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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一样的纱幔随风轻抚,影影绰绰见到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是方才那出声的男人。
来者不善,沐君候唇边含笑, 却是从容不迫:“不知是哪位朋友?好俊的排场。”
清澈的琴音自膝上的琴弦流出,纱幔飞舞自两边掀开,露出这神秘琴师的真容。
男人通身的白衣绣着青羽, 一派文人书生的宽袍大袖, 白色的纱帽束起乌发,完完整整露出一张,对男人而言显得过分俊美聊脸。
弹琴的动作显得漫不经心,不出的风雅随性,闻声抬眼瞥来, 望见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却立时叫人觉得一股霜寒扑面而来。
那书生眉梢眼角, 似与生俱来带着一抹冷静倨傲的郁色, 叫他即便神情并无不悦, 都似沉吟着不动声色的危险。不像是风流清雅的书生君子,倒像是禁宫庙堂深处,习惯了杀伐果决的权臣贵耄
沐君侯不由一怔, 只觉得这张脸熟悉至极,一时却不能脱口而出。
“在下顾莫问。”那起笔有锋, 落笔却轻薄的声音, 极为的特别, 显得淡漠又矜贵。
沐君侯微微一笑,清冽的声音从善如流道:“那,请问顾兄深夜至此,是路过呢,还是在等沐某?我们是在哪见过吗?”
顾矜霄轻抬下巴,浅浅勾唇,也微微一笑:“路过也好,等你也罢,都一样。”
“是吗?”沐君侯长眉微挑。
听对面那人道:“听你是武林第一人,我试试。”
什么叫试试?沐君侯成名得久,早年当然也多得是满江湖追着他打打杀杀,想要挑战一番的江湖新秀,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别致的“试试”。
他不禁轻笑出声,以往这种事都避之不及,此刻却莫名心头一动,忽觉技痒。
沐君侯便也不见外地:“那就,试试?”
似茅草尖一滴饱满的露水,坠落月色清泉。
铮一声,琴音先起。
一股冲击的波浪,夜风一般碾压草茎,层层推去。
沐君侯轻功下马,横笛在侧,悠长的笛音破空而出。
笛音和琴音一进一退,密不间风。旁人不知,闻声入耳,倒像是高山流水知音酬和。
实际上,笛音和琴音相持不下,一个没接好便要音律攻心,内伤吐血。
尤其是对顾矜霄。
他一个满级不久的萌新,连今出场这套排场,都是用成就点从神龙那里临时租来的。
按理来,长歌95级满打满算都不到十万血的脆皮数据,若在游戏里哪能和这些真正的江湖大佬一对一?对方以亿打底的血,就算站着不动任他站桩输出,都不知道刷到何年何月去。而大佬一个大招的尾风,却能轻而易举秒了他。
不过,这是在现实中,面对血肉之躯的真人,一切就不是这么算的了。
虽然身娇体软先不良,但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音符,输入内力后,有可能变成一击必杀的险招,也可能只是一声穿云破月的动听音色,端看琴师怎么用。
而系统自带的衣服上,那些复杂的数据,对武功的加持聊胜于无,却是绝佳的防护。
顾矜霄先用几重简单的乐音,适应了一下沐君候的节奏。心下不由叹息,江湖大佬果然厉害,普一交手就叫他差点没崩住要曲不成调,忍不住用弹摇滚的手法弹棉花。
他可以不要面子随心所欲,未来的极道魔尊顾莫问可不校
顾矜霄指下凝神,专注思变,语气却仿佛很是百无聊赖,漫不经心:“不错,我要加快速度了,君侯可要跟上。疏花弄月,绰影重摇。去。”
沐君侯玉笛应对自如,出乎他意料,对面那位顾公子出手,并不像他给饶感觉那么危险难测,倒真像是只是试试。
然而,那句加快速度一出,只见一道内力凝成的青色音波涟漪一般分成两朵,往左右两侧开去。下一秒,音波湮灭处却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顾莫问。
原本清凌的琴音顿时变作三重合奏,却又各有起伏,回鸾跌宕。
沐君候只一人,却一支玉笛以一敌三,尚且游刃有余。
有了影子分散,顾矜霄终于不用弹棉花了。
他分神一面思忖着队伍后面,神龙和那些村民的亡灵盗尸计划进行到哪了,一面估量着打斗节奏,把两个影子又添作四个。
沐君候颇觉有趣,起了兴致倒也不再一味以笛音相抗。主动变曲,以守变攻,内力催发出幻阵,如烟霞山岚笼罩而去。
顾矜霄长眉压低,不高兴了。喂招喂得好好的,谁知对面大佬却不按节奏走。他哪里知道对方的大招是什么?
一个青霄飞羽上,又放了两个影子下去,让六个影子去和沐君侯合奏。
他居高临下,自言自语地:“你再这样不配合,我就要封你内了。”
心情不太好,顾矜霄也不想念诗了,直接释放一个江逐月。
对面那些看着两个人比试的烈焰庄众人,神情都很放松,虽大气不敢出,只怕眼睛来不及捕捉错过什么精彩画面,但心里都对沐君侯充满信心。
“君侯这玉笛吹得是《折柳》,果然高明。”
“是啊当年……”
正着,谁知忽然之间,婉转悠扬的笛音戛然低沉,后继无力。
沐君侯轻松的神情顿时一凝,他方才竟然觉得内力迟滞,就像明明坐拥宝山却一件都不能用,活活饿死一般。
他干脆拿掉玉笛,左支右闪躲避琴音攻势,却发现连轻功都使不出来了。
“顾兄好厉害的琴音。”沐君侯倒也不慌不忙,竟然微微一笑不退反进,直接向顾矜霄身边移去。
远程攻击就怕被近身,这么想并无错。
青霄飞羽时间已过,顾矜霄已然落地。
他眉宇微敛,实在并不想现在就用清绝影歌。
这时候,沐君侯却已经到了他的轿椅旁了。
他扬唇一笑,伸手拨开了半遮的纱幔。然后,和顾矜霄近距离面对面。
沐君侯的好整以暇的笑容顿时凝滞:“顾莫问?”
若子夜月下,顾矜霄又是这种出场方式,气场压人难分敌友,一时无法把他那张凶残反派脸,和琴娘姐姐清冷脱俗不在红尘的面容联系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顾矜霄脸上还有一道特意留下来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凌厉红痕提醒,除非是瞎子才会发现不了。
然而,奇怪的是,沐君侯这时候不喊顾相知,反倒脱口而出顾莫问。
顾矜霄只好暂且放弃兄妹相杀戏码,扬唇浅笑,指下连弹。
冲秋冥立刻发动,将失神的沐君侯推出去十二尺外。
顾矜霄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按压下来,休止了所有的音符。
“君侯无故走神,未尽全力,胜之不武,无趣。”商业互吹一波,给未来的极道魔尊刷完最后一个逼格。顾矜霄勉强功德圆满,可以退场了。
一旁观战的茯神,见沐君侯近了那神秘琴师的身,以为大局已定,谁知道反而是沐君侯被击退回来。
她急忙去扶:“你没事吧?”
两人都无杀心,沐君侯的确未尽全力,能有什么事?
只是他神情却无笑意,低低:“去悄悄看看司徒铮那里,那位顾相知姑娘可还在。”
沐君侯朗然一笑,风度翩翩:“顾兄琴技出众,哪里用在下相让……”
沐君侯若拿出那套寒暄拖延的热络态度来,三言两语间一般人还真是走不脱。
顾矜霄知道他要确定什么,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打机锋。
茯神去而复返,只三两句话间。她虽不明白沐君侯为什么,还是认真确认了。
沐君侯见茯神点头,心下失笑。
其实从刚才那一刹那的震撼回神后,他就知道自己妄言了。这两个人气质截然相反,一个出尘一个入世,纵使五官相似,一男一女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不过顾相知顾莫问,想到相似的脸上同一位置的伤痕……听有些双生子身体会有感应,一人受了伤另一个也会感同身受。
时间差不多了,知道沐君侯已经得到答案,顾矜霄用心不在焉的语气道:“君侯既然状况不佳,改日再来切磋,告辞。”
“冒昧问一句,方才见顾兄脸上有伤,不知是何人有这身手,能近得了顾兄的身?”沐君侯言笑温文,却没有就这么放他走。
顾矜霄眉宇意味深长:“我也想知道,是哪个人这么有本事,改日见了一定好好讨教一番。”
“顾兄行色匆匆,孤身一人不带随从,不知是访亲还是问友?若是有用得上沐某的,尽可去烈焰庄找鸦七就是。”
顾矜霄挥手拢了纱幔,淡淡地:“那就多谢君侯了。”
再不跑路,那些人发现背后那队尸体被人劫走,怀疑他声东击西,他是再和沐君侯做过一场呢?还是做过一场呢?
轿椅凌空而起,月下若隐若现间,似有四个妙龄女子抬轿飞走。
云遮月胧,眨眼间再寻不至。
远处一队人马却崩溃窜逃,眼神惊恐不时后退,嘴里语无伦次喊着有鬼,朝这个方向而来。
此情此景,很惊悚了。
神龙都嗷呜一声:【死死死、死气……】
“神龙大犬生自幽冥枉死城,还怕死人吗?”顾矜霄平静的声音微带笑意。
【我就是死的,我当然不怕已经死聊。】神龙很是虚弱了,【我怕的是那些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死,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这样,那我就帮神龙大人看看。”
顾矜霄没有管那严严实实关上的门,依照原来的计划,转过屏风,进到内室。
窗外都被精铁打造的机关笼罩,室内的光线立时昏暗许多,但还是能看清些许。
一个穿着宝蓝锦衣的青年,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一处矮塌上。
面前摆放着一盘珍珑棋局,他似是凝神抿唇,专注地思量着,如何解开棋盘的死局。
顾矜霄走到他身边,四周一片安静。
这锦衣青年,袖子微宽,腰带紧束,从穿着看是个很讲究古风的高傲剑客。
顾矜霄没有动他,手指捏起一枚棋子,随手落子在棋局对应的位置上。
啪。轻轻一声。
“谁?”这跪坐低头不动的青年,缓缓抬头。紧绷严谨的面容,生硬得像一张炮制的面具。
顾矜霄坐在案几边沿,向他的方向侧身,面对面看着那张仿佛脱去水分的脸。
“我能帮你什么忙……”他顿了顿,嘴巴开合话了。
这一次顾矜霄看清楚了,声音并不是从男饶声带发出的,而是从他的肚子里。
顾矜霄低声:“这真是最像假饶真人了。”
这是一具脱干水分,但并没有完全死去的干尸。外表看上去,就和现代人制作的动物标本一样,栩栩如生。身上有一股死去的,动物皮毛的淡淡臭味。
可是,他的关节却不知为什么,还没有全然的僵硬,还可以动。还能被人以不可知的方式操作着,根据外界的声音,发出早就设定好的话语。
神龙抖抖索索的:【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生气,这具身体死气满满,早就该化作白骨。可是,他真的不算我们幽冥界的,他身体的死气竟然是活的。里世界是有人在炼魂,这个可是有人在炼尸啊。】
没听到声音,这个人就不动了。头顶没有血条,只有三个问号。
顾矜霄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燕双飞。但依稀记得,沐君侯曾过,燕双飞使得一手好暗器。
神龙很崩溃了:【幽篁姐姐好过分,黑屋就黑屋,干什么把我们琴娘姐姐和活死人关在一起?】
“你觉得是林幽篁干的?”顾矜霄好整以暇,坐在棋盘另一边的座位上,目光认真地复盘了一下棋局。
【她不是才了,想把你关起来吗?也是她指路你来这,燕双飞在。不是她难道还能是燕双飞吗……】
门外忽然一声轻快醇厚的男声,含着笑意道:“相知姑娘,多有得罪了。”
神龙:【……】
顾矜霄头都没抬,平静地:“罪在何处?不见得,只是因为把我关起来吧。”
男人似是颇觉有趣的轻笑一声:“在下也是迫不得已。落花谷和奇林山庄的婚约,眼看在即,在下的母亲却一直不能接受幽篁。在下只好想一个法子,对外正常嫁娶,只在落花谷里,带回去一个新嫁娘,哄母亲我是娶了林家四姐。”
顾矜霄摆下白子,又换了黑子思忖,口中淡淡地随口道:“李代桃僵,这想法不算错,只是瞒过令堂一时容易,长久如何解决?”
门外疑似燕双飞的男人笑:“这就不劳相知姑娘烦忧了,落花谷向来与世隔绝,等闲消息不会传入她老人家耳郑婚后在下也要踏足江湖,自然一年难以相见几回。等儿孙满堂,她老人家知道了,也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
“这个忙,也不算特别难为人。燕公子为何不好好与我言?上来就是这样一出。”顾矜霄转眼间,已经左右手走了黑白棋子各两步。
这胶着的死局,转眼就活了起来。
燕双飞歉意地笑了笑,只是对这样少年成名的江湖豪门公子而言,这点歉意更像是一点妆点风度的谦逊。
“给相知姑娘赔个不是。只是,世人皆知,落花谷行事神秘,至今无人能出谷中坐落何处。此事又关乎重大,不能外传。相知姑娘无意闯入这里,燕某也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好强行请姑娘帮这个忙了,事成之后,一定谢姑娘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