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安侯府。
“侯爷,二公子将夫人现在所居之处无意中透露给表小姐,金夫人带着表小姐已经出京往青云镇而去了……”
叶游一边听属下的汇报,一边低垂眼眸在细思,鲍蓉会选择在这个时出发去荷花村不出他的预料,可见他不让二子接金晴回侯府一事让她着急了,这样也好,当年的那件事情上,鲍蓉也是当事者。
当年因为未能证明女儿还活着,加之证所不足,鲍蓉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并不好确定,只是这个妻妹,他始终不喜欢。
鲍蓉是个有野心的人,明知道自己是她的姐夫,她还曾经尝试过背着亲姐来讨好他,那些低级的诱惑手段,直到今天他回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又不屑,只不过这个女人隐藏得太好,妻子一直没有发现这个妹妹的异样,而他试图让妻子提防这个妹妹的举动也一直不凑效。
上香回途遇到流寇一事,妻子对鲍蓉的信任达到了巅峰,那他说什么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至此他不再试图让妻子去怀疑这个妹妹什么,加之那时候他忙着找女儿,也没有那个精力再顾及到鲍蓉,更不想她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于是他授意岳父母出面迅速让她出阁,夫婿人选也是他亲自挑的。
成婚刚一月,鲍蓉有孕了,他这才不再对这个妻妹打压,至于那个老实本分的妹夫,他也就让人一直待在翰林院,没有私底下给他升官,他要的就是鲍蓉的安份守己,并不会让她有机会走到台面来。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鲍蓉的女儿居然成功让她送进侯府里来,当时妻子因为女儿一事而整日精神恍忽,他是不想过与妻子再生一个孩子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妻子却十分抗拒再生一个,她当时说的话他到现在还记得。
“如果我们再生一个孩子,你是不是就要忘记囡囡了?不,我不生,我不要我的囡囡被替代。”
不生就不生,他其实也不太想妻子再生育,反正他们已经育有二子,并没有生子的压力,那就心找女儿吧。
可一回头鲍蓉的女儿就进了侯府,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奶娃娃,纵使他不喜欢,也没有说什么,若是这个孩子能令妻子展露欢颜,那他再膈应也会留下她,就当养只猫狗罢了。
对于金晴,他的感情十分淡漠,从来不会给她好脸色,这个女孩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她不是他的女儿,永远当不了永安侯府的小姐。
“你迅速带信给夫人,就说鲍蓉带着金晴正过去找她,嗯,顺带跟她说一句,就说鲍蓉与金晴似乎对囡囡有些敌意,嗯,就这样,去吧。”
属下闻言,立即退下去迅速去传口信。
既然开启了当年事件的重新调查,那就从鲍蓉开始,这也是他当日向两个儿子透露女儿还活着并且找到的原因之一,这也是变向的告诉鲍蓉,他的女儿找到了,他要看看鲍蓉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鲍蓉这反应其实说明了很多事情,譬如她十分在意自己的女儿是否存活。
叶游的神情越发严肃,鲍蓉最好祈祷不要让他抓到痛脚,不然她最好有那个本事承受他的怒火。
鲍蓉的举动同一时间也传到了傅邺的耳朵,他越听表情越是玩味,鲍姨这个妹妹实在是沉不住气,他以为她能有多少底气呢,原来也不过是如此。
“傅邺,什么事呢让你露出这个表情来,快,说出来让我也听听。”一旁过来找傅邺喝酒的叶凛叫嚣了起来,看这傅邺的表情贼兮兮的,顿时让他好奇不已。
最近这段时间忙完了正事,他就开始想母亲找回来的妹妹会是什么样的,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个人来,一辈子都以为这个妹妹永远只能活在怀念中,现在人突然蹦到现实中来,让他好不适应。
这不,一得闲,就找上傅邺陪他喝酒解愁。
傅邺瞟了一眼叶凛那好事的表情,轻挥手示意观言退下,然后执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你那普救寺解签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一说起这个,叶凛的表情就难看起来,“人死了线索就断了,还能怎么查?”
他不能成婚,按傅邺的说法,得益者会是表妹金晴,可他只当她是妹妹啊,怎么可能会答应与她成婚?
这事不能想,想多了的后果是他越发不想见到表妹,一见到人就会想这个妹妹是不是包藏祸心了?简直是在颠覆他对她的认知。
“上回听你说,鲍姨寻回了女儿,就在荷花村。”傅邺突然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接她们回来?我正好也想到荷花村去,到时候一起去如何?”
“你去荷花村干什么?”叶凛反问道,随后想到傅邺的心上人陶姚,随后想到什么,“听说你跟我妹妹还有口头婚约呢?傅邺,你不会打算为了个村姑放弃与我们家联姻吧?”
他对这个突然寻回来的妹妹一直都不太感冒,如果接回来后就开始与傅邺议亲,那么倒是能快速将她打发出去,不用在眼皮子底下晃,这样一想倒也不错。
傅邺直接扔了颗花生米去砸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神情莫测高深地让叶凛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
“听说你小姨今天出发去了荷花村。”傅邺突然开口转了个话题。
叶凛闻言,他小姨去找他娘有什么不对吗?“奇了怪了,我小姨出发去荷花村,你也知道?”
“陶姚在那儿,鲍姨目前也在那儿,你说我会不会多关注一下那边的消息?”傅邺不屑地反问一句,正因为高度关注,他才能第一时间知道鲍蓉的举动。
叶凛瞬间无话,这话属实,傅邺确实会比平日更关注那边的事情,“去就去了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娘与小姨的关系一向不错……”
“对了,还带着你表妹金晴。”傅邺插嘴打断他的话。
“这有什么问题……”叶凛大大咧咧地回话,随后似想到什么,他突然站了起来,“你是想说她们两人是打着我娘的幌子去对付我那突然找回来的妹妹?”
“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傅邺一副朽木可雕也的样子。
“不对,她们怎么知道我娘找回了女儿?”叶凛突然又有了疑问。
“好问题,你说她们怎么知道的?”傅邺又将问题抛回给他。
叶凛的神色变了几变,他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是一回事,但小姨和表妹去找她麻烦又是另一回事,既然他内心仍有些怀疑这个妹妹是假冒的,但不管怎样,也容不得别人去找她的麻烦,要拆穿她也该是他家的事情。
这下子他没有心情再喝酒了,匆匆就跟傅邺告辞打道回府。
傅邺也没有拦他,他要为陶姚造势,让她能更容易融入永安侯府去,那叶凛的支持就显得很重要了,毕竟他希望她这一辈子在亲情上是圆满的,并且不留遗憾。
陶姚一直觉得他欺负她就是因为她是孤儿没人撑腰,现在他要还她公侯千金的身份,这一世他不要她再认为自己是在欺她无依无靠。
一口饮尽上辈子最初他酿的苦酒,希望这一世他们的缘份与羁绊能再深一点,直至刻入对方的灵魂,永不磨灭。
叶凛一回到家门就冲向了弟弟叶凌的院子,得知弟弟正武功房练武,他匆匆走进去,果然看到叶凌正在耍双刀。
他一时间有些怒气郁结,随手就在武器架上拿起一把长剑攻向弟弟,叶凌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风向他袭来,他没有回头,而是立即侧头避开,迅速回击,这一转身才看清这突然袭击的人居然是兄长。
他并不吃惊,而是兴奋起来,来不及多说,直接就凌厉地反击兄长的攻击,一时间,兄弟俩打得如火如荼。
叶凌到底还是输叶凛一筹,被他的长剑架在喉咙上,就只好认输。
“哥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而是拿起武器就攻击我。”叶凌这才有时间开始抱怨。
叶凌斜睨他一眼,上前伸手不太友好地拍了下弟弟的脑袋,“说说,你最近办了什么蠢事?”
“我能办什么蠢事?”叶凌不解地看向兄长,“你都不知道我现在都后悔领了爹交给我的差事,那明月轩的翻修不亚于重建,爹对你我都没有这么重视过,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儿倒是真的好,也不知道她是真是假……”最后忍不住抱怨两句。
“爹对她好不应该吗?你在侯府吃好喝好享受一切的时候,她在哪里?”叶凛冷声反问,“你出门在外因为是侯府的二公子处处受人追捧的时候,她在哪里?你在外面大手大脚花钱的时候,她又在哪里?”
叶凌听到大哥的反问,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愧疚来,随后又觉得自己是跳进了叶凛的圈套里面,“那也不是我叫她失踪的呀,这怪不到我的头上……”
“是怪不到你的头上,不过这个妹妹吃过苦头是真的。”叶凛说到这里,对突然出现的妹妹似乎少了些抵触心里,他们兄弟养在父母身边过好日子,妹妹流落在外吃苦头,怎么说,他们让让她也是应该的。
叶凌伸手搔了搔有些汗湿的头发,“大不了她回来后,证明是真的,我对她好点。”这是他能想出的补救措施。
说到这里,叶凛这才记起过来找弟弟的原因所在,“你是不是告诉了表妹,娘找到了妹妹。”
“说了呀,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想表妹多想,遂将这事告诉她,就是想让她安心,等娘回来后,再去接她回府。”叶凌其实也是想表妹有个心理准备的,所以才会将这事告知。
“表妹和小姨出发去荷花村了。”叶凛道。
叶凌初时不知道兄长告知他这事是什么意思,小姨与表妹去荷花村,应该是去寻他娘的,这有什么问题?可他到底是生在这个富贵窝里的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她们去干嘛的,顿时紧张起来,“表妹怎么这样?我都让她安心在家里等待,娘还要再过段时间才能去接她,她现在跟小姨去那儿准备要做什么?”
他对表妹心信任,没想到表妹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人还没有接回来,一堆人冲过去是想干什么,虽然他嘴里老嚷嚷那个寻回来的妹妹是西贝货,但心里还是不希望母亲失望的,不就多个妹妹嘛,反正他的堂妹也有好几个,多一个妹妹也不碍事,左右在家里也不会住长久,女儿家总要嫁人的。
“你说呢。”叶凛凉凉地看着弟弟。
以前他是不愿意多怀疑金晴,现在这表妹的行事却是破绽越来越多,多到他都不得不承认她心思似乎有点歪,继而想到一向温和的小姨,又再想到普救寺僧人批签的事情,如果这是小姨出面布的局呢?
这么一想,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表妹很少出府,他调查过她与普救寺的僧人之间并无来往,所以尽管他对表妹有了疑心,却还是不会随便给她扣帽子。
但若是换成小姨,那似乎一切就能说通了,看来他得改变调查方向。
他突然有种感觉,或许他从来都没有认清过小姨是怎样的人。
鲍蓉并不知道她这一次的出行会引起几方人马的猜想,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快点见到姐姐找回来的那个女儿,直到现在她仍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马车到达了青云镇,这一路哪怕心里急切,她还是按捺住心情没有赶路,毕竟这些年养尊处优,她的身体消受不起这长途跋涉。
所以,从京城到青云镇,她花了近乎三日的时间。
马车停在了天香楼,金晴伸手轻撩起帘子打量了一下天香楼,表情里有些嫌弃,“就没有更好的地方了吗?”
“回小姐的话,这天香楼是青云镇最好的酒楼了。”车夫恭敬地回话。
鲍蓉也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但她以前随父亲进京的时候来过青云镇,知道车夫说的话并没有错,“好了,不过是休息的地方,暂时委屈一阵吧。”
她伸手给侍女,让她扶着她下车。
哪知正当她的脚踩上踏脚凳的时候,突然前方冲过来一个衣着褴褛的小乞丐,冷不丁地冲撞到她,她吓得脚没有踩稳,险些从上面掉下来,顿时脸上都吓得毫无血色。
“小心。”正好在追那乞丐的陶姚顺手扶了一把鲍蓉,免于她跌下马车摔崴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