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克善回到洞中将张石川的话转告了一众黎敏,顿时引起了一阵欢呼,洞里的人们纷纷走出洞来朝着张石川跪拜。
张石川只能一一拱手还礼,让他们都放心回到自己的寨子里去回复以前的生活。
面对众人,张石川再一次做出承诺,这件事情不会再追究黎民的责任、董桓祚他回去就会调查、那些黄花梨他出钱买下了,要银子也可以,不要银子他可以折价把铁器、陶器和黎峒最需要的物资给他们运进山来,以后这些人有什么冤屈可以直接去琼山县知府衙门找他申诉,有困难更可以去找他诉说等等。
同时他也大概和这些人讲了一下自己的开发方向和一些政策,比如不许歧视疍民、金门瑶人,现在琼山县、洋浦等地都在大量招工,甘蔗的需求量会日益增大、铁器、陶器等日用品的价格会大幅下降,甚至他们有兴趣的可以自己试着开作坊。
小林子带着乡勇里的医疗兵已经处理完了洞中的伤员,伤口消毒、取出子弹缝合伤口,注射青霉素,那些受伤的黎人无不感恩戴德。
比较遗憾的是史安在屯乃岭一战炸死打死了三十多个人,伤了五十多个,这让本来皆大欢喜的结局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是也没办法,如果不干掉这些人,说不定现在就是张石川这群人被弓箭火枪和石头打得头破血流了。
这就是官逼民反吧?就为了一点本不属于自己的黄花梨,惹得几千人舍弃自己的本来平稳的小日子拿起刀叉和官府作对。想到董桓祚张石川恨得牙根痒痒,这种人也配做官?
原地解散了这群黎民,张石川也被盛情邀请到了抱由垌做客。
这群黎民就是这样,你若是不和他们讲道理、欺压他们,他们直接拿刀子和你拼命。但是如果你对他们好,他们会掏心置腹的把你当朋友和客人。
张石川也一口答应了下来。不过他让一队人护送着方杰先回崖州州城了,那儿还驻扎着几千五营兵呢,得赶紧把黎民已经被招抚的消息告诉他们,别再引起什么冲突。
来到抱由垌张石川收到了最高规格的欢迎,他们拿出最好的酒和三色饭招待张石川等一行人,载歌载舞的给他敬酒,附近的垌主也都闻讯赶来。让张石川惊奇的是,这些黎人从上至下都对邢克善尊重有加。
邢克善倒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来往得多了,又帮他们带了一些药材、铁器之类的急需之物进山,久而久之也就熟识了。其实和这些黎民很好相处的,只要……”
看着邢克善说起和黎民打交道来滔滔不绝张石川会心一笑。他也听出来了,邢克善和这些黎垌打交道一不为钱二不为名,好像能替这些黎民做些事帮他们一把就很开心了。
等他说完了张石川才一拱手:“受教了。”
“不敢不敢。一说起这些黎民就刹不住了,张大人见笑了。”
“邢先生既然是监生,为何不出仕为官?这样不更方便造福一方百姓?”张石川又问道。
“呃,实不相瞒,学生本就是崖州人,之所以不愿出仕为官,一则不愿离开家乡父老和这些黎民,还有一则,实不相瞒,学生实在是看不过官场上那些乌七八糟之事!我祖上也有些产业,倒是吃喝不愁,与其去做官还不如带着犬子们到处转转活得自在些。”
张石川点了点头,这是自古以来的回避制度,前朝他不太清楚,清朝规定,不得在家乡五百里之内为官。想要当官,就必须去外地。至于看不惯官场上的那些人和事儿,他自己就深有同感。
不过他也对这个邢克善越发的感兴趣了,不当官也不安稳当个地主老财,却带着俩儿子当义工到处扶贫,好像和自己有点像哈。张石川突然有了招揽之意。
“邢先生还学过兵法不成?”
“我只是一介腐儒,哪里懂什么兵法。倒是张大人用兵如神,邢某实在佩服。”
“邢先生不必过谦,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邢先生绝对是个将才,不然也不会两次轻松击败了五营兵,连我也都在先生手下吃了亏。”
“这……”一听这话,是夸自己打垮了五营兵?这是啥意思?
“我是真心佩服邢先生之才,你这游击战术打得炉火纯青啊。”
“游击战术?”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这十六个字就是游击战术的精髓了。”
“敌疲我打……”邢克善重复着这十六个字,突然站起身来深鞠一躬:“我本以为张大人是依仗火枪犀利,又有火炮才能如此轻易的化解我这些伎俩,原来大人早已成竹在胸了!在下心服口服了!”
“不敢不敢。”张石川倒是有些尴尬了,毕竟这都是自己剽窃来的。
“学生还有一事不明,您的乡勇用了火炮,可为何一直没见到?”
“嗨,什么火炮啊?就是开山用的炸药而已了,大炮仗。老赵,拿一个来看看。”
邢克善拿着大号炮仗又是久久不语,用炮仗当武器,这又是什么奇思妙想?而且还有奇效。
越聊张石川越觉得这个四十岁的汉子是个可用之才,更何况他对黎垌太熟悉了,如果让他帮自己深入黎垌实行自己的改革,定然能够事半功倍啊!
“邢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大人只管说便是。”
“我想请邢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这……”邢克善面露难色:“张大人,方才我也说了,我实在是才疏学浅无德无能,不愿出仕……”
“哎,邢先生先别忙着拒绝。先听我把话说完。”张石川打断了他:“首先,我请先生出山不是去哪里为官,而是想请先生帮我管理黎垌。呃,其实说管理也不准确,我是想改善黎民的生计。”
“不知张大人想如何改?”
“方方面面。首先咱们说农业,先生有没有听说过玉米?……”
张石川打开了话匣子,从农业的玉米、红薯、土豆、甘蔗、烟草说道工业的水泥、玻璃、陶器、铁匠铺、酒坊,再说基础建设,包括兴修道路、港口、医院,又说义学和医疗,最后总结性的说了一下自己对整个琼州府的开发计划。
邢克善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张大人果然大才也,您的这些计划方案实在令人耳目一新,不过,这些学生都不懂啊……”
张石川呵呵一笑:“不懂没关系,以邢先生的才学,相信很快就能胜任。先生也不必急着答复,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先生若是有时间,可以跟我走一趟,亲眼看一看就是了。反正也是要跟我走一趟的。”
“走一趟?”邢克善有些狐疑的问道。
“难道先生忘了,还有个董桓祚需要先生去当面对质呢!”
张石川作为一个署知府虽然是董桓祚的上级,但是并没有审判一个知州的权利,他只能上书给上级广东巡抚弹劾,再由杨宗仁上书给吏部或者康熙,至于怎么处理,那就要看董桓祚的人脉和康熙的心情了。
董桓祚在崖州当了十几年的知州,显然人脉不咋地,但是张石川等不起,这种尸位素餐的混蛋官在自己眼皮子低下作威作福欺压良善他怎么能忍?
于是他决定亲自审一审董桓祚,起码要录出一份口供来,让丫赶紧滚蛋。
而老官油子董桓祚为官三十年可不是白混的,面对张石川的质疑和邢克善等一众证人的指正,老东西只有翻来覆去的甩出否定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看着董桓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张石川嘿嘿冷笑:“小样,跟我装是吧?你觉得我没办法让你张嘴?”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惊,小林子小声道:“主子,虽然您是署知府,可也无权审理此案,董桓祚再作恶多端也是朝廷命官,还是要让吏部处置,或交由督察院查办,主子若是动了私刑,只怕会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好事也要变成坏事啊……”
其他人也都点头称是,只有董桓祚老神在在的看着张石川。
“哼,谁说我要用刑了?对这种玩意根本用不上。董桓祚,我劝你还是好好交代吧!”
“诸位同僚,你们可都要给我做个见证,本官为官清廉,不敢有丝毫懈怠,张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你们可不能……”
“闭嘴吧,谁说要打你了?”
张石川的方法很简单,简单得让众人发指!他只是把董桓祚“请”到了一间屋子里,安排两个人陪他聊天,重复着问他同样的问题,只要你不出这间屋子,可以吃饭,可以喝水,可以大小便,就是不准你睡觉。
只要董桓祚稍有困意,马上有人抓起铜锣就是一通猛敲:“董大人,你是如何强纳民女韩氏为妾的?”
“我们是两厢情愿!”
“你是如何要强取黎民的花梨木的?”
“并没有!”
“有人揭发你审判贾三杀人一案收受贿赂徇私枉法……”
“血口喷人!”
“咣!”只要董桓祚稍稍走神,就是一阵锣声。
……
两天过后,史安走出小黑屋:“川哥,你这法子绝了!老东西什么都交代了,这次因花梨逼着黎民闹事、为官以来种种不肖、连小时候偷看隔壁寡妇洗澡的事儿都交代了……”
“哈哈哈……”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呵呵,这玩意小时候就不是什么好鸟啊。那老东西没事儿吧?”张石川还真怕董桓祚扛不住疲劳审讯突然来个猝死或者疯了啥的。
“没事儿,这两天除了没睡觉老东西吃得比我都多,现在正睡得跟猪一样呢!”
“呃……”张石川接过口供大概扫了一眼,又递给邢克善:“先生也看一看,可有什么遗漏?若是还有哪里交代的不清楚,咱们再把这个老东西搞起来接着聊。”
邢克善双手接过来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又将签字画押也看了,突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多谢张大人为黎民做主,为崖州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