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陶姚从手术室出来后,就见到吴嬷嬷和连嬷嬷带着人在外面等着她,而一旁还有鲍芙陪着,这场合看起来似乎有些微妙。
吴嬷嬷先笑着道,“叶小姐的接生技艺,我已见识过了,这就要回京城向王妃汇报,改日等小姐回了京城,必再登门拜访。”随后行礼道,“就此告辞。”
陶姚看了眼微笑着的鲍芙,看来这吴嬷嬷应该是知道她的身世了,不然不会改口称她为叶小姐,而且还一改之前的态度,这样也好,她对京城的局势知之不多,以前不知道自己与叶家的关系,那怎么行事都不为过,可如今既然扯上了关系,那她要做什么都得为叶家的大局着想,这也是她为人子女的责任。
遂,她也朝吴嬷嬷回了一礼,“嬷嬷路上保重。”
吴嬷嬷笑得很勉强,她这一趟可以说没有达成预期的目标,如果陶姚不是叶家的女儿,那她肯定是带人回京城的,现在只能说可惜了,这个变故她要回京城禀报过王妃,由王妃定夺才行,再说若是再要来请陶姚,那就要正式得多。
连嬷嬷来不及多说什么,看到吴嬷嬷已经带着人转身离去,她只来得及给陶姚行礼,先是恭喜陶姚与亲生父母相认,随后又表示会回去将这里的变故跟自家少夫人说。
陶姚看得出来连嬷嬷的不自在,以前她不过是个要借武安伯这棵大树庇佑的孤女,身份上远远比不过钟秀,可如今她却转身一变成为了公侯千金,这个变故确实大,也难怪连嬷嬷会觉得不适应。
想明白这些,她上前握住连嬷嬷的手,亲热地道,“嬷嬷无须如此客气,当日我还受过邹少夫人的帮助,这点我永世难忘,如果因为我的身份转变,你们就跟我变得生疏了,这实非我所愿。”顿了一会儿,“认亲之事过于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跟邹少夫人通信说上一说,嬷嬷回去代我发向邹少夫人说声抱歉,并非是有意隐瞒,只是实属突然,我都有些手足无措……”
陶姚这姿态让连嬷嬷的表情渐渐变好,其实别说陶姚还没有适应高门贵女的身份,就连她到现在都还在发懵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最佳,最后只能选择毕恭毕敬。可是陶姚说了这一番话之后,她的思想包袱都放下了,这说明陶姑娘还是陶姑娘,并不因为变成了高门贵女就翻脸不认人。
“姑娘放心,我一定将话带给少夫人。”她忙保证道。
“有劳夫人了。”陶姚笑道。
连嬷嬷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这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陶姚只好送她们离开诊所,等看到远去的马车变小了之后,她这才转身回去找鲍芙。
“娘来了多久了?”她握了握鲍芙的手,好在是暖暖的,这就放心了。
鲍芙并没有阻止女儿去送人,伸手拉着女儿有些凉的手,脸上略有些责备,“这天气冷,也得注意身体才行,别老是忙到忘了自己。”
“娘,女儿知道了。”陶姚笑着握紧母亲的手,陪着女儿往食堂的方向走去,然后才道,“娘,那个吴嬷嬷是什么来历?”
“你不知道?”鲍芙略有些惊奇地道。
陶姚摇了摇头,将这吴嬷嬷到来的一连串事情简单说了说,最后才总结道,“我都才刚忙完,她就要告辞了,我也不好强留她,哪来的时间弄清她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何来历?莫非真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鲍芙轻拍女儿的手,“别多想,她是宁王妃,宁王这人你知道吗?”
陶姚这才恍然明了,原来要请她的人是宁王妃,对于宁王此人,她还真知道一点,毕竟就她所知,傅邺跟宁王来往甚密,如今再细想想,估计她第一世时最后夺得皇位的搞不好就是这位宁王。
不过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宁王妃是扁是圆,是好是歹她就无从知道了,她一介民女,是没有那个机缘得见这种皇家媳妇的,就连能听到传闻都少。
鲍芙见到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她还真不孤陋寡闻,心里不禁又更感谢陶谦夫妇,真的把她的女儿教得很好。
“既然知道这宁王是谁,就该知道他是皇子,如今太子倒台,他倒是遇到了好时机。”这话鲍芙说得很小声,妄议皇家可是大罪,“这位宁王别的不说,膝下没有儿子那就是最大的硬伤。”
陶姚瞬间睁大眼睛,看来母亲要说些宁王府的秘辛,于是她忙示意母亲先不要说,反手拉着鲍芙就往她住的地方走去,然后打发田大嫂去端饭菜来。
田大嫂看她们母女有话要说,遂立即应声转身离去,把空间留给这对母女。
“娘,这儿说话倒是无妨。”陶姚见到田大嫂很识趣地将门给关上,心里满意,又立即吹了声口哨,让狼崽子小银过来守在门口,有它在,没有人能随便靠近这里。
女儿的小心谨慎让鲍芙满意,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趁这段时间教女儿一点这方面的事情,如果到了京城说话口无遮拦那可是要惹大祸的,好大女儿这份谨慎用得很恰当。
“你做得很好,往后到了京城也得这样,事事谨慎才不会最终翻车。”鲍芙循循善诱。
陶姚微微一笑,其实她没有那么马大哈,什么都往外说,第一世时她虽然是傅邺的外室,但傅邺几乎都和她住在那金丝笼里面,他的很多事情她也是略知一二,但他的书房她却是从来不进去的,好奇心会杀死猫。“娘,女儿记住了。”
鲍芙这才开始说起宁王妃简氏,出身不算太高,是当今皇帝赐婚给宁王的,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老皇帝当时并没有想过要让这儿子继承皇位的,再说当时有太子在,自然不会给其他的皇子赐下身份高的妻子,没有什么助力的妻族,那皇子就得老实安份,这可以说是老皇帝对于除太子外其他皇子的处置方式。
宁王妃简氏嫁给宁王之后,倒也算得上是个贤内助,事事都以宁王为先,而且还出面为宁王纳了几房妾室,可以说在为人妻上面没什么可指摘的,惟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成婚十年,她没能为宁王养下一个嫡子。
陶姚在鲍芙说到这里的时候,猛地抬头看向母亲。
鲍芙一看女儿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什么,女儿的聪慧让她十分高兴,见到女儿没有第一时间追问,而是耐心等自己继续说,就更为高兴满意了,“就是你想的那样,她生过孩子,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养下来,这几乎成为了她的心病,而宁王似乎也表现出来极为爱重她,至今没有松口让其他的女人先行诞下他的子嗣,似乎非要生个嫡子的样子。”
这番话带上了鲍芙自己的主观猜测,显然在鲍芙的想法里面,宁王情深的形象有做戏的嫌疑,但是身为皇家子嗣,这倒也在情理当中,他们天生就是做戏的高手。
至于宁王妃信不信这份真情,那就只有宁王妃才知道了。
鲍芙的语音里渐渐带上了几分同情,“后来渐渐发展成她怀孕后,不管如何精心照顾,只要一个喷嚏或者咳嗽就会容易流产,有一次甚至已怀胎到八月,但孩子还是没能保住,一出生就是个死胎。”
陶姚的身体打了个冷颤,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却知道母亲失去孩子会有多痛苦,做了这么多年的妇产科医生,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有些人很快能走出阴影重新孕育生命,却也有人终于都笼罩在这样的阴影下面,一辈子都得不到解脱。
鲍芙是最明白宁王妃这种心情的人,毕竟她也曾失去过自己的孩子,尽管方式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好在她得以认回亲生女儿,而宁王妃的伤痛却还在继续。
“说来这也算是个可怜人。”最后她总结了这么一句。
陶姚却是想到了习惯性流产,这个病症的成因其实有多种,现在没有见到宁王妃本人,她却是不好下定论。
鲍芙看到女儿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是想到了宁王妃的病症,于是道:“如果你想给她医治,那就去吧。”
陶姚猛地回过神来看向母亲,心里到底还是有了几分顾忌,“娘,如今太子倒台,其他的皇子可以说为了夺嫡要各显神通了,我这个时候去给宁王妃保胎,合适吗?”顿了一会儿,“毕竟爹担任的是这么一个职位,估计不少皇子都急于拉拢他吧?”
之前这吴嬷嬷来得突然,她没有时间想太多,现在再想,却不得不更谨慎处理事情。
鲍芙道,“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虽然我们相认不久,但你做任何事爹娘都支持你。”
她到底更多的为陶姚的心情顾虑了,至于站位的事情,相信回头跟丈夫说,丈夫应该也有应对之策。而且据她所知,傅邺与宁王来往过密,只怕自己的大儿子暗地里也有一份,好在这些小子还能全然代表家族的意见,这也才容得他们上上乱跳。
陶姚听了这些话,说不感动是假的,自从相认以来,母亲总是这般支持她,心里总是暖暖的。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在见到傅邺的时候,立即大打折扣。
“那宁王妃若是下次再来请你,你直接拒绝她便是。”傅邺道,之前还猜不到后面之人,在见到吴嬷嬷的脸的时候,他还有什么看不出来?所以他那时候与叶凛只是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要直接出面的意思。
不喜欢陶姚被人差遣是一回事,这宁王妃可是出了名的养不了孩子的人,不管是怀胎还是生下来,她都养不住,没有必要让陶姚去沾染这样一个人,一个搞不好还会被她迁怒,这可就没有意思了。
对于这样的后宅女人,无论是他还是叶凛都不会太放在眼里,更何况宁王这样意图夺嫡的人?看看宁王后面纳的小妾,虽然都是庶女出身,但哪个背后与当朝势力没有牵连?宁王妃就是因为识大体,才能继续霸占着这个位置。
“那是我的事,何须你来操心?”陶姚不悦地道。
其实自从听了宁王妃的事迹,她虽然同情,但也不会莽撞行事,这可是皇家儿媳,一个搞不好随时都会连累全家。
以前自己是孤儿的时候,自然不会想这么多,更多的想着能推广这种接生方式,给更多的孕妇婴儿制造环境,所以她并不惧与这些皇族之人打交道,反正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砍头也只砍她一个人的头。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自己的父母与兄长,她不能任性地只考虑自己的想法,而置他们于不顾,这样才是令人心寒自私的做法,至少她看得出来全家人对她还是颇为真诚的,那份迟来的亲情并不掺假。
她自己会明辨是非,不需要傅邺来告诉她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他这种做法让她十分不爽,所以她也将这份不爽给表现了出来。
傅邺却是误会她是因为自己而故意唱反调,脸上不仅有几分急切还有几分隐忍的怒气,“陶姚,我是说正经的,那宁王的后宅别看表面风平浪静,妻妾和睦,其实里面的凶险你是看不到的,宁王妃的前几次丧子背后都是有原因的……”
陶姚是女人,哪会猜不到这里面有猫腻?背景来历不大的正妻与各有来历的小妾,呵呵,这里面可以衍生出无数的故事。
现在听到傅邺亲口所说,就更证明宁王妃生下来的孩子死亡是非正常的。
“所以这一潭池水你还是不沾为妙。”傅邺最后给出了结论。
陶姚这回没有与他唱反调,不喜欢听他号令是一回事,至少他说得有理时她还是能听进去一二的。
“我不会逞强行事的。”最后她给了傅邺一个确切的答案。
傅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是真怕陶姚会因为他而一意孤行,在他的记忆里面,宁王后来登上大位后所封的太子并非正妻所生,而这位宁王妃其实也没有熬到成为皇后就殁了,最后仅仅被追封为皇后,只是死后再如何尊荣对于当事人来说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