军这么说就没道理了吧?你们元明清朝代更迭,我们自然也有高丽朝鲜改朝换代,怎么就说济州牧不是我们的土地呢?”
“济州牧在大元朝的时候是我祖从高丽手中抢来的,若是说起来,你们整个高丽都是我们蒙古人的土地……”巴特尔的大蒙古主义又被唤醒了。
“咳咳,咱们不谈史,还是说说现在的情势吧。”李旸一见这个鞑子越说越不靠谱了,忙转换话题。
“谈吧,你说,怎么谈?”
“只要你们释放所有大朝鲜官军,补偿这次的损失,并且交出所有的火枪火炮,以后按律纳税,我王宽怀大量,定会既往不咎的。”李旸慢条斯理的说道。
难得巴特尔居然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了才笑道:“老头,你假酒喝多了吧?说胡话呢?”
“假酒?假酒是什么酒?”李旸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酒,也能听出出来巴特尔的不满。
本来他也没想让这些鞑子痛快的答应这些条件,但是自己的起步价总不能太低了:“将军,那不妨说说你的要求?”
“好!以汉城为界画一条线,线之北还是你们高丽棒子的土地,以南归我们所有!”
“将军阁下!你不要太忘乎所以了!这可是有我大朝鲜国一半领土,你凭什么说出这等话来!”李旸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条件就够狠的了,没想到这个巴特尔比自己还不要脸!
“凭什么?就凭你们整个高丽当初都是我大元的征东行省!想当年……”
看着巴特尔又要翻旧账,李旸忙打断了巴特尔:“将军阁下,我是代表了大朝鲜国王,很有诚意的来和你们谈的。”
“谈啊,我们一直在谈啊!来人呐!上酒!我和羊大人好好谈谈!”
看着真有人端着酒上来了李旸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了——谈判还有这么谈的?
“咳咳,阁下如果不能答应我方才说的条件……”
“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答应你的!来来来羊大人,喝酒!”巴特尔给李旸倒了一杯酒。
李旸没办法只能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就这一口差点要了他的老命,他咳嗽了足足五分钟才喘着粗气说道:“阁下,这酒老夫实在喝不惯,能不能以茶代酒?”
“喝不惯?这么好的烧酒你都喝不惯?我们蒙古人好客,有客人来了喝茶,尊贵的客人来了才有酒喝的,我把你当尊贵的客人,你给脸不要?”
“咳咳,是老夫不懂蒙古风俗,惭愧惭愧。既然阁下无法接受我方才提出来的条件,那我大朝鲜国不妨退一步,其他条件不变,这赔款一事可以适当减免。”李旸发现不能和这个鞑子胡搅蛮缠,自己居然不是对手。
“好,既然羊大人都退步了,那不妨我也退一步。你们有座城叫平壤是吧?以平壤为界画一条线,线以北归你们,以南归我!”巴特尔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其实张石川告诉他的是先以平壤画线,等李旸退让了再以汉城画线,没想到巴特尔把两座城和画线都记住了,结果顺序搞颠倒了。
“阁下!你到底有没有谈的诚意!”李旸再也受不了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刚才一张嘴就要朝鲜一半土地,现在自己都退了一步了,这鞑子居然狮子大张口,要四分之三?
拍桌子谁不会?巴特尔抬起大巴掌啪的一下也跳了起来:“怎么没诚意,这不是一直在谈吗!”
这一拍之下高低顿时显出来了,李旸向霜打了的茄子又蔫了下去,好半晌才说道:“阁下,今日老夫有些劳乏了,我们明日再谈吧。”
“好,明日再谈!来人呐,送这位老头……老大人下去休息!”巴特尔把今天记住的这几句台词都说光了,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让高丽棒子占了便宜去。
“川哥!我说的没毛病吧?”巴特尔转到内厅,有些心虚的问张石川。
“噗哈哈哈哈!没毛病老铁!”张石川再也憋不住了。谈判的内容莎琳娜都已经原原本本的翻译给了张石川:“都说谈判是一门艺术,巴特尔,你就是一个杰出的艺术家!”
“真的假的啊哥……我怎么觉得你笑得这么不正常呢!”巴特尔看着张石川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的模样心里也没底了。
“你傻!”莎琳娜瞪了巴特尔一眼,拿出舆图拍在桌子上:“你自己看,这是汉城,这是平壤!”
“啊……啊!搞反了啊!”巴特尔也有些尴尬了。
“没事没事,挺好的,比预期效果还要好!巴特尔,明天接着发挥!”
“川哥,你不能这么惯着他!”莎琳娜说道。
“没有,真的,挺好的,发自肺腑的!明天接着谈就行了!”
“明天说什么?”巴特尔将信将疑的看着张石川。
“明天也不用刻意说什么接着说说大元昔日的辉煌,他要是降价了你就再给他画条线,以鸭绿江为界……”
第二天。
“阁下!你是在侮辱我大朝鲜国吗?鸭绿江是我朝鲜和大清的边界,若是以鸭绿江为界,你让我大朝鲜人民都去鸭绿江里游泳吗!”
第三天谈判没有继续,因为大朝鲜国的左议政李旸大人病了。确切的说是牙肿了,腮帮子肿起来老高,都无法张嘴说话了。
三天后终于消肿了的李旸再次见到巴特尔的时候巴特尔一脸关切的说道:“听说羊大人……啊不是,李大人病了?哎呀你看我才知道,要不然也该去看看羊……李大人的。”
李旸一拱手:“老毛病了,不劳阁下挂念,我们今天接着谈吧……”
“哎,李大人刚刚大好,怎么能费心神?今天我陪着大人去散散心!”
散心?散什么心?说得好像你个鞑子有心似的!李旸心里嘀咕着,但是还是被拉到了一处空场上。
那是……是火枪的声音!李旸心里一喜,起码看看这蒙古人的火枪也好,到底真的如那些逃兵所说的那么犀利?
这次巴特尔就是按照张石川的意思来秀肌肉的,自然也不隐瞒:“老头,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火枪。查干巴拉,给老……李大人放几抢看看!”
“是!合汗!”查干巴拉用手抚胸朝巴特尔屈膝一礼,然后抬起枪口对着前方两丈远的一拍木头桩子连开五枪,装弹瞄准和射击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木桩上五个玻璃瓶被打得粉碎。
李旸已经看傻了,这是什么火枪啊?这种诡异的装弹方式,这种射速,和这种精准,这是什么玩意啊!看来那些逃兵并不是夸大其词,蒙古人的火气确实犀利啊。
“混蛋!居然敢偷懒!谁让你站着不动开枪的!今天晚上别吃饭了!乌恩其!你给李大人好好表演一下!”
“是!”被临时借调过来的乌恩其翻身上马,把枪端在手中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马开始跑了起来。
跑到一定速度之后,只听啪的一枪,又是一个瓶子应声而随,紧接着四枪又射碎了三个瓶子。
乌恩其勒住马一胼腿跳了下来跪下说道:“合汗,乌恩其给您丢脸了,请合汗责罚!”
巴特尔差点把乌恩其抱起来亲一口,这也太给力了啊!不过平日自己府上的一个家奴,到了川哥手里都能调教成这样,川哥真是神人啊!
但是装还是要装的:“嗯,知道丢脸就好!滚下去吧!晚上饭别吃了!”
“是!谢合汗!”乌恩其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羊大人……李大人见笑了,这群不成器的奴才。来,这边请……”
“啊,请请……”李旸的脑袋还没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枪法啊!那边请,那边还有什么?李旸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靶场四周的蒙古兵,他们背着的都是一样的火铳!
“李大人,这是我们的火炮,要不要来一发试试?”
“火……火炮?”
“啊,李大人老眼昏花了。来人呐,带李大人去看看那些靶子!”
“是!大人这边请!”有兵卒带着李旸走出了二里地,才看见地上用白灰划出了一个三丈方圆的圈,圈里面戳着几十个稻草人,那稻草人的身上,分明穿着朝鲜军的军服!而且中间的那个稻草人带的头盔,不是赵泰的头盔吗……
又被带回到迫击二式跟前的李旸手中被塞了一根点燃的火绳:“大人,来一发吧,可过瘾了,只要点燃这个引信……”
李旸的手被巴特尔攥着点燃了引信,然后一连串的巨响,两里开外的那片靶场上硝烟四起尘土飞扬。
已经不会说话的李旸再一次被带到了靶场,那些穿着朝鲜军服的稻草人已经没有几个能站着的了,赵泰的头盔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李大人,你很有当炮手的潜质吗!不如留下来跟我干吧,实不相瞒,我们正在造船,然后准备收复失地……”
“咳咳,将军阁下,老夫年老了,身子有些不适,想躺一躺,还请阁下海涵……”
“这样啊……”巴特尔一脸失望的看着面色苍白的李旸:“那好吧,来人呐,扶李大人回去休息。我们明日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