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川带着媳妇们逛京师的计划又被破坏了,前些天露了一面就消失不见了的范毓宾又出现了,而且还带着范毓奇和一大堆礼物,真的像上次说是的那样来跟张石川赔礼道歉了。
张石川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段时间范毓宾一直没有出现——他们也在等康熙禁海的消息坐实。
如果真的完全禁海,范家和日本的贸易自然也就可以叫停了,那么铜斤什么的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消息刚一放出来他们就找上门来了,这让张石川狠狠地鄙视了他们一把,同时也决定狠狠宰他一刀。
“张大人,听说你前几日受了些伤?如今可大好了?说来惭愧,前几日俗事缠身,没能过来探望大人,今日得空,一来给大人送些药材,二来也让我五弟亲自来给您赔个不是。五弟,还不快给张大人磕头赔罪!”范毓宾一脸真诚的说道。
范毓奇也直接一撩褂子跪下磕头:“小人范毓奇不知天高地厚,以前有得罪张大人之处还请大人海涵,小人甘愿受罚……”
“哎,都是年轻人吗,难免有个上头的时候,快起来快起来,能知错就改还是个好同志吗!小范啊,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吗。”
张石川开始故意装大恶心人了,伸手虚扶了一把,可是看着范毓奇磕完头屁股都没动一下。
张石川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正人君子,对于范家的那点破事儿一笔笔都在他心里呢。最早在东远号上被海匪袭击而丧命的几个船工的事儿他记着呢;派蒙古人袭击唐山镇打死的那五个银行保安的命他也记着呢,自己脸上的一道疤、吴莺儿肩膀上的箭伤他也记着呢。
范毓奇磕完头不见张石川搀扶一把也只能自己悻悻然站了起来。
“都坐,都坐,来人呐,看茶!”张石川一脸假笑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看张大人精神还好,想必是大愈了。”范毓宾道。
“哎,区区小伤而已了,还劳烦范老板挂念,不敢当,不敢当。”寒暄了几句之后张石川摸了摸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二位,我这脸突然有些疼,你们若是没有什么事儿,可恕不奉陪了啊。”
范毓奇本来就憋着气,看见张石川这幅模样真想脱下鞋来用鞋底使劲抽张石川写着一个二字的脸。可是他知道这不能。
范毓宾一拱手道:“张大人既然身子不适,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去年的时候鄙人曾经去唐山镇拜访过张大人,只可惜大人公务繁忙未能得见,鄙人层留有书信给大人,不知大人可有印象?”
张石川一摇脑袋:“信?什么信?忘了。”
“咳咳,既然如此,那我就跟大人说一遍,我想收购大人手中的铜斤。”范毓宾赔笑道。
“铜斤啊,哦哦,想起来了,说是双倍价格收购是吧?”张石川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呃……是!”
“哎呀,你早说啊,都那么长时间了,我以为你不要了呢,这不,都给卖了。”
“这……如此打扰大人了……”范毓宾心里一凉。
“不过卖的是当时的一些存货,现在又有一些了。”张石川话锋一转。
“那可否卖给在下?”
“已经让人定出去了……”
“我还出双倍的价格!”范毓宾咬咬牙说道。
“这……不好吧?”张石川装作很为难的样子。
“张大人,做生意不过求财,自然是谁家价格高就卖给谁,此乃天经地义。”
“也有道理哈。不过我这人懒,就那么点货,还得卖两家,麻烦啊。”
“呃……张大人,您有多少铜斤我们都收了就是了,绝对不给您添麻烦。”范毓宾心里冷笑,你琉球那点铜一年产量不足百万斤,我都收了还不够填补亏空呢。说来也奇怪,自己也曾经派人去琉球谈收购铜斤的价格,结果琉球那边根本不搭理他,不管自己这边出什么高价,对方都不松口。
“你真的能全要,我的货可不少啊。”
“张大人,范某不敢戏言,全要!”范毓宾信心满满的说道。
“都按双倍价格?现在的铜斤价格可不低哪。”
“都按双倍价格!”
“行,那都给你们了。”
“不知张大人有多少库存?”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没算过。大概,三四百万斤把?”
“我……三四百万斤?”范毓宾当时就傻了。
每次琉球运过来的铜斤数量他都有数,一年下来不过七八十万斤,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张石川怎么搞到三四百万斤铜的?
“嗯,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三百万肯定是有的。”张石川点了点头道。他从济州港捞出来的范家的铜斤就有一百五十万,再加上这两年在琉球没运出来的,张石川有这个底气。
但是范毓宾就没底气了,就算三百万斤,双倍的价格,那也是六十万两的银子啊!他们范家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这个……张大人,能不能先分给我们一百万斤……”
“范老板,好像刚才你还说双倍价格都吃掉,不敢戏言的把?”张石川斜着眼笑嘻嘻的看着范毓宾:“我这人做事干脆,就喜欢一锤子买卖,不喜欢做事拖拖拉拉的。”
“张大人,您这铜斤数量实在有点……”
“哎,我也知道,这双倍的价格确实是太贵了点吗,要不您还是别要了,我卖给我的客户得了,虽然少赚了点,可是一手交铜一手交银子,干净利落,省得大家麻烦。范老板想必也知道,这一年来大清的铜价是蹭蹭蹭的长啊,说不定我晚一点卖也能涨到双倍的价格呢,您说是不?”
“敢问张大人的客户是……?”范毓奇不相信有人一下能吃掉三四百万斤的铜斤,插嘴问道。
“皇上啊!你不知道大清缺铜?皇上说了,有多少要多少。我弄来这么多的铜,没准儿皇上一高兴还能再升一升我的官呢!小范哪,你也知道,我吗,其实也不缺钱,但是如果皇上一高兴,也给我个皇商什么的……哎呀,脸疼,小林子,送客……”
“你……”
范毓奇刚要发作,范毓宾却拦着了他:“好,既然张大人不喜欢麻烦,您的铜斤我都要了。”
“四百万斤啊?”
“四百万斤!”
“双倍价格?”
“双倍!”
“现银?”
“这……”范毓宾终于卡住了,刚才张石川一句话就变成了四百万斤,折银子就是八十万两,自己哪儿找这么多银子去?
“啊没事儿没事儿,没有银子不打紧。”
“多谢张大人体谅。”
“金子也行!”张石川笑嘻嘻的说道。
噗……范毓宾一口老血终于喷了出来。
“哎?范老板,你这是怎么了?快,请个郎中来。方才你是不是说给我带了不少药材?快去看看有没有你能用得上的?这可不得了啊……”张石川急的不要不要的。
“咳咳……无碍无碍,大人见笑了。只是这铜斤一事还请大人宽限几日,容我筹措筹措,我范家在张家口还有几亩薄田,变卖出去需要些时日,请大人多担待……”
“土地?张家口?咳咳,范老板若是不方便现银直接用地契交易也行,我喜欢土地!”张石川一听到土地顿时来了兴趣,这玩意可是货真价实的不动产啊!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名下有多少土地了,但是他对土地已经到里一种病态的痴迷。
“如此甚好,倒是省了不少麻烦。多谢张大人照拂了。”
“哎客气了不是?行了,我累了,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谈成的,你回去也想想吧。我的这张老脸又开始疼了,就不留二位了,下次直接找我的管事就可以了,哦,对了,他叫王钧,在唐山镇……”张石川说完端起了茶杯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小林子一伸手:“二位贵客,请吧!”
“三哥!张石川这小子是在玩儿咱们啊!”刚出了张府范毓奇就喊道。
“五弟,慎言……”范毓宾看看已经关上了的大门,眼中也射出了怨毒的目光:“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首先是要将这二年欠下朝廷的铜斤数补足,只要保住了咱们皇商的名号,这些因子日后总能赚回来,这个张石川,就让他小人得志一时好了!”
八十万两银子虽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也无法撼动范家几代人创下的基业。做生意哪里有一帆风顺的?有赚就有赔。这次无非是在济州牧遭遇了无妄之灾损失了一百五十万斤的铜斤和四条海船还有一些其他的货物,不然范家怎么会如此狼狈?
如果真的像上次禁海那样禁了所有船只出海,范家更无法弥补拖欠户部的一百多万斤亏空了,就只能收拾细软携家带口逃到海外去了。好在康熙禁海并没有禁东洋贸易,这给范家留下了一线希望和一丝生机,而首要的任务就是先将亏空补上,可是自己去哪儿弄那么多铜斤?张石川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虽然被张石川狠狠的敲了一笔,虽然会陪二三十万两银子过去,但是只要保住了内务府皇商的头衔,不出两年这些亏损的银子就能赚回来,自己还有盐引、人参,还有其他的生意可以做。
而且新任的幕府第八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吉宗似乎是一个开明的君主,上台半年来就已经着手推行新的改革了,带头提倡节俭、精简机构并且废除了一些前朝弊制,如果能和这位新任的大将军搞好关系,说不定范家可以在日本买到更多的铜斤,那么范家不但不会倒下,反而会比前些年活得更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