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情况不太乐观,我们已经请神经外科的主治医生会诊了,具体检查一下在心跳停跳的十几分钟内,给他造成了多大的损伤。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这有病情告知书、病危通知书,以及住院通知书,需要你们签个字。”
“老头子,我、我不敢签。”王妈妈都快哭出来了,怎么这孩子明明这么多年一直活得好好的,自己好不容易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现在他又躺回医院了。
仿佛过去十年的时间从未流逝,她又回归了她的梦魇之中。
老爷子表现得就要坚强一些,他接过三份通知书,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医生,您救救我儿子。”
“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但是情况如何,得看后续治疗效果。”这话可不能说死,不然碰上不讲理的家属,有的他们罪受,殊不见几天前便有一名急诊医生喋血值班室,头都快让人砍下来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治病救人的医生也变成了高危职业。每个来医院看病的病人,不管病情轻微还是严重,都恨不得出院的时候都能变回自己的鼎盛时期,不接受生老病死。
他们医生是人,不是神仙,用的是医学知识,不是神仙技法,怎么可能保证得了是病就能治好呢?
所以他们只能小心再小心,用各种告知书、通知单来规避风险,目的仅仅是保护自己而已。
“您费心,我们懂。”做为以前医院的常客,他们知道儿子的身体不好,病情严重,无论什么结果,他们其实都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只是......
王爸爸有些担忧地望着郑亦樾,后者正低着头,摆弄着手机,看不清神情。
可惜喽,这么好的闺女,也许当不成他们儿媳妇喽。她明知道儿子身体不好,还跟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多难能可贵,现在这么踏实的好闺女不多了,也不知道儿子有没有这个福气,再次醒过来,跟这闺女修成正果。
唉!
郑亦樾也是急了,她太明白心跳停跳过久,大脑缺氧意味着什么了,有很多经她手的器官捐献者,就是这么被判定脑死亡的。
不不不,只要一想到王檀很可能也会成为下一个潜在捐献者,郑亦樾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说她对自己的工作说一套做一套,别人可以,她的爱人就不可以捐,而是他还太年轻,他还不该死,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她必须得努力争取,用最好的医疗服务,最权威的医生,最先进的设备,如果所有的检测结果都告诉她,王檀真的已经走了,只靠呼吸机吊着命,没有丝毫醒过来再看她一眼的希望了,她才会不得不接受。
在此之前,说什么也不好使。
她心里很乱,翻了半天通讯录,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
对,洛程,洛程的联系方式在哪?
他现在混得不错,是脑外的一把好手,他的专业素养,郑亦樾相信。
熟悉又陌生的号码,郑亦樾颤抖着拨出去。对方几乎相当于秒接:“一月?”
“洛程,求你,帮我个忙。”
“好,你说。”
“来第五医院,我男朋友心脏停跳了十几分钟,他们的神经外科专家在会诊,我信不过他们。”
第五医院?洛程皱了皱眉,三甲里面排名挺靠后的一家医院,怎么送那去了,他们医院甚至没有完整的脑外科,三流都算不上。
“怎么送那去了,有条件转院吗?”
“没有,大面积心梗,不适宜搬动。”
“好,那你等我,我得两个小时才能到。”
“求你,尽快吧,谢谢了先。”
“咱们之间,不用这么见外。等我。”
郑亦樾挂断电话,长长舒了口气,洛程的话,她还是相信的。
虽然她也知道,她最不该干的事,就是给洛程打电话,这个明显吃锅望盆,人品有点渣的男人,但是全市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了,现在躺在里边生死不知的是王檀,她必须尽最大努力。
医院自己组织的会诊结束得很快:“情况不乐观,虽然还不能判断脑死亡,但他的脑电反应很微弱,很多与生俱来的非条件反射都已经消失,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郑亦樾被医生单独叫到一旁:“你是红十字会的吧?我见过你,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你还是通知下你们单位,换个人过来接洽比较好,毕竟跟你关系太亲近了,你来做协调员,不合适。”
这医生什么意思?郑亦樾觉得自己脑子都不转了,协调员?接洽?
“你是说?”郑亦樾突然有点说不下去。
“嗯。很接近脑死亡,以他的心脏现在的状态,再出现停跳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就回天无力了。你们早做准备也好。”
“......我找个了以前的同学,洛程,你认识他吧?”
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一位主儿:“当然,不过他来了,诊断结果也不会变,这点自信我们还是有的。”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怀疑医术,会诊医生也有点火气,不过很理解病人家属的选择,面对死亡,选择放手是很难的事,轮到谁身上,谁知道。
洛程紧赶慢赶,终于赶来了,他没在G市,去了外地开会,两个小时,是他在高速上飞奔到160的结果,沿途也不知道被多少个摄像头拍到。
“一月,我来了。”他找到郑亦樾,深情地说。
郑亦樾听到这声音,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一层,但毕竟是求人帮忙,也只好勉强笑笑:“谢谢你能来,他在里面呢,刚才我都已经联系好了,你换身衣服,就可以进去了。”
“好,你等我好消息。”
会吗?会有好消息吗?郑亦樾不知道,她只能等在ICU外,等着洛程出来,头一次,她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果此时她是一名医生,哪怕不是五院的,也能找找关系进去见见人,可是现在,她是个局外人,只能等在门口,任他一个人,挣扎在死亡线上。
王檀,我的爱人,我还能再见你一面,听你说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