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马车停到了一边了。
丫鬟秀芽前去服侍却不知如何着手,已经是面无人色。而一旁的李婆子,更是焦灼万分。
她们原本是王珠身边粗使的人,这两人都是王珠到了东海方才招募的,故而也并不十分得宠。
原本云蕊儿发疯之后,就该送去疯人塔了。她到底是女儿身,自然也是不免要女人照料。
对于李婆子而言,这自然也绝不会是什么美差。
谁不知晓这个云家的大小姐性子刁蛮,十分厌恶。
故而那云蕊儿叫着腹痛的时候,她们也是懒得理会。
无非是这娇小姐不肯送去疯人塔,用的那么些个闹腾的手腕而已。
云蕊儿下体流血不止,竟然是将衣衫给染红了。
李婆子却也是一边请个大夫,一边命人将此事告知王珠了。
而她的内心之中,更是可劲儿的叫苦,好端端的,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样子的事情呢?
也不多时,附近的许大夫也是被请了过来。
这许大夫人到中年,容貌清秀,竟然是个女子。
若放在别的地方,自然断断不容。可是若是在东海,这也是一桩十分寻常的事情了。
眼瞧着云蕊儿这个样子,许大夫也是轻轻皱眉。
许大夫叹了口气,回过神来之后,给云蕊儿施针之后,又让李婆子化了一枚人参丸吃了下去。
早听说这云家二小姐刁蛮无礼,不过到底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许大夫也是不忍见如此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子的凋零。
云蕊儿被一番急救,也是渐渐清醒。
也不知晓是不是吃了人参的关系,她似乎也是有了些个力气。
一旦清醒,云蕊儿顿时开始作妖。
“你们这些下贱的奴婢,可是故意要害死我?我知道了,你们都是王珠的人,所以听那九公主的吩咐,对我下毒手。”
“我告诉你们,纵容我是要被送去疯人塔,那也是云家的女儿。便算奈何不了九公主,可是你们,哼,云家要杀了你们这些狗奴才,一个都是不放过。”
许大夫顿时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欢喜。
这个妙龄的少女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可人,可是她说的话儿为什么这样子难听呢?
瞧来这个云家的二小姐,当真是如传闻之中所说那般,刁蛮任性,令人很不喜欢。
许大夫原本对云蕊儿有一种淡淡的怜悯之意,可是如今却也是淡了。
可怜之人必定是有那可恨之处。
云蕊儿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也是云蕊儿自找的。
然而一旁的李婆子和秀芽两个人却也是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仔细想想,云蕊儿虽然说的是疯话,却也是未必没有道理。
云家被九公主处处打压,自然是憋了一口气。纵然是不能对王珠如何,却也是能借着那么一个照顾云蕊儿不周到的罪名处置她们这些低贱的人。
云蕊儿死了,她们要陪葬。可是若是活转过来,她们的日子也是不好过。
而李婆子更是欲哭无泪,云蕊儿那就是个灾星。
许大夫瞧着惶恐无比的两人,却也是微微生出了怜悯之意了。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居然是这般受苦,倒也是十分为难。
许大夫却也是不觉说道:“云二小姐,你此言差矣,如今你的身子,可不是什么中毒,也不是受人加害。而是,而是小产了。这孩子不过一个月而已,居然就是没有了。”
云蕊儿顿时怔住了!
腹中有胎儿?她实在是没想到。
纵然云蕊儿对海飞龙可谓是厌恶之极,可是听说自己有了孩子,还是不觉升起了一缕说不出的异样之情。
然而云蕊儿随即就轻轻的扫过了自己衣衫,却也是染了一片通红。
云蕊儿面色也是变得有些古怪:“你,你简直胡言乱语,我不会有孩子的,那也是绝不可能有孩儿。”
许大夫轻柔的叹了口气:“更何况,云二小姐不是一直服用药汤,好让自己月事绝了,流露出有孕的脉象。那药原本就伤身,以后便是不吃了,也是生不出孩子。如今二小姐吃了那药,冲撞了自己腹中的胎儿,自然是孩子没了。”
许大夫医术也是不错,猜出了云蕊儿服用了些个药汤。
正因为如此,却也是证明这个许大夫绝不是庸医。
可云蕊儿听了,却也是容色变幻。
那药可是自家大哥给自己的,怎么会伤损身子,怀不上孩儿?
大哥又怎么可能对自己这样子狠?
然而下腹的坠痛,却也是提点云蕊儿自己身子所受到了的巨大伤损。
倘若云暖阳早就知晓那药汤有些问题,岂不是,岂不是明知故犯可以糟蹋自己的身子。
若是如此,自己在云暖阳心中又算什么?
云蕊儿心中锐痛,那破败的身躯却也是抵不过心中锐痛。
忽然间,云蕊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了头来。
许大夫救了她一命,云蕊儿眼中却也是没半点感激,反而隐隐有些狠意。
“你可是王珠安排,刻意来挑拨我和大哥的关系,哼,想不到王珠这个贱人居然是这样子的狠,这般事情都是做得出来。”
不错,一切都是王珠安排的!
许大夫闻言,顿时也是一阵子的无语,实在也是觉得没趣儿。
她也是怜惜云蕊儿,故而提点一二。却也是不料,云蕊儿这样子说。
这云家内斗,许大夫也是不敢掺和,便也不肯多说。
眼见许大夫不说话,云蕊儿顿时也是不觉冷笑。
“怎么就不说话了,莫非竟说中那王珠阴狠打算,竟然是无言可辩了不成?”
许大夫只觉得没趣儿,折身走了。
云蕊儿狠狠喘气,却也是那一脸阴狠。
可巧这个时候,一道饱含了讽刺的冷锐嗓音顿时也是响起来:“想不到蕊儿竟然是如此心心念念,便是落了个孩子居然都是栽赃在我的身上。如此一来,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如此熟悉的语调,不是王珠却又是谁?
只见王珠盈盈而来,面容若水,再无半点方才的惶急。
一举一动,却也是无不都是通透大方,令人不由自主,为之心折。
眼见王珠这通身的气派,云蕊儿更是不由得恨极!
一股酸涩的嫉妒之意,顿时涌上来了。
云蕊儿纵然身子虚弱,却也是挣扎起身,指着王珠说道:“王珠,王珠,就是你这个贱人,将我害成这般模样!”
那样子的眸子,让李婆子心生恐惧。
然而这恶鬼一般的眼神,却也是无法让王珠面颊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动容。
王珠嗤笑,却也是不顾云蕊儿小产之后身子虚弱,一巴掌将云蕊儿给打倒了。
云蕊儿方才对王珠辱骂不止,可是不知怎么,如今当真见到了王珠,却也是一句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王珠手腕狠辣,十分厉害。
正因为这个样子,云蕊儿竟也不觉心中生惧。
若是惹恼了王珠,这恶毒的女子,却也是不知用什么手腕对付自己。
王珠轻轻一挥手,其他的人却也是不觉纷纷退下去了。
她目光在云蕊儿身上逡巡,云蕊儿却也是不觉有些胆怯的说道:“王珠,你究竟是要对我做些什么?”
王珠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却也是眸色若水。
“云蕊儿,我当然不会对你做什么。你都如此可怜,难道还需要如何?我瞧你倒是对你那大哥一往情深,可那又如何?玉秀师太为什么没有死?难道不是你大哥牺牲你,让姜皓在我面前卖脸?”
云蕊儿死死的咬住了唇瓣,流露出了几分倔强的模样。
王珠骗自己的,一定是骗自己的。
云蕊儿人虽薄情,可是对云暖阳用情颇深。
“你少来挑拨我和大哥关系,我是不会相信的。”
都是落到了这个地步,云蕊儿仍然是对云暖阳十分的维护。
王珠却也不欲纠缠,只低低一笑:“那就不说云暖阳,就说说你了。蕊儿,如今你处境堪忧,想来你必定还指望,云家的人会救救你。也是了,你到底是云家的女儿,你的母亲温意如,必定还是会找到你,问你是怎么一回事儿。到时候,你又会如何应答?”
云蕊儿被王珠说中了心思,却不欲回答。
“难道,要告诉你亲娘,你大哥被我算计了。为了洗脱云暖阳的嫌疑,故而说你手中符篆是假的,所以只能让你顶罪,为你大哥开脱。蕊儿,你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人,却也是比我要清楚吧。你这样子说实实在在的话儿,当你有损云暖阳的利益,那么便算你是云家女儿,你娘也是会牺牲你的。如今你的父亲,你的兄长,都牺牲你了。便是你娘,也是会要牺牲你的。”
云蕊儿顿时尖叫:“王珠,你这个恶魔!”
王珠的话非但不是什么胡言乱语,还是事实。
正因为是事实,云蕊儿才更恨更怕。
难道她如花似玉的年纪,当真是要被关在疯人塔里面?
“若要你娘救你,除非告诉你娘,你大哥当着是被厉鬼附身,你爹也是被蒙蔽。你是云家唯一的女儿,温意如纵容没有那么喜欢你,比起恶鬼,也是会选择保住你。不然你苦苦哀求,她也是不会心软。蕊儿,你大哥有没有出卖你,那可没什么要紧。最要紧的是,你是选择为你大哥牺牲呢,还是为自己博得最后一缕生机。”
王珠的话,好似恶魔的低语,蛊惑着人心。
云蕊儿原本不想听,可是却也是偏偏听到了耳中。
“王珠,你不要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出卖大哥的。”
云蕊儿原本觉得自己会说得斩钉截铁,可是身躯却也是不觉微微一颤。
蓦然她面颊一凉,王珠的手掌抚摸上了云蕊儿的脸颊。
王珠轻轻的抚摸,柔柔的说道:“那可当真是令我感动,毕竟落在疯人塔里,可真不是一桩美妙的事情。到了那儿,你会被人用铁链子锁住,关在了一间房子里。你不能走出那儿,便是便溺都只能在那儿。所以那房子,一天到晚都是会臭烘烘的。你当然不能穿那些漂亮衣衫了,连洗澡的机会也不多。不到一个月,你这件沾血的衣衫就是跟烂菜叶子一般臭烘烘的了。你会觉得,从内到外,都是在腐烂发臭。对了,蕊儿你还是个有些姿色的女孩子呢。到了晚上,就会有人偷偷进去,不顾你小产的身子,一个一个的压在你身上。你的下边,也会被人玩得烂掉,然后长出蛆虫,却没有人给你药。至于云家其他的人,他们仍然是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把你当成地上的烂泥,就这样子践踏在了地上,彻彻底底的忘掉你。就连你大哥,也是会忘记你这个,这个脏兮兮的疯妹妹——”
王珠的手掌,好似凉丝丝的蛇信子,轻轻的在云蕊儿娇嫩的面颊之上。
云蕊儿害怕到了极点,竟似木头一般动弹不得。
伴随王珠的形容,一股子凉意用来,而王珠所形容的画面更是活灵活现的浮现在了云蕊儿面前!
只要想一想,云蕊儿都是会疯掉。
王珠瞧着云蕊儿,却也是隐秘一笑。
无论如何,云蕊儿也是不会相信云暖阳已经将她弃如敝履了,只因为这是云蕊儿唯一的希望。
然而这和牺牲自己成全云暖阳是两回事。
别说云蕊儿内心深处已经是知晓云暖阳舍弃她了,便算云暖阳没有出卖她,云蕊儿当真肯放弃自己成全云暖阳?
云蕊儿那可是个极度自私的人,不愧是云暖阳的妹妹。
她就是为云蕊儿打开了一扇恶魔诱惑的大门,让云蕊儿明白自己有别的路走。
王珠更是相信,云蕊儿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想到了这儿,王珠微微一笑,轻轻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
她离开了云蕊儿的身边,听到反应过来的云蕊儿撕心裂肺的大叫:“王珠,王珠,你不要骗我!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王珠唇角的笑容宛如幽莲一般的绽放,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灼灼生辉。
若云蕊儿能让自己吃惊,她倒是会佩服云蕊儿一二。
既然是如此,倒是瞧着云蕊儿会如何抉择才是。
云暖阳他自己都是不觉得什么恶鬼附身的传言能击溃王珠,可是王珠却偏要让那区区谣言成为现实,让云暖阳万劫不复!
接下来几日,墨柔天天走动,王珠命人帮衬,那月村的时疫倒也被平息下来。
原本便是对症下药,更何况这些对于墨柔而言,却也是不过是小疾。
唯独那被食去血肉的少女案子,仍然是悬而未破,说来仍然是十分的骇人。
那些东海的百姓议论,均说是恶鬼杀了人,吸取了少女的精气来供养自己。
故而云家虽然自承是云蕊儿胡言乱语,当日云暖阳被发觉有恶鬼上身之事仍然是传得沸沸扬扬。
更何况云家原本名声还好,云暖阳素来也是有纯善之名,如今一桩桩恶毒的事情传出去,更是令人不觉联想篇幅。
云暖阳原本是翩翩君子,只因为恶鬼上身,所以方才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恶毒行径。
至于云蕊儿,不过是顶罪之用罢了。
最初这些言语虽然是传来传去,云家也不放在心上。
只当这些流言,若无人理会,便可自行散去。毕竟寻常民众的热情,也是持续不了那么久。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也是出乎云家的意料之外,那些流言伴随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消散,反而有那越演越烈之趋势。那些五花八门的说话,简直是堪比志怪小说,简直令人听得津津有味。
云家也曾特意命人,悄然混迹于民众之中,趁机平息谣言。
只不过这样子的举动,却也是用处不大。
而如今云暖阳无论去哪里,都是会经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了。
而此时此刻,王珠的院子跟前,一名中年妇人陪着微笑,生生的站在了烈日之下。
如今正当正午,天气炎热,那方嬷嬷涂了脂粉的面颊也是生出了一颗颗的汗水。
如此一来,她自然是颇为辛苦。
然而虽是如此,方嬷嬷却也是不敢造次,仍然是满面堆欢站在王珠院子跟前,垂眉顺目的等候王珠的消息。
方嬷嬷是温意如身边得脸的人,也是温意如的陪房。
温意如还在做姑娘时候,就是个手腕厉害的人物,跟随在温意如身边的下人也是绝不会吃亏。
等到温意如嫁到了云家,不但房中独宠,还生下一儿一女。
既然是如此,温意如身边的心腹,身份也是水涨船高。
方嬷嬷这几十年来日子过得太过于舒坦了,如今她双腿发麻,却也是暗暗叫苦。
她已经是许久没有吃过这样子的苦头了。
然而方嬷嬷这样子站着,却也是动都不好动。
温意如已经是告诫她了,要垂眉顺目,不可造次。
便是王珠将脚踩到了她的脸上,方嬷嬷也是要忍下来了。
相比较而言,只不过是将方嬷嬷放在了炎日下放着站着,也是不足挂齿。
小丫鬟轻轻提点,方嬷嬷却也是不觉抬起头来。
紫枝一身紫色的衣衫,手腕雪白,光亮可见。
方嬷嬷满面堆欢,迎上去:“紫枝姑娘,不知九公主可是睡醒了,还劳烦你通报一声。”
一边这样子说着,方嬷嬷却也是将那么一枚明晃晃的金镯子轻轻的佩戴在了紫枝的手腕之上。
紫枝手腕原本雪白,如今戴了这金镯子,更是有些扎眼。
这镯子沉甸甸的,分量可是不轻。
在方嬷嬷瞧来,紫枝虽然是王珠身边得宠的宫女,到底是个下人。既然是如此,自己所赠送的镯子,那也无疑是一桩厚礼。
可紫枝瞧也是没瞧,只褪下了镯子,客客气气的送回去:“既然如此,我去替方嬷嬷问一问好了,方嬷嬷也是不必如此客气。”
她言语温润,瞧着也是斯斯文文,除了让方嬷嬷等得久一些了,礼数之上却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
方嬷嬷瞧着紫枝的背影,却也是顿时不觉叹了口气。
果真不愧是九公主调教出来的,无论怎么样子的瞧,也是不能瞧出有什么不是。
瞧来王珠手腕厉害,身边的下人也是被调教得极好的。
紫枝转身,折回了房中。
王珠方才睡起来,她雪白面颊之上浮起了红晕,隐隐有些慵懒之意。
紫枝才将温意如求见的话儿,给王珠说了。
晾着温意如那边的人,是王珠的意思,紫枝也是心知肚明。
她手下的人,自然是不会自作做主。
听到了温意如求见,王珠也是不在意,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并没有什么着急的意思,只嘱咐含黛为她打扮。
含黛抿唇儿轻轻一笑:“方才那个方嬷嬷,还用金镯子来贿赂紫枝姐姐,亏得紫枝姐姐没有要。”
王珠却也是轻轻的摇摇头,一脸感慨的样儿:“好端端的,送上来的东西,为什么不要?下次紫枝收了,就当我赏赐你的。”
紫枝笑了笑,清润的面颊边顿时也是浮现一个小小的酒窝,显得说不出的可人。
“公主,这可不成,算不算你赏赐的,都是不能坏了规矩。”
说到了这儿,紫枝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忧切之色:“如今云夫人寻上门来,一多半都是为了云将军在东海那些谣言的事情。上一次云夫人想要将云家的管事之权交出了,换你服软。当时公主拒绝,云夫人却也是面色不好看。只恐怕公主去了,又要被那温意如唠叨。倒不如,倒不如——”
紫枝这样子说着,那张稳重的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流转几许狡黠之色:“倒不如说九公主乏了累了,总之是不去,也是不必受气了。云家,总不会跑进来扯着九公主前去吧。”
王珠懒懒散散的:“紫枝,你算猜中一些,可也没全猜中。你去回了那个方嬷嬷,就说我已经起来了,乐意走一遭。只不过梳洗打扮,还是需要些时间。且让她,先等一等。”
含黛手指灵巧,却也是给王珠梳了个蝴蝶发髻,挑了一枚珊瑚流苏发钗,想了想,又给王珠戴了一双玉兰耳坠。
梳妆妥当之后,王珠方才懒洋洋的去温意如的院子。
房中,温意如满脸堆欢,轻盈的迎上来。
这位云家的正室夫人,可谓是个心计深沉之辈。
明明知晓王珠诋毁了她的亲生儿子,伤害了她的亲生女儿,可是温意如仍然是不动声色,笑如蜜糖。
一转头,温意如更是嘱咐:“九公主来了,将准备好的茶点送上来吧。”
一番举动,倒是令紫枝等人目瞪口呆。
抛开别的不谈了,今日王珠也算是拿乔,让温意如的下人等了那么久了。
想不到温意如倒也好性儿,一句埋怨的话儿都是没有多说,反而是对王珠客客气气的。
反而王珠容色柔和,仿若一切都是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温意如垂下头,容色却也是微微有些深邃。
那王珠的所作所为,一件件的刻在了温意如的心口上。
可纵然温意如心口剧痛又如何,还不是要生生的忍下来。
说到了那柔顺隐忍,原本也是没有谁比温意如更会表演。
只要能忍,一定是能熬到最后。
随即温意如早准备好的精细茶点,却也是一件件的送上来了。
只不过王珠沾也未沾,没有细细品尝的意思。
面对王珠这等疏离之姿态,温意如却也是仍然是笑得出来。
温意如却也是不觉轻轻感慨:“九公主初来东海时候,我也想过相处和顺。却也是总是不曾让九公主顺意。”
“可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不好,不知晓那尊卑之别,不知晓九公主的高贵。我不过是个臣妇,这东海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应该以九公主为尊才是。”
温意如眸子含泪,轻轻的哭诉。
便是紫枝等人,也是顿时不由得听得那叫目瞪口呆。
再怎么说,温意如也是王珠名义上的婆婆,可她却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将她的姿态放得极低,低得几乎都是要到尘埃里面去了。
可温意如如今这般模样,却也是纯属自然,竟然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和不甘。
这样子的姿态,实在是令人不由得觉得匪夷所思。
这脸皮厚到什么程度,方才能如此视若无睹,泰然自若。
紫枝等觉得温意如十分可笑,可是王珠却不觉得,这样子心性的人其实是说不出的可怕的。
“从前阿阳千错万错,我也不能说都是误会。可是,还请九公主饶了他吧。那样子的恶名,阿阳可是担待不起。不求别的,就求,求九公主看在老爷对大夏皇族一片忠心的份儿上。今后九公主无论做什么,我们云家都是会一心一意的支持了。”
温意如说到了这儿,却也是顿时泪水涟涟,凄然无限。
“我之所以恳求九公主,也不是为了让阿阳还能有什么前程。他那样儿,我也是当真不指望了。只不过老爷对我一生钟情,我却统共只有这么样子一个儿子。只不过,是想要留下云家一点血脉。总不能因为我受专宠,反而让云家无后了。”
说到了这儿,温意如眼中泪水涟涟,拿眼去看王珠。
温意如来求王珠,也不是傻,那心中也是有几分计较的。
王珠这个公主,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是雄才伟略。
正因为这个样子,王珠必定不满裴谢两家的拥兵自重。
如今裴谢两家尽数被王珠打压,只可惜那百足之虫却也是死而不僵,仍然是有几分底蕴。
王珠在东海这样子的闹腾,不就是想要借东海云家之军,来对付裴谢两家吗?
所以云家作为王珠一枚重要的棋子,王珠最后还是会网络一二的。
若是随意换了云家,必定会人心浮动,别人也是会觉得王珠凉薄。
最好的办法,就是慢慢的架空云家,让云家成为了傀儡。
不过表面上,王珠应该还是会乐意维持一点儿和乐之相吧?
可温意如瞧着王珠,王珠的表现却也是让温意如极为失望。
眼前的少女容色竟无半点波动!
温意如一咬牙,咚的一下跪下来,苦苦跟王珠哀求:“从今以后,阿阳绝不会闹腾什么,还求九公主饶了他这一遭吧。”
这样子举动,顿时让在场的人都一阵子风中凌乱了。
想不到,温意如居然是跪下来了!
这样子的举动,可当真是极为卑微。
什么身份体面,温意如也是不要了吧。
而温意如心中也是滴血,除了让王珠这次饶了云暖阳,也是让王珠对云暖阳放松警惕吧。
这样子一来,自己那个宝贝儿子,还能有那么一丝机会。
王珠看着跪着的温意如,眼底顿时流转了一缕轻蔑之色。
这样子见不得光的手腕,温意如居然还有脸在自己面前闹。
温意如的心思,其实王珠可是通透的紧。
温意如这样子跪下去,原本不过是故作姿态。在她看来,纵然王珠身为公主,也是受不起。等她跪下去了,王珠一定是会将她扶起来的。
可是温意如等了良久,王珠仍没有将她扶起来的意思,温意如的面色顿时变了。
这可是在羞辱自己呢!
温意如顿时也是将王珠恨了个通透了。
王珠唇角,却也是冉冉绽放一缕笑容,她轻轻的拨弄自己的宝石指甲套儿。
旋即,王珠方才将温意如扶起来:“云夫人,你何至于这样子呢,我也是忧心夫君,为他处境而担忧啊。”
温意如原本还想推拒一二,做做姿态,才被王珠扶起来。
可这也是温意如之前的打算了。
如今她却担心,若是自己推拒,王珠却也是当真顺了自己的意思。
还是少些做作,顾了自己面子才好。
无论如何,王珠虽是羞辱了她一番,到底还是软了口气吧。
毕竟,云家在东海也是有多年经营——
温意如顿时殷切说道:“九公主天纵之姿,聪慧剔透,定然是能解了阿阳的困境。”
云暖阳原本有纯善的名声,如今被诋毁成这般样子,温意如也是心如刀绞。
“听闻蕊儿被送去疯人塔,夫人也瞧过了她。也对,毕竟是亲生女儿,骨肉连心,怎么会不让人介意?可那些百姓,又懂什么,只会以讹传讹。便是我出面说夫君不是什么厉鬼附身,也是没有人相信。如今我倒是有那么一个计策,可以两全其美。”
王珠如此言语,温意如也是微微好奇。
“不如,说云暖阳当真被鬼附身了。到时候再安排个高人抓鬼,说那恶鬼已除,那些百姓自然就安心了。而且,蕊儿也是不必呆在疯人塔。”
王珠唇角含着一缕笑容,甜甜的说道。
温意如怒气涌上上头,险些生生被气晕了。
什么自认鬼上身,温意如心忖这哪里是什么妙计,分明是推人去送死。
自己委曲求全,都是做到了这份儿上,王珠却居然没有丝毫动容。
温意如算是明白了,王珠从头到尾,都是在彻彻底底的戏弄自己。
自己不过是王珠耍弄的一个玩意儿。
温意如便算是再能忍,此时此刻却也是忍不住。
“九公主何苦对我这样子的妇人,说到底,云家已经是彻底臣服在九公主的脚下了,可是九公主连条活路也不给?九公主如此行事,以后谁还敢依附九公主?”
温意如作色厉声道。
她是个聪明人,至于自己和王珠那婆媳关系,温意如却也是提都不会提了。
王珠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掌按在了自己柔软的胸脯上:“云夫人,只因为你对我误会太深,认定那些流言蜚语跟我有关。其实,我怎么能有这样子本事。况且这些日子,我也是深受流言之苦啊。要知晓,我也怀疑,我这个夫君究竟是不是妖孽。云夫人,我还想问你,你这个儿子是不是自幼聪慧,许多事情,不用教导他就懂了——”
温意如面色铁青,也是她心计颇深方才能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作。
只不过王珠说的话儿,温意如也是没有回答的意思了。
王珠瞧着温意如那样儿,却也是顿时不觉轻轻的福了福:“云夫人好生休息,我也便告辞了。”
明明是她将人气得七窍生烟,王珠此时此刻倒是温文有礼了。
而王珠方才离开,温意如便是狠狠一伸手,将桌子上的东西狠狠拂下去,那些碟子茶盏都是统统的摔得粉碎。
云暖阳从屏风后缓缓的走了出来,面色也是阴郁之极了。
“母亲,我早就说过,这个九公主目的就是要弄死云家,又怎么会手下留情呢?”
对于王珠,云暖阳早就没有任何指望。
王珠手段狠辣,必定也是不依不饶,不死不休。
温意如心中也是酸楚难言,怎么云家来了这样子一个魔星,闹得不能安生。
“你妹妹已经是折到她手里了,如今却还要坏你的名声——”
云暖阳却欲言又止:“母亲,蕊儿,蕊儿她如今关在疯人塔里面了——”
温意如气恼:“便是送到那个地方,王珠也是不肯干休,仍然是利用蕊儿来挑拨云家。”
云暖阳身躯轻轻一颤,随即一双眸子却也是有些低沉深邃,渐渐的化为了无穷无尽的冷意:“不错,王珠居心狠毒,想要蕊儿来做棋子,指证云家的其他的人。母亲,蕊儿已经是个疯妇了。”
温意如听到了这儿,莫名的看着云暖阳,忽而全身涌起了一缕寒意。
她不觉向着云暖阳叫道:“你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她威逼利诱,想要蕊儿指证于我。蕊儿如今,只恐怕也是被王珠动摇。既然别人都说蕊儿已经疯了,不如一碗药,让蕊儿疯得彻彻底底一些!”
云暖阳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可是这样子的话还是说出口了。
云蕊儿见到了温意如,却哭诉指证自己是恶鬼,目的就是为了让温意如相信她。
纵然云暖阳曾经对云蕊儿有淡淡的温情,如今却也是烟消云散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要和王珠斗,那可就是要心狠一些。
今日云蕊儿满口胡言,温意如自然不信。
可是他日云蕊儿在别人面前说出什么别的言语,那可也是不得不防呀。
和王珠相斗,自己一步都是不能错。
然而当他目光再次落在了温意如身上时候,却也是被温意如面上的神色给弄得一怔。
在云暖阳的印象之中,温意如是最在意他的。
为了自己,牺牲云蕊儿也是在所不惜。
既然是如此,温意如这样子看着他又做什么?
温意如却也是不觉嗓音干哑:“云暖阳,你究竟在说什么,又要做什么?云蕊儿,那可是你的亲妹妹呀!”
不错,她是重男轻女,爱儿子胜过爱女儿。
可是这并不代表温意如对女儿一点感情都没有。
云蕊儿被送入疯人塔,温意如心怀愧疚,也是想着让云蕊儿过得好一点,舒服一点。
她在云暖阳面前提及,也是觉得云暖阳必定一般心思。这个儿子十分聪明,想来有更多的办法,待云蕊儿好些。
可是却没想到云暖阳居然是说出这样子丧心病狂的话儿。
他想要自己的亲妹妹假疯变真疯?
这是怎么样子的人,居然能狠心到这种地步?
温意如的质问,让云暖阳觉得没趣,更是回答不上来。
一时无话,云暖阳也是匆匆告辞。
在他看来,温意如是妇人之见,根本没有丝毫做大事的气度。
而温意如也是神魂落魄的坐下来,容色一片茫然。
她怔怔出神,想起了云蕊儿的话,想起了王珠的话。
不知怎么的,原本的无稽之谈,此刻却也是渐渐有些真实起来。
云暖阳打小就聪明,有些东西没有人教导,可云暖阳就精通了。
曾经,这些让温意如觉得很骄傲,让她觉得云暖阳是个天才。可是如今,这些优点,却也是似乎在昭示另外一种十分可怕的可能。
自己的儿子出生之后,那身子里面却已经有另外一个人了!
大白天,艳阳高照,温意如却也是汗毛倒竖,竟然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肉身被占据,所以才对血缘上的亲人,这样子的冷漠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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