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金春希的汇报,延礽君李昑也是一皱眉头,这个张石川,到底来朝鲜、来平壤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听到自己要见他依然那么淡定?
作为一个有心争储的王子,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同样是庶出的哥哥顺利继承王位。
童年的阴影和仇恨一直伴随着他长大成人,尚未成年就被封为延礽君,离开自己的生母来到远离汉城的平壤更为他的成长染上了一抹灰色。
他必须要争一争!他不甘心只做一个延礽君,他要做朝鲜的王!
这段平常人所没有的成长经历让今年只有二十三岁的李昑比同龄人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也更加世故圆滑。
他苦心经营平壤,暗地里拉拢那些曾经被张玉贞迫害和打压过的朝臣培植自己的班底,他广布眼线打探朝鲜国内和国外的各种消息,尤其是来自于大清的各种消息,特别是九子夺嫡。
那些经典的桥段他都如数家珍,只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有一个机会让李焞像康熙废掉太子一样废掉王世子,自己的哥哥李昀,如果有这一天,作为李焞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朝鲜王位继承人将非自己莫属!
父王已经五十六岁了,在位四十三年。这四十三年中李焞为了朝政、为了党争、为了后宫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已经耗尽了精力,眼下李焞身体每况日下愈发的虚弱了。
如果再不抓到或者制造一个机会,那么李焞一旦哪一条撒手去了,李昀就会名正言顺的登上朝鲜国王位,到时候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李昀的身体(或者说脑子有点问题),一旦他登基,朝政大权必然会把持在一群老臣手中。
为了巩固他们的势力肯定会打压李昑。到时候自己怕是连延礽君也做不得了。是会被圈禁,还是被发配到某个荒岛上了此残生?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而这时候,张石川出现了。虽然他来朝鲜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商人,但是李昑相信,这只是一个伪装身份。
因为如果是商人多半会从陆路进入朝鲜;如果只是商人,他不会主动提出卖粮食给朝鲜;如果是商人,他的目的应该是更加繁华和富饶的汉城,而不是平壤……这一切都让李昑怀疑张石川的商人身份。
而且张石川这些年在大清的所作所为对于他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因为在大清的京师本就流传着不少他的传说。
张石川年纪轻轻依附大清四皇子雍亲王胤禛,并且还安置了大批的流民,还和日本国琉球国都有贸易往来,这个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商贾?而他来到平壤直接挑明了身份,自己叫张石川,这是不是在释放一种信号?
大清组训皇子不得结交大臣,更不能和藩属国有什么往来,这个张石川,是不是以商人的名义来替四皇子给自己传达什么信息?
雍亲王是大清储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他会不会是派这个人来和自己联络,希望得到自己的支持?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延礽君,又能帮到那高高在上的雍亲王什么?
听到张石川一行人只在平壤停留了两日之后就往北去了,而且一路打听各种民生世故,李昑又怀疑他是不是大清派来的探子,来探查朝鲜国情的,可这一点马上就被他否定了。
朝鲜对于大清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藩属国,康熙继位以来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朝鲜,而且如果刺探军情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派人过来,大可像他做的一样,一边经商一边暗中打探就是了,张石川实在是做得太明目张胆了一些。
那么张石川真的是雍亲王派来试探自己的?有心要和自己结交?毕竟他们两个也有许多相似之处,都不是嫡出,都不是太子(世子),都有心夺嫡,而且都排行老四……
康熙年事已高了,如果雍亲王真的能坐上皇位,如果自己现在能和雍亲王拉上关系,说不定日后他能拉自己一把,甚至一道诏书就可以册封自己为朝鲜王,想到这些,李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张石川虽然大概知道了这位延礽君有挣储之心,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大名和四爷党的身份已经传播到海外去了,他只以为这个李昑请自己去是要打听一些大清的情况,或者真的是要和自己谈一宗生意。
这段时间在朝鲜的见闻让他深深体会到了朝鲜是真的缺粮食,尤其是像玉米红薯这样廉价的粮食。
不过当他见到李昑,听到李昑一张口就称呼自己是张大人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想简单了,人家已经把自己的底给摸清了。
张石川第一个想到的是就是,他们会不会知道济州牧背后有他的影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张部郎,久仰久仰!远道而来未能亲迎,还望恕罪,快请坐!”李昑笑吟吟的起身招呼道。
“延礽君太客气了,我只是来朝鲜想做些生意的,哪成想惊动了延礽君……”张石川心里还真有些没底。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张石川也没客气,一屁股做下来就开始和延礽君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起来。
“我听说,部郎想往我朝鲜贩运一些粮食?”客套话说完,李昑开始进入正题了。
“正是,久闻朝鲜粮食不充裕,正好我手头上有一些富裕粮食,就想着能不能运到朝鲜来,一来可以缓解一些朝鲜粮价,一来也可以赚点小钱,延礽君见笑了。”听到李昑问起粮食,张石川松了一口气。
既然知道了李昑有夺嫡的野心,那么玉米红薯这种又便宜又能喂饱流民的作物绝对是一件神器,可以花更少的钱拉拢更多的人心。
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只要你给他们一口饱饭吃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在安州府的那些施粥棚就多是李昑自己出资资助的,那些乞丐饥民自然对这位年轻心善的延礽君打心里感激,其中收买民心之意不言自明。
“部郎这次带过来的玉米我吃过了,虽然不如稻米可口,胜在价格便宜。不知张大人每年能卖给我朝鲜多少石粮食?”李昑又问道。
“玉米、红薯,还有其他的作物,每年十万石应该不是问题。”张石川自信满满的说道。
现在自己唐山镇的出产已经消化不掉了,再加上济州牧大片的垦荒,还有土豆已经开始小范围种植了,土豆的产量可不比红薯低,十万石他只是保守的估计。
“十万石!”虽然知道张石川来头不小,一听到这个数字李昑也是吃了一惊,十万石,足够五六万百姓吃上一年的了!
“我听闻天朝一直禁止粮米出洋,张大人每年贩运出十万石粮食,不怕……”
张石川自信的一笑,自己卖粮食到海外可是四阿哥默许过的,更何况他的粮食也不会只靠唐山镇往外出口:“君上不必多虑,我既然来到平壤了就自然可以将粮食运过来。”
“是皇上首肯了的?”李昑试探性的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张石川如实答道,毕竟还有几年,不出意外的四阿哥就是雍正帝了。
李昑一听这话更肯定张石川是带着政治目的来的了,干脆直接问道:“那……可是四皇子雍亲王殿下授意的?”
张石川笑着点了点头:“君上果然聪慧,一猜就猜到了。”
李昑连自己的官职都知道,自然也清楚他和四阿哥的关系,以及四阿哥现在的地位了,张石川决定利用一下四阿哥的名声给自己捞点实惠了。
“如此,可要感谢亲王殿下的慷慨了,真是解我朝鲜之急啊!”李昑朝着东方拱了拱手又问道:“只是,不知为何张大人此次来朝鲜,不去王城汉城,而是跑到平壤来呢?”
张石川呵呵一笑:“实不相瞒,这次来朝鲜之前王爷也打听过一些朝鲜国的境况,他知道延礽君驻守朝鲜,是个年轻有为之君,又听说朝鲜北境缺粮严重,如果此次和汉城联络,这生意若是和汉城那边谈成了再运往朝鲜难免中途被人盘剥克扣,如此一来王爷想帮扶朝鲜之举也会打些折扣,不如直接和君上交接来得方便。”
李昑听了这话心中大喜:果然如他所料,这个张石川相当于是雍亲王暗地里派过来和自己结交的使节,而且雍亲王如此大方,一出手就是一年十万石粮食!
这是多粗的一条大腿啊!自己可必须要抱住!
“亲王殿下想得如此周全,再下感激不尽,还请张部郎回京师之后务必要替我转达感激之意!不知殿下有什么用得上再下的?还请张部郎明示。”
“呃……”
张石川一听,这哥们上道啊,看来面瘫男的金字招牌还真挺好使!干脆来个将计就计,你既然认为我是四阿哥派来的,我就直接以四阿哥的名义跟你要煤矿铁矿了!张石川假装为难的看了看一旁的侍女下人。
“哦!”李昑知道了,这是有私密的事儿要说啊!他挥挥手屏退众人:“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没有我亲传任何人不得进入!”
见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李昑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张石川轻声道:“不知君上对大清国事了解多少?”
“大清乃是我朝鲜宗主国,大清的国事我也略知一二,不知张大人指的是哪一方面的国事?”李昑故意装傻道。
张石川嘿嘿一笑,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两个字:“争储!”
李昑没想到张石川这么干脆就直奔主题了,心中又是一阵狂喜:“略知一二,我听说前些年太子再次被废,现在大清上下普遍看好雍亲王殿下,不知可是有的?”
张石川故作神秘的说道:“那需要万岁爷最终定夺,可不是我这等臣子敢妄加揣摩的。哎,对了,君上可知道大清祖制皇子不得结交外藩?有些话我得说到头里,我只是以商人的身份来朝鲜的,和王爷没有任何干系,我只是来做生意的!”
对于张石川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李昑会心一笑:“明白,明白,雍亲王远在神京,怎么会和我这小小的朝鲜庶出王子有什么瓜葛。张大人只管放心就是了,再下理会得。可不知张大人给我们带来了这许多粮食,我有什么可为张大人做的?”
“实不相瞒,王爷……再下需要铁!您也知道,大清的铁矿都归朝廷所有,而我正好还缺大量的生铁熟铁,所以想来朝鲜碰碰运气。”
“铁?!”李昑一愣,他要铁干嘛?
朝鲜有高丽参、鹿茸、动物毛皮,还有银矿和金矿,这些都是受大清商贾欢迎的产品,为什么这个张石川,或者说是雍亲王要铁?
大清对铁管制严苛他是知道的。难不成,雍亲王要私下打造武器锻炼私军?他已经等不及或者不愿意再将这场跌宕起伏的争储大戏演下去,要直接兵变?还是只是防患于未然,给日后做准备?
想到这里李昑只觉得手心有点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