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哥一听,心里一紧,想到田大嫂之前什么都抖落出来的不靠谱,遂抢着回答,“当然不是人为的,陶姑娘,我可以发誓……”
田大嫂低垂着头,不敢与陶姚对视。
陶姚早就看出田大哥这人只是外表看着忠厚老实,其实性格上比田大嫂要多了几分狡猾的,以前因为男女有别,她与田大哥直接接触的机会比较少罢了。
所以此时她打断田大哥的滔滔不绝,连他发的誓也没听进耳里去,直接就伸手指向沉默不语的田大嫂,“我听你说。”
田大哥被这话突然打断,脸上闪过几分尴尬与暗恼,微侧头看向田大嫂,眼神示意她不要胡言乱语,省得陶姚起了误会,真误了公子的事情,他们俩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田大嫂跟田大哥合作这么久,早就合作出默契来,哪会看不出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两人眉眼之间传递的信息,陶姚也看在眼里,她的手轻敲着桌面,眼睛依然盯着欲开口的田大嫂,抢着先道:“你可要想好,我要听的是真话,而不是你们商量出来的谎言。”
她不知道田大哥与田大嫂受到的是什么样的训练,但她知道这样的人是不会真将誓言看在眼里的,对于他们而言,发个誓跟吃颗菜没有区别,这也是她根本就不听田大哥说话的原因所在。
田大嫂被陶姚这般盯着,呼息都觉得有几分困难,一边的田大哥还在向她使眼色,最后她眼一闭,心一横,直接不与田大哥的眼神接触,面朝陶姚道,“陶姑娘,这事是我们不好,可我们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能靠近保护你,绝对没有别的私心,至于那些村民,我们已经尽力不让他们有伤亡了……”
田大哥一听,顿时感觉到自己完了,这下子,他恨不得掐死田大嫂这个拖后腿的,这么大的事情是能承认的吗?反正这场秋雨下了这么久,有山洪暴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况且他们已经尽力控制不让大规模地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几户人家受到牵连而已,在他眼里,这压根就不算是事。
“为了保护我?”陶姚忍不住嘲笑出声,“我何德何能?我一条命能抵得上人家一家几口人的命吗?谁又比谁的命高贵?他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吗?”
陶姚的反问,田大嫂一句也答不上来,最后她只能讷讷地道,“对于我们来说,陶姑娘你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值钱,这是公子给我们下的死命令,他要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确保你的安全。”顿了一会儿,“可是陶姑娘你却拒绝我们的靠近,于是我们就想出这么个迂回的办法……”
陶姚怔了一下,她突然之间有点明白傅邺在想什么,明知道她不喜欢,他还是派来这两个人,而且还以这么隐晦的方式接近她,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再横遭惨死。
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承受不起,只因为她的拒绝,而让这些人使出这样的计谋去毁坏别人的家园,她只要想起来还浑身打冷颤。
而且经过异时空那一世,她对众生皆平等的理念已经深入到骨髓,这是那一场穿越刻在她骨子里的理念。
“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道,目光看向因为听了这句话而脸色略有些崩溃的田大嫂,“你们这不是在保护我,而是为我制造杀孽,让我死后都得不到安宁……”
“不,陶姑娘,他们都没死。”田大哥忙为自己辩护,“而且我们也尽力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一座房子有多重要,不用我来告诉你们吧?”陶姚看到这田大哥还不知道悔改,脸上的表情跟着也严厉起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其实也可猜得到,如果没法安顿下来,那他们只能卖儿卖女来填补这场亏空,妻离子散的场面你们愿意看到吗?”微顿一会儿,“我看你们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了。”
她不介意说得夸张一点,不然这两人都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这让她更为难受。
最后一句话直接就击破了田大哥和田大嫂的心房,两人这时候都委顿了下来,他们都不是傅家的家生子,而是傅邺从外面找来的孤儿,对于自己的来历其实他们都模糊了,但依希还有些影子,在很久以前,他们与家人也是和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将他们的家给毁了,再然后就是亲人们逐渐死去,而他们不得不沦为乞丐。
陶姚没有再做声,她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这对跪在地上的假夫妻。
半晌,田大哥颓然地道:“陶姑娘,是我们做错了……”
田大嫂层到嘴里泪水的咸味,这才知道自己居然流泪了,多少年过去了,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视人命如草芥的生活就是她的归宿,可在今天,她想到自己过世的爹娘,想到曾经的幸福生活,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揪心的难过。
“我不是来看你们哭的。”陶姚对于田大嫂的泪水没有丝毫的动容,“我再问你,这事就是你们俩做下的?其他的帮手呢?”
能搞出山洪这种迅猛的东西,可不是两个人就能办到的,而且据说他俩当时也忙着去通知各户人家,可见幕后还有人。
田大哥咬咬牙道,“其他的人都是雇来的,陶姑娘,我这回说的是真话。”
只不过这些人他都通过自家的渠道聚来的,保证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这些事他都没跟田大嫂说过,所以也不怕田大嫂露了底细。
陶姚定定地看了这田大哥半晌,这人的心理素质还是挺过硬的,看来跟他是谈不出什么来的,于是她道:“你回去跟傅邺说,我要见他一面,就定在青云镇上的天香楼,时间是在三天后。”
说完,她直接转身就走,也不问这田大哥是否做得到,对于他们这些来说,要联系到傅邺根本就不是难事。
外面的空气依旧带着水气,秋风起了之后,天气渐渐转凉,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直接就返回房间去,看来这段时间可以要抽点时间做冬衣了。
翌日,田大哥没有出现,众人看到田大嫂哭红了的眼睛,心下都诧异了不少,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田大嫂怯怯地隐晦看了眼陶姚,只是田大哥去镇上找人借钱去了,毕竟新建的房子被冲垮了,而他们手头也没有多少钱,再不想办法夫妻俩都要生存不下去了。
卫娘子听后叹了口气,长贫难顾,她也不是多富有,能照顾到田大嫂夫妻的地方有限,还是得他们俩自己想办法度过难关。
卫大勇跟这对夫妻接触久了,加之田大哥田大嫂都是极能刷亲和力的人,所以两家关系极好,于是道,“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跟我去贩货走街串巷地叫卖,一年到头也能赚到一点钱,难关只是暂时的,天无绝人之路。”
田大嫂忙红着眼睛真情实感地屈膝感谢卫大勇在他们困难之时伸出援手来,她之前接近卫大勇一家都是带着目的的,现在看到这家人的善良淳朴,她顿时觉得之前的自己太过于卑鄙了。
昨晚陶姚那一番话让她整宿彻夜未眠,她想起很多往事,也渐渐地唤起自己曾经丢失的良心。
卫娘子伸手扶起她,轻拍她的手道:“放心吧,我们村子里人多,大家都会伸出一把手来。”
虽然平日里各家都有些争吵,但是真遇到困难了,也还会同心协力的。
田大嫂这下子更是感激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哽咽在点了点头。
陶姚没去看田大嫂这副感动的样子,说实话,她现在也分辩不清这田大嫂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毕竟受过训练的人,就连情感的表现上也会带上演戏的成分。
今天天气放晴,一扫连日来雨水带来的阴霾,她看了看屋外地面的情形,直接就带着小狼崽子出门了,今天她不再抱着它,而是让它自己用四条小短腿迈开步子跟在她的身边。
只是走到下台阶处时,她看到小狼崽子没有跟上来,然后回头看去,只见它低头看了看有些高的台阶,脚往前伸了伸够不着,然后又缩了回去,以它的小身体似乎不太敢跳。
它比划了好几次后,还是站在原地,看到她回头看它,它朝她撒娇地“呜呜”叫了几声,可谁知陶姚却不理它,而是摊了摊手表示她爱莫能助。
她站在原地看着它那副无助的样子,实在很像个无良的主人。
半晌,小狼崽子还是站在原地,陶姚心里才都要笑翻天了,这只小东西平日里常表现出凶凶的样子来,没想到还会有这么怂的时候,她才不帮它呢,这点小困难都克服不了,以后如何能成长成威风八面的狼?
最后,她更是转头不理它,迈步就走。
小狼崽子这会儿急了,见到卖萌无用,而主人又无良心地丢下它就走,它先是委屈地哼哼叫了几声,最后心急之下直接就跳下那个台阶,四只小短腿还打了会儿颤,后来见到自己没事,它顿时就乐了,再也不怕那看起来似乎很可怕的台阶。
一级一级地往下跳得欢,然后直接就撒开小短腿去追陶姚。
陶姚看到它追上来很是兴奋地围着它转圈圈,顿时就知道这小东西是想要表扬,她这时候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好了,待会儿你多喝点羊奶吧。”
小狼崽子伸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表示高兴和依恋之情,直接就亦步亦趋地跟紧陶姚。
先去忠爷爷家给小狼崽子讨了羊奶喝,然后她就带着小狼崽子到那几家塌了房子的人家看看有没有什么是可以帮忙的,结果看到他们都有亲戚接应,这才稍稍安心。
若不是因为她,他们根本无须经历这一场无妄之灾。
心安定后,这才去巡视了一下自己要建房子的宅基地,只是看到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看来还得先排水再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建房子了,这个真急不来。
用过午膳后,她这才与卫娘子一块儿去给谭夫人做孕检,谭夫人怀孕已经八个多月了,离生产期越来越近,她就更不敢掉以轻心。
田大哥紧赶慢赶还是在一天后到达京城常平侯府,这时候他骑来的马已经瘫倒在地,而他本人也口干舌躁的,顾不上喝口水喘口气,他直接就去吟松居求见傅邺。
接待他的是观止,当观止看到他这副惨样的时候还大吃了一惊,上回见面不还好好的嘛?“你这是在干啥?”
“先别说了,公子在吗?我要立刻见公子。”田大哥忍着冒火的嗓子哑着声音说话。
观止见状,不敢再多说废话,直接就进去向观言禀报,由他再进去给公子通报,他们这些小厮中,最有脸面的就是观言。
傅邺其实早就收到了张伯的飞鸽传书,知道了事情的整个始末,这会儿一听到田大哥已经到了京城,他的脸沉了下来,遂冷声道,“让他进来。”
田大哥进去后,直接就跪了下来,“公子,小的特地来请罪。”
傅邺没有吭声,而是直接就起身走上前,一脚就踢倒了田大哥,田大哥不敢狡辩,自己爬起来又跪了回去,傅邺再踢一脚他的心窝,他再倒地然后顾不上心口痛爬起来继续跪,这样来回了三遍后,傅邺这才收脚。
“你好大的胆子嘛。”傅邺冷笑出声。
“小的知罪。”田大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直接就跪伏在地认罪,在公子面前说什么都是借口,直接认罪就是最实际的。
陶姚的性子有多拗,傅邺是知道的,这件事她既然知道了底细,肯定会大怒一场,想到接下来跟她的会面,他不禁有些头痛了,都怪这货给他惹出来这样的事情。
越想越怒,他直接又是一脚朝跪着的田大哥踢过去。
两日后,他如约到了天香楼等候陶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