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陶姚知道鲍芙心里的想法,肯定会将一口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她之所以不亲自选侍女,其实就是嫌麻烦,还不如让鲍芙代劳更好。
结果鲍芙给挑了三个贴身大丫鬟,与山茶一道正好四个,然后就是二等丫鬟挑了八个,还有三等的粗使丫鬟一共挑了十二个,本来还想给女儿找个嬷嬷处理日常事务的,可她想到女儿一向是有主意的人,若是找了个性子保守的嬷嬷来,只怕会拘了女儿,搞不好还会有冲突矛盾,遂这个嬷嬷只能暂时不选,日后寻摸到合适的人选再安排了也不迟。
陶姚这才看向那留下来的人,一张张脸仔细地看了看,用心记住,毕竟是自己身边的人,若是认不出来,日后怕是要闹笑话了。
尤其是那三个新添的大丫鬟,她看得更仔细了一些,这三人个子都适中,看样子年龄都界于十四五岁,跟她现在身子的年龄很接近,长相嘛,都不太出众,不过也不寒碜就是了,没有让人多看第二眼的冲动。
顿时她看了眼鲍芙有些哭笑不得,鲍芙怕是故意选这种的,她又不是要出嫁,还怕侍女夺了自己的风采吗?真没有必要从现在开始就严防死守,若是将来找的丈夫是个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的,这种男人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一脚踢了都嫌晚。
鲍芙不知道女儿的心理活动,但她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陶姚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自己报一下给我知晓。”
“回小姐的话,奴婢叫做樱桃(玉菊、薄荷)。”三人依次上前自报名字。
长了一双杏眼的姑娘叫樱姚,而嘴角有颗红痣的叫玉菊,至于长相上有些腼腆的叫薄荷,陶姚通过她们长相的特征算是将人名给记住了。
“若是不喜欢她们的名字,就给改了便是。”鲍芙笑道。
陶姚却是摇了摇头,“这名字她们都叫惯了的,改了也不好,而且这名字也还行,就这么叫吧。”她懒得再想名字,再说听惯了自己的名字,忽然改了再适应也要一段时间,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一旁给鲍芙添茶的利嬷嬷笑了笑,手指了指玉菊,朝陶姚道,“这有什么不好的?这丫头以前可是叫金菊来着,后来这名字冲撞了表小姐,这才改了叫玉菊。”
金晴本家姓金,一个侍女叫金菊,她当时听了就觉得刺耳,立即就将人家的名字给改了,这不过是一桩小事,估计除了玉菊本人,其他人都忘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就突然被利嬷嬷给提溜了出来,这让玉菊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她白着脸将头垂得更低,她当年本来要升为一等丫鬟的,后来就是因为这一桩事给撸了下去,并且管事娘子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就一直在二等丫鬟的位置上待着,这次听闻大小姐给找了回来,她这才拿出仅有的积蓄贿赂管事娘子,这才排得上号给夫人挑选。
都走到这一步了,如果再因为名字的原因被撸下去,那她以后就再也没有出头路了,这下子更觉得自己的头顶一片昏暗了。
鲍芙正要端茶碗的手当即一顿,她是知道利嬷嬷与金晴历来有些不对付,可如今金晴都不再进府的,她又何必在囡囡的面前给金晴上眼药?遂,她隐晦地严厉地看了眼利嬷嬷,这般挑事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不管如何,金晴好歹也是她的姨甥女,利嬷嬷这般就真的难看了。
陶姚微垂眼,不由得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大户人家的后宅就是不好混,这不过是才进府第一天,就开始有人挑事,虽然她也看不上金晴,对鲍蓉母女俩都没有好感,但她也不会随随便便三两句话就将这态度给摆出来,无论如何还得顾得鲍芙的面子。
利嬷嬷看到夫人沉下来的脸色,当即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一时得意忘形就什么都说了,她确实是想让这刚回来的大小姐知道那表小姐平日里是如何嚣张的,这鸠占鹊巢的行为,大小姐肯定心里会恼的,以后还会再给那表小姐好脸色看吗?
想是这样想的,不过好像犯了夫人的忌讳,她这会儿不由得后悔起来,操之过急,以后有得是机会挑起大小姐对表小姐的不满,现在给夫人抓了个现行,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她连自拍巴掌都做不出来,脸色却是胀红了。
陶姚想了想,罢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看这利嬷嬷的样子应该是母亲身边的心腹,给她解围就是给了母亲脸面,这个面子她还是得给,于是她轻笑了一声,“玉菊也是个好名字,可见当日表小姐也给取了个好听的,以后还是这个名字吧。”
玉菊本人听到这话,这才敢暗松一口气,大小姐没有因此将她赶出去,而是赞她的名字好,她脸红了红,朝陶姚屈膝行了一礼,恭敬地道:“是,奴婢记住了。”
鲍芙看到女儿三两下就将这事给化解了,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不管如何,这利嬷嬷在她身边侍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就算是要教训她也要回去才行,遂朝利嬷嬷道,“这一路都舟车劳顿的,你先回去正院看着下人整理行李,然后再遣人去各院通知一下,就说晚上一块儿吃个家宴。”
“是,夫人。”
利嬷嬷得了这话,连额头的汗都没敢抹去,赶紧躬身行礼,并且还不忘对着陶姚也行了一礼,这才退了下去,等到了外面,不在主子跟前了,她才敢将额头的汗给抹去,自己以后可不能再这般得意忘形,不然哪天主子不再容忍,自己就真的倒大霉了。
鲍芙这才挥手示意那些个侍女们都退下,然后朝陶姚道,“你先梳洗一下,然后歇一歇,晚上家宴前我遣人过来通知。”
陶姚点了点头,亲自起身要送母亲出去,鲍芙脸上的疲意也是掩不住的,“娘也一样,这收拾东西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先顾着身体为好。”
鲍芙轻拍了一下女儿的手,对于女儿的关心很是受用,不过她心里还是存着事的,斟酌了一下这才道,“你认祖归宗的事情,你爹说了,过年开宗祠的时候一并办了,囡囡啊,当年你失踪的时候还小,爹娘想着为你取个好名字,就一直没有决定好要用哪个字,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结果什么都耽搁了……”说到这里,她的眼里又含着泪水,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女儿。
陶姚道,“我还当是什么事让娘为难了呢,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取来也是让人叫的,另外再想也没有必要,这样吧,娘看好不好?我的名字陶姚来自我养父母的姓氏,直接就以为名,用叶氏即可。”
答应跟他们回来,就是同意了会认祖归宗,所以她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在她而言,不管她叫什么,该是怎么样的还是怎么样。
叶陶姚,这三个字鲍芙在唇间念了念,也还算顺口,再思及这名字的意义,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况且再怎么取名也越不过这个名字,遂笑了笑,“也好,回头我跟你爹说说。”
陶姚一听她的意思,就知道结果必定是同意的。
鲍芙回了正院,正好看到叶游回来,夫妻俩梳洗了一番之后坐下来喝口热茶时,她将女儿的话告之丈夫,这些事越早确定越好。
叶游沉吟了一会儿,就点头道,“就叫这名字吧。”
人家陶氏夫妇对自家有大恩,这名字保留下来,也算是纪念他们的恩情,确实没有改动的必要,再说终归是自家占了便宜,陶谦夫妇是真的绝了后。
鲍芙看了眼丈夫,知道他是真心同意此事,不过还是感叹了一声,“其实细思这事,还真的对不起天上的陶家夫妇……”
“以后逢年过节别忘了给人上贡,这些事可不能马虎。”叶游道。
鲍芙点了点头,“应该的。”
在这事上,一家三口都达成了共识,所以晚上家宴之前,二房的叔父叶海提起这事时,叶游直言就告之,叶海却是道,“大哥大嫂也真是太直了些,这不过是升斗小民,能让他们帮了自家也是他们的造化……”
陶姚刚踏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话,当即对这二叔一点好感也没有,就没见过这种自我优越的人,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人家都要巴着上?怪不得会养出叶芸这样的女儿来,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不用陶姚亲自去回怼,叶游就黑着脸看向这二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救了囡囡,我这个当爹的只有感激的份,亏你说的出口这样的话来,你还是囡囡的二叔呢,有你这样的当人二叔的吗?”
鲍芙没有吭声,不过那满脸的不高兴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叶海觉得这大哥大嫂这样做真是没道理得很,他哪里说错了?不过对于这大哥他一向也不敢过多的忤逆,于是忙低头说自己错了。
看到他这样,叶游和鲍芙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陶姚的气这才消了些许,不过还是将这二叔的所作所为记在小本本上,上前见礼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道,“侄女我的养父母虽然是山野村民,不过他们是知礼之人,再说没有他们,侄女我早就往生不知道多少年了。”毕竟辱及父母,谁能忍?
这样的话一出,叶海的面色当即不好看,鲍芙却是听到往生二字就差点想要落泪,她是个忆女成狂的人,立即抱住女儿就拿帕子抹了抹泪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以后不许这么说,你这是想要了你娘的命啊……”
陶姚吓了一跳,鲍芙这泪说来就来,她吓得有些手中无措,忙抽出帕子给母亲抹去,然后一再地保证说以后不说这样的话了,这才让鲍芙堪堪止住泪水。
三婶尤氏也忙在一旁劝着,说些囡囡经过这一劫,以后肯定会长命百岁这样的好话来劝慰着鲍芙。
叶游却是瞪了一眼二弟叶海,“以后说话要经过大脑,别什么话都乱说一通。”
叶海忙应是,心里觉得这大嫂真是小题大做,不过大房他是得罪不起的,遂只好暗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家爱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他为人家操那个心做甚?人家又不领情。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好意的,就陶姚这经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毕竟在乡下地方待了这么些年,该掩住不让外人知道才是,偏自家这大哥大嫂却是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的女儿就是个村姑,等着吧,以后肯定还会闹笑话的。
跟叶凛、叶凌兄弟一块儿走进来的二房嫡子叶冼,看到父亲被大伯训斥,就是为了那个寻回来的陶姚,顿时看陶姚的目光就更为不善,在他的心里,陶姚已经与搅屎棍这三个字等同起来,并且因为她,妹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只是到底顾及大房的人,他只能把这些心思给压下,不敢往外露出来,自家这俩堂兄对那陶姚如何,他是看在眼里的,那是完全没有排斥的,说是要梅枝,这二堂哥就远远地出府去寻梅枝回来,说要安个秋千架做个狗屋,这大堂哥就亲自带人在明月轩忙了一下午,这都是他亲眼所见的,所以他才不会在这两人面前自讨没趣。
因为这一场风波,家宴开席的时候都迟了些。
陶姚这才发现二房除了父子二人之外,秦氏这二婶和叶芸那几个堂妹都没有来,反倒是三房来得很齐整。
只看一眼,她心中就有数了,这二婶与那几个二房堂妹怕是真的记恨上她了,也罢,这种人她也不想过多接触。
倒是三婶尤氏对她颇为热情,席上一直劝她多吃菜,她看了看也想叹气,这种热情其实也难消受,她怕是真的将她当成了乡下村姑,而且是一年吃不起一次肉的那种,因为她劝的菜都是大肉大鱼之类的。
三房的堂妹叶荷全程都当透明人,没有与她多说一句话,庶出的叶蓓倒是还好奇地朝她看几眼,不过就数这叶蓓的年纪最小,不过她似乎是看着叶荷的眼色行事的,叶荷不爱搭理她,叶蓓也是不敢多说话的。
经过这一顿时家宴,这叶家人对她的态度,陶姚是摸得差不多了,这下心里更加有数。
自从第一场雪下了之后,雪花就开始经常飘,屋里有地龙,倒也不冷,她窝在罗汉床上整理记忆中的医书,然后小银就慵懒地窝在脚踏上,连眼皮都不带撩的,这让怕它的侍女在试过几次靠近后,也没有它起身扑过来,这胆子才渐渐地大了起来。
小银被陶姚养得很好,毛色都是光滑柔顺的,这长相好,一众的侍女不怕了之后,倒是越发喜欢它,时常都拿好东西来喂它,可这狼崽子偏就不吃,它只吃陶姚给的食物,这就更让一众侍女啧啧称奇了。
陶姚对小银的受欢迎有些意外,毕竟在荷花村,小银的身形成长之后,一般村民大多都是怕它的,连靠近都不情愿,更别提是拿食物给它吃了,当然它也不贪这嘴,这根本都不用陶姚教。
在乡下地方,故意拿有毒的食物来喂狗,然后就吃狗肉的人并不少,所以小银这点很是让陶姚欣慰,每每都拿这个来夸它,它就更是高傲了起来。
不过她还没有在京城众人面前亮相,就迎来了第一个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