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用尽全力的一推,终于使张石川失去了重心,他身子往后一仰,下意识的用手去撑地,然后手掌按在了还在燃着的雪茄头上。
皮肤被灼烧的剧痛让他恢复了意识,自己,这是干了什么?人家小姑娘好心救了自己,自己却要……
“阿奴,对不起,我,我……我发了失心疯……”张石川想伸手去扶阿奴起来。
“你别过来!”阿奴下意识的往后蹭了蹭身子,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那表情让张石川更加的无地自容了,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失去理智了?对这个救了自己的命的小姑娘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儿,险些酿下大祸。
他感到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做些什么解释都是徒劳的,他扶着床站了起来:“冒犯姑娘了,改日再给你赔罪吧,告辞了。”
他实在没脸再和阿奴共处一室了,想要一走了之,但是发现被蛇咬伤了的左腿还是不听使唤,刚迈出去一步,那条伤腿却不足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整个人又摔倒在地。好在阿奴已经把身子挪开了才没有被砸到。
阿奴也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先整理了一下狼藉的衣服,然后捡起地上的小镰刀虎视眈眈的对着张石川。
“呵呵,砍我一刀吧,如果你能解恨的话。”张石川苦笑着说道。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身上突然没有力气了。方才那股子蛮劲儿是哪儿来的?
“你们汉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阿奴用小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张石川只有报以苦笑。是啊,自己就是一只恩将仇报的豺狼,还连累了整个汉人群体……
看着张石川似乎真的没力气爬起来了,阿奴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用镰刀捅了捅张石川。
“阿奴,方才是我发疯,现在我好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我的朋友回来了我们马上就走。”张石川挤出一个微笑。
“哎……你不许再碰我了!”阿奴叹了口气,丢下镰刀把张石川扶了起来让他从新躺回床上,又把被打翻的药膏好歹收拾了一下递给他:“自己涂在伤口上!”
看着阿奴拿着镰刀跑出门去张石川更是惭愧了,多善良的小姑娘……
中午时分,赵大勇和史安终于带着一个老者来到了小茅屋。坐在门口的阿奴一见丢下镰刀跑了过去:“阿公,你可算来了!”
“怎么眼红红的?衣服破了?”老者问道。
“没……没事儿,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赵大勇和史安已经冲到屋里了,见张石川躺在床上已经醒了过来都是长出了一口气。“川哥,你可吓死我们了。没事儿了啊?没事儿就好。”
“咳咳,没事儿了……”张石川尴尬的说道。
老者也进了屋,先查看了张石川的伤口,又问道:“这蛇咬你之前还咬过什么?”
“应该是咬了一匹马,马受惊了跑了我才过去看,结果被咬了一口。”张石川答道。
“果然是你的运气。难怪只有两个牙印,这条蛇把大部分毒液都注入了马的体内,不然被这么大的一条蛇咬到,谁都救不了你了。老者点了点头又问道:“阿奴,你都用了什么药?”
“喏,都是按阿公的法子配的,外敷的这些,还有内服的。”阿奴指了指一旁背篓里的草药。
“这个你给他吃了?”老者拿起一根草说道。
“是呀,这不是芮木丽吗?阿公说过,这是清毒的。”
“咳咳,这是淫羊藿啊!你还给他吃了什么?”
“还有……还有鹿血……”
“鹿血?”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两种东西都是催情的奇药,再想想阿奴红红的眼圈有些破烂的衣衫,老者一把从腰间抽出了短刀对着张石川的脖子:“你欺负阿奴了?”
“我……”张石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到底算不算欺负了?
这突入起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史安端起枪来对准了老者。
“阿公……没有……真没有!你听我说……”阿奴握住了老者拿刀的手把他拉了出去。
留下赵大勇和史安一脸懵圈的看着张石川。
“川哥,你欺负人家啦?不是我说你,人家好心救你,你怎么能……”赵大勇皱着眉头说道。
“咳咳,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没欺负成,我也不知道是咋的了,应该是吃错药了吧……”
不一会儿老者又转回来,手中的刀又插回了腰间。“这位公子,你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好好静养几日就可以了。这里不是常住的地方,你跟我们走吧,过了我们宅子再往南走十几里有个白沙汛,里头住着官兵,你们去那里让他们带你们出去吧。”
“如此有劳老丈了!”张石川一拱手说道。
那匹被五步蛇咬伤了的马的尸体在不远处也被史安找到了,尸体都发硬了。把上面的物品带回来,又寻了一片竹林砍了几根竹子做了个简易的担架,跟着老者顺着河走,天色将晚的时候终于到了他们的寨子。
寨子在半山处的一片坡地上,围绕着一条山上蜿蜒流下来的山溪有三十来户人家,养了一些鸡鸭牛狗等禽畜,稍稍平缓的坡地上种植着旱稻,一股子浓浓的山野气息充斥着整个村落。
连夜赶路肯定是不能的了,只能在寨子里借宿一宿了。晚上阿奴又找到了张石川,丢给他三个荷包。
张石川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是雄黄,防蛇的。刚想表示感谢,阿奴已经头也不回的跑了。
虽然有些不愉快,吃住还是有人管的,显然好客也是这群自称金门人的本性。不过看到了老者对他们的态度,其他金门人也没有那么热枕了。
张石川等人也觉得没趣,吃完了饭就躲在屋里休息,毕竟第二天还要扛着不能骑马的张石川走十几里路呢,这可是个体力活,要好好养精蓄锐才行。
可第二天正准备告别寨子出发的时候,从南边来了一群端着火枪气势汹汹的黎族人。而后寨子里的金门人也都拿起镰刀砍刀和一种小弩箭,两方面对峙起来,金门的老者和黎人的头头在交涉着什么。
这是要械斗啊!虽然他早就听说山区里的山民民风彪悍,可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碰到。既然遇见了总不能坐视不管,张石川拍了拍赵大勇:“抬着我过去看看。”
看着张石川坐着担架被抬过来两方人都停止了争吵,张石川一拱手:“诸位,看情形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给你们调节调节?”
“汉人?不关你的事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们的事儿你管不着!”黎人头头不客气的说道。
“这位公子,这是我们两族的事,你还是不要过问了。”金门的老者也说道。
“不行,既然见到了我就必须要管,我是琼州府署知府张石川,你们说我该不该管?”张石川说道。
“你是知府?”众人都吃了一惊。
史安拿出张石川的官照朝众人比划了一圈,众人仍旧是将信将疑的看着张石川。
“行了,说吧,什么事儿,我看我能不能解决?”
“张大人。”黎族的头头一拱手:“再下平土垌垌长符藤。”
金门老者也说道:“我是五牛寨的钱明俊。”
钱明俊?汉人?张石川不由一愣,这些天他对黎人也有了些了解,黎族人使用的汉族姓以王、黄、符居多,此外还有李、高、吉、洪、邢、张、杨、陈、林、吴、董、容、周、郭、龙、韦、刘、罗、蔡、胡、朱、赵、纪、田、何、文、羊、梅、佐、黎、卓、郑、冯、蒲、闵等。不过现在这个老头是什么人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个寨子的矛盾是怎么来的。
“先把你们的火枪放下,把你们的弩箭也放下。和本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群苗蛮是前年搬过来的,缴纳了地租和和我们租下了这片山林,现在我们要收回山林,把他们赶走!”
苗蛮?他们是苗族人?张石川又是一愣,怎么又跑出来苗族人了?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像苗族人啊,苗族的小姑娘不都是带着一大堆银铃铛的吗?
“我们交了地租,凭什么赶我们走?”
“你们在水源里下蛊,害得我们垌很多人都生了病!你们是要让我们中蛊死绝,好占了我们的田地山林!你们苗蛮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没等钱明俊说完,符藤已经打断了他。
“你放屁!分明是你们找借口想占了我们开垦出来的田地!”金门一个年轻的小伙喊道。阿奴站在他身后,紧紧拉着他的衣角。
青梅竹马?张石川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子酸劲儿。“都别吵了!符藤,他们有没有拖欠你们的地租?”
“没有,不过……”
“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钱明俊,你们有没有给他们下蛊?”
“我们只懂得治病救人,从来不懂什么蛊毒之术!他这是含血喷人!”
“若不是你们下蛊,为何突然好端端的我们垌上那么多人都病了?”
“别吵了!”张石川一拍担架:“你们垌的人得的是什么病?有哪些症状?不管到底是不是他们下的蛊,先把病人治好是关键!”
“呃,回禀大人,近些日子我垌中的许多孩子和青壮都腹泻不止,腹痛,里急后重,痢下赤白黏冻,有的还便血。”
“我们寨子也有人得病,我们还说是你们投毒呢!”
“痢疾?”张石川一皱眉:“别吵了。钱明俊,你们寨子上有多少人得了这个病?符藤,你们垌里有多少人得病?”
“六个。”
“三十几个。”
“把那六个病人叫过来。我给他们治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这位坐在担架上的人能治病。看着他们的不屑张石川又说道:“保准药到病除!对了,有没有得疟疾的,就是打摆子的,也一并带过来我给他们医治!”
开玩笑,自己可以有治疗痢疾肚子疼的奇效药鸦片膏啊,还有治疗疟疾的金鸡纳树皮,金鸡纳树皮已经试过效果了,疟疾还没试过,这次终于有机会了,张石川也有点小兴奋。不过同时他又有点小疑惑,阿奴不是说他这位阿公治病很厉害吗?治不好疟疾也情有可原,为什么痢疾都治不好?
不一会儿病人都来了,张石川拿出鸦片放在碗里用水化了给众人服下。
“敢问张大人,您这到底是什么药膏?”钱明俊问道。
“鸦片!”
“鸦片?”
“呃。阿芙蓉,阿片……”
“阿片!这就是阿片?您竟然有阿片!难怪您这么有信心能治疗好我们寨子里的人的痢疾!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神药啊!”看起来钱明俊还是对医术有些了解的。
“这次我就带了这么一瓶,再给你们留下一点,剩下的要给这位符藤带回去给他们寨子治病了。符藤,方才这药怎么用你也都看到了,不过用量一定要把握好,尤其是孩子,切记不可吃多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就不是药,是毒了,切记切记!”
“谢张大人赐药。”符藤接过药瓶闻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头。
“还有,这个病并不是什么蛊毒引起的,多半是因为那些人喝了不干净的水或者吃了不干净的食物,以后喝水尽量烧开,吃食也多注意一下,得病的人应该会少很多。我希望你们两家能冰释前嫌……”当和事老这还真是头一遭。
疟疾这种病的临床表现就是肚子疼拉稀跑肚,张石川做在担架上滔滔不绝的半天,那几个服用了鸦片的患者居然发现自己的肚子都没闹腾,开始相互间窃窃私语的交流起来了。符藤见这药真的有效果,也鞠了一躬带着族人离开了。
“多谢张大人给我们救治伤病。”
“别客气,应该的。”眼见一场械斗被自己化解了,张石川也长出了一口气。“你们这就没个疟疾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