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姚没听完就知道是出状况了,看来是吃不完这餐团圆饭了,选择了这行就得将产妇放在第一位,于是转身看向叶游,一脸歉意地道,“爹,我那边还有急事,现在必须要先离开,这顿团圆饭只能改天再陪爹娘还有两位兄长吃了……”
“真这么急?”叶游皱眉,连好好地吃完一顿饭都不能?
女儿是以何谋生的,他自然清楚得很,想到初一见面的情形,傅邺说过她是最好的稳婆的话,他当时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活计并不轻松,他顿时就不太乐意女儿再做这行当。
身为他的女儿,自有锦衣玉食奴仆成云的生活,哪需要这样辛苦地赚银子讨生活?
他正要开口让女儿不要去,这种辛苦活不做也罢,一旁的妻子就不停地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随便开口。
妻子的眼色他看到了,想到这才与女儿刚刚相认重逢,他就跳出来反对她的职业,一个弄不好就会将父女关系给弄僵,这不明他乐见的事情,况且妻子的眼色里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一旁的鲍蓉率先出声道:“囡囡啊,你爹和你俩兄长好不容易才从京城过来,这团圆饭是多大的意思你这孩子能不懂吗?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能坐下吃一顿饭,这天大的事情都得靠边站啊……”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仿佛陶姚现在离开就是大不孝,是个罔顾人伦的不孝子。
鲍蓉这话也让叶氏兄弟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两人都出身豪门,自然也能听得明白这个小姨挑拨离间的话,这嫡亲的妹妹才认回来的第一天,这小姨说话就这么不讲究,这让兄弟俩对她的观感有所改变,只是到底这人是长辈,席上还有爹娘在,他们再不满也只能暂时先等爹娘表态再说话。
鲍芙闻言,两眼顿时冷冷地看向鲍蓉,他们夫妻还没有开口,何时轮到她越俎代疱?而且说这些话不就是在挑拨他们一家的关系?她还不蠢,这个妹妹是真的越发不安份了。
她想要立即出声喝斥这个破坏气氛的亲妹妹,省得到时候他们一家人真被她破坏了和谐。
身旁的叶游伸手轻按妻子气得有些发抖的手,一双厉眼警告地看了眼有些瑟缩的鲍蓉,看来这么多年不得意的生活还是没让这个妻妹学乖,他得好好想想得给她施什么压好,省得她老是上下跳蹿让人看了生厌。
“既然是急事,那你先过去吧,待会儿我与你娘再过去看看。”他轻声温柔地与女儿道,他可不希望女儿此时产生误会,从而与他们离心。
陶姚看到叶游一副理解的样子,顿时也暗松了一口气,稳婆这职业在当世来说算不得体面的职业,所以能不与叶游产生冲突就是最好的结果,对于以后叶游不同意她从事这职业,她也想好了说辞来说服他。
“是,爹,那恕女儿先行告退了。”陶姚朝父母行了一礼就匆匆地带着张嫂子赶回诊所,这生孩子的事情是一刻都不能耽误的,要不然就是一尸两命的事。
至于那不不讨喜的小姨鲍蓉说了什么混账话,她压根就不想理会,这会儿她对鲍蓉的厌恶已经上升到了顶点,一个肖想姐夫不知廉耻的人。
坐在席上安静的傅邺突然起身,朝叶游与鲍芙行了一礼,“外面天黑,囡囡一人出去并不安全,小侄去送送她。”
说完,他就抬脚追出去。
这理由找的,让在场的人都惊讶了,陶姚是在这荷花村长大的,在这村子里行走应该是安全无虞的,可傅邺真就这样追了上去。
叶游的脸色有些黑了,这会儿他算是想起了傅邺在荷花村有心上人的事情,再一联想到那次在青云镇上初遇时的情形,这回他再迟顿也明白了傅邺的心上人是谁了,这下子脸色真的再也好看不起来。
他家的小白菜才刚找回来,就要被猪拱了吗?
这回轮到鲍芙轻拍他的手安慰他了,丈夫的心情她理解,若是女儿一直在他们膝下长大,他们今天一定乐见这对小情侣在一块儿,可偏偏女儿才刚找回来,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女儿这么快就要跟人跑了,好歹要在身边留多些日子才好。
叶凛到底是长子,立即站起来,“我去送妹妹。”
叶凌也想去,但肩膀被自家大哥按住,遂还算记得在场的长辈,于是又老老实实地坐下。
叶游对长子的举动很满意,自家的小白菜一定要看好,毕竟外头的猪太不老实了,遂赶紧点头让他去。
这变故看得鲍蓉顿时有些目瞪口呆,这常平侯府的大公子是什么意思?傅邺这人也是她看好的乘龙快婿,早就想将自家二女儿配她,可是如今看来是没有什么指望了,这个陶姚当年为什么没有死?
本来对当年的事情她不想太过于追究,省得被人挖出什么料来,可现在看到陶姚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她的路,她就心生不爽,更对当年骗了她的人深恶痛绝,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微垂眼眸遮住满是阴鸷的眼睛,遂也没看到另一边的叶游与鲍芙看着她那冰冷的眼神。
同桌的谭老爷与谭夫人顿时不敢随便出声了,显然这一家子人有矛盾,尤其是那个挑事的鲍蓉。
谭夫人对这女人是真的讨厌,初时还不知道她的来历还有几分惧怕,后来知道了她是鲍芙的亲妹妹,丈夫是在翰林院当差,翰林院的官都清苦,如果日后能出头的话,吃多少苦都是值得的,可若是出不了头,一辈子也就那样了,这鲍蓉的丈夫就是这类人的代表,据说为人老实本分,十多年都没挪过位置,干的就是修书的话,手里还有什么实权,连她这个商人妻也觉得跟她打交道没有什么益处。
自此,她看待鲍蓉的眼神就不再那么尊敬了,这或许是她市侩,不过如今看她这般挑事,她又为陶姚不值,这人实在不配当人长辈,她的眼里立即暗含一抹不屑。
谭老爷与发妻在一起二十年了,哪会看不出来她眼里对鲍蓉的轻视与不屑?顿时他立即在台下握紧妻子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挑事,这种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谭夫人这才生生地忍下了口出恶言的想法,然后还要装出笑脸来活跃气氛。
鲍芙歉意地看了眼谭夫人,这才朝丈夫道,“我们赶紧吃,等会儿去囡囡的诊所。”
叶游这才重新举筷吃饭。
鲍蓉这会儿不敢再轻易挑事,而是老实地刨饭,可惜她如今想着心事,吃下的饭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急着赶去诊所的陶姚匆匆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后面传来脚步声,她也没有理会,不管现在是什么人跟在她身后,她也没有心思去管。
只是乡路并不太平,哪怕前面有灯笼引路,但陶姚还是不小心踩到凸出来的小石头,脚就不由得崴了一下,身子一歪,顿时身后之人就急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急切道,“有没有摔着?”
这声音让陶姚眯眼看了过去,朦胧的灯笼光里面映照出来的是傅邺的一张俊脸,没想到跟在她后面的人是他,胸中一股怒气上涌,她一把甩开他拉着她手臂的手,“走开,不用你多管闲事。”
她的脚只是崴了一下,并不影响她走路,将傅邺推开后,她再度急匆匆地继续赶路。
傅邺也没有生气,只是仍旧跟在她身后,“你的脚?”
陶姚瞪了他一眼,“闭嘴。”这会儿她不想听他说话。
陶姚这样的冷脸,傅邺见惯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正她更凶的样子他都见过,这会儿他不容她反对,直接就握住她的手臂,“夜路难走,我拉着你走……”
“你松开我,傅邺,别以为我会受你钳制……”
“你不是要赶路吗?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吵吗?你那边的产妇能等?要是这样也好,我在这儿陪你,反正我是不急的……”
傅邺一副耍无赖的样子停下来看着她,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她,其他人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陶姚都要被他气笑了,罢了,她跟他争什么?这人从来都是这样,遂不客气地踢了他的小腿一脚,“还不快走?”
虽然她的语气凶凶的,但是傅邺却高兴了,本来对于她在这样的冷天还要出去为人接生的事情心生不满,可看到她愿意妥协,他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前方提灯照路的张嫂子早就暗暗地将两人耍花枪地样子看在眼里,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对小儿女在那儿作,好在男俊女靓,养眼得很,再加上傅邺一身的气势让她觉得是得罪不起的人,所以在一旁不敢出声催促。
好在两人的争执只是耽搁了一会儿,接下来两人走得就快了,连张嫂子也不得不加快步伐。
走了没有多久,后面追上来的叶凛却是看到傅邺居然大胆地拉着他妹妹的手臂,这人真是好狗胆。
他冷冷地上前一把将傅邺拉着陶姚手臂的手拉开,自己牵起妹妹的手臂,眼里没有兄弟爱地看着脸色不好看的傅邺,“这就不劳兄弟了,我的妹妹我照顾即可。”
说完,不待傅邺反应,就径自拉着陶姚往前走。
陶姚看了眼前方的叶凛,再看了眼收敛起怒气跟在身边的傅邺,心里只想骂人,这两人哪一个都是让她极度不爽的人,真想一人踢一脚,让这两人滚蛋,这么想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前方被踢的叶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是吃痛下他松开了陶姚的手臂,陶姚没看他,只是加快步子越过他,“我不陪你们俩做戏,你们自己玩去,别拉上我。”
显然在她的意识里面,还没有将叶凛代入兄长的角色里面。
傅邺看到叶凛吃瘪,忍不住满脸的爽快之色,朝他挑了挑眉,就加快步子跟上前面的陶姚。
叶凛哪里会轻易放弃?就算陶姚暂时还不认他这个大哥,他还是要当好这大哥的角色,绝不容许哪家的猪就去拱他家的小白菜。
两人你挤我,我挤你的,顿时就落下了陶姚一小段路,后来两人也意识到分不出高下,只好保持和平地跟在陶姚的身后保护她。
陶姚连头也没回,对这两人无聊的举动根本不感兴趣,这两人就是幼稚。
前方的诊所灯火通明,人员走动频繁,而产房的门口,盛青与容夫人争执不下。
远远地就听到容夫人不悦的冷喝声,“你们把陶姚给找来,如果我的儿媳妇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将你们这个骗人的诊所给拆了,当初骗我来时说得多好听,现在我儿媳妇却连孩子都生不下来,你们都得负责任……”
“容夫人,你这是在撒泼,现在这样有用吗?容少夫人的情况不能再拖了,如果再不手术,她以及胎儿的命都会保不住。”盛青也带着怒气道,在她看来,这容夫人简直是无理取闹。
其实容少夫人的产道开得慢,她又是个忍不住痛的人,在前期又不太配合,导致力气早早就衰竭,信念一坍塌,这才造成了难产,要不然她也是不想动刀子的。
一旁的卫娘子只能急得团团转,这容夫人不讲理,她现在也是一筹莫展,只能寄希望陶姚快点回来处理。再一次祈祷后,总算看到陶姚远远赶来的身影,她忙惊喜地道,“陶姑娘来了。”
盛青与容夫人这才齐齐转头看向前方,果见陶姚急喘吁吁地赶来。
容夫人立即冲上前去,不待陶姚站稳,就急色道,“陶姑娘来了,那正好,我的儿媳妇如今在你们这儿难产了,你怎么说?”
这一开口就是诘难。
陶姚也不怕她,“我先去看看她的情况才能回答你。”
说完,就匆匆地换上消毒好的白大褂戴上口罩走进产房,后面的卫娘子和盛青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而容夫人也想跟进去,却被产房外的卢嫂子给挡住了去路,“容夫人请自重,这产房禁止外人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