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面上满是惊喜之意,虽然她隐隐是众侍女之首,但小姐开口点了名还是不同的,忙屈膝表忠心道:“小姐放心,奴婢会做好这份差事的,也定会将人给看好。”
上回二三房的几位小姐闯进来闹事之时,她正好领了小姐吩咐下来的差事出府去了,不过事后还是听了一耳朵,自然也知道那三个让小姐不满了,这下子自己是真的能出头了。
陶姚点了下头,就不再管这事,她不能被这些琐事拖住手脚,安排人去管便是,不然样样都亲历亲为,不累死才怪。对于山茶她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接触的时间较长,这侍女虽然也有点自己的谋算,但胜在拎得清,这就可用。
说完这些,她就不再做声了,继续整理她的教案。
山茶见状,默不吭声地退了出去,顺手就将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另一边厢的利嬷嬷得了陶姚的回复,直接就回到主院想跟鲍芙禀报,无奈还看到那常平侯府的老夫人汤氏四平八稳地坐着,这让她如何进去跟夫人说小姐不肯过来的事。
鲍芙正好看到她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再见她身后并没有人,就知道女儿不肯过来,其实她对这汤氏一来就说要见见自家女儿的举动还是不太高兴的,但一来这是长辈,哪怕这长辈不讨喜,她也不好拒绝;二来在这汤氏提出这要求的时候,她就知道必是傅邺在背后鼓动这事,对于这俩小儿女的事情,她知之不详,也不知道女儿说的那番话到底是否真心,因而也就试探一番,若是她肯来见这一面,那么事情就必须另外解决,若是她不来,那就说明她真的无心于傅邺,这就没有什么好撮合的。
傅邺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回程路上她也是亲眼看到他是如何讨好自家女儿的,那真是比之叶游对她还要细心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最后心软偏向了他,不过现在看来女儿是真的无意于傅邺,那不是女儿家的矫情与闹脾气。
这么一想,她这才朝外面的利嬷嬷喊了一声,“还不进来禀报?让老夫人久等了。”
汤氏这才假装发现利嬷嬷回转的样子,笑得万分和蔼地道,“不急,反正这大过年的时间有的是。”
之前废太子闹的那场宫变,自家的儿媳又是废后彭氏的亲眷,哪能不受到影响?以往过年光是拜年就要忙得很,如今是门前冷落鞍马稀,至于自家那几个儿子,不是她说,也就那样,长子傅松更是靠裙带关系才能在朝堂站稳脚根,这就没有什么值得人好说的了。
不像这永安侯,人家是老皇帝的亲信,在这京城就是被人捧着的,这人有本事跟没本事的差别还是挺大的,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的,羡慕人家有个好儿子。
想来自家这孙子眼睛还是挺利的,若是能与永安侯结亲,对于孙子的前程仕途是有利的,这么一想,她对这桩婚事的不满也渐渐消了一些,这确时是比跟她娘家结亲来得好。
若是傅邺知道这祖母的想法,肯定又是少不得嗤笑一番,怪不得会养出傅松那样猪狗不如的儿子来,原来老娘就不是个好东西,什么时候都要盘算一番能从中得什么利益,这结亲的意义也就被扭曲了,焉能还有好结果?
汤氏心里有了成算,这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好好地瞧瞧这永安侯府找回来的女儿到底是个啥模样,性情又如何,是不是真如外面传的那般粗鄙不堪,只要不似周氏和乔氏那俩人,她就还是能认可的。
哪知利嬷嬷一进来就先朝鲍芙行了一礼,然后又朝常平侯府的老夫人汤氏行了一礼,把礼数做足了,这才开口笑道,“好是不巧,小姐跟二公子出门去了,这前脚刚走,老奴赶过去的时候差了一步没能拦下小姐……”
出府了?
汤氏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然后立刻看向鲍芙,见鲍芙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情,这样看来并不像是刻意避开不见,可这兴冲冲的过来了却是没见到人,她的心情怎么也说不上好。
“这还真的不凑巧,老夫人还请见谅啊。”鲍芙道。
人家都说得客气了,汤氏还能说什么,不见谅也得见谅了,难道还能吵嚷起来?她还丢不起这个人,于是只好也跟着说些客气话。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过去了,可汤氏没说走,鲍芙就还得陪着说些话,她跟这老太太曾经闹过不愉快,所以这聊天真是聊得份外辛苦。
汤氏的心里也在天人交战,没有见到陶姚这叶家女,她接下来的话不好说出口,但若是放过这机会,回去必然跟傅邺这孙子交代不了,想到这孙子说的话,他是认定了这叶家女的,不管外头都流传些什么话,而她来这一趟,就是同意了与孙子做这一笔交易,娘家人日子过得不容易,她若办不好这事,只怕孙子那边也不会动的。
至于这孙子会如何完成交易,她也不问,想到他突然就被封为世子,越过了他老子,这里面就必然有缘故的,想来他在外面是肯定有人脉的。
心里在盘算着得失利弊,终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
鲍芙原本应付得有些不耐烦了,结果却听到对面这老夫人道,“这几日老身总是能梦到我那短命的儿媳妇……”
鲍芙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看向汤氏,她突然提起去世的周氏是什么意思?无奈这回汤氏不与她对视,而是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
“这人哪怕是去了,也还是会记挂着儿孙,我那儿媳妇跟我说,她最是放心不下的就是邺儿,这孩子大了少不得要成家立业,而他爹,你也是知道的,这父子俩就是猫和老鼠总是和平不了,这当爹的总不如当娘的心细,至于后娘那就更是指望不上的,这老大不小了,婚事就成了我那儿媳妇的心病……”
说到这里的时候,鲍芙立即坐正身子,她已经知道这老夫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汤氏这才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来,然后打开给鲍芙看,“这一对麒麟玉佩你应该不陌生吧?我那儿媳妇说,当年定下了邺儿与令千金的婚事时,本是要交换信物的,只是我那儿媳妇刚好得了一块美玉,当即就说将这块玉雕琢出一对麒麟玉佩,到时候拿来当做建立婚盟的信物……”
鲍芙的手突然握紧了,当年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的,她与周氏是手帕交,这定下儿女婚事在当时来看是再正常不过的,尤其是她生的是女儿,自然也担心女儿长大后嫁人要受到婆母的磋磨,还是手帕交更让人放心,至少看在两人的交情份上,她也能视她的女儿如己出处处维护。
就是在这种心情下定了儿女婚事,她记得周氏当时很高兴,本来都掏出了随身之物来当做信物的,最后想到那一块新得的美玉,她方才说拿去雕好再送来当信物,她哪有不应允之理?
事情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婚事传出去了,可她女儿也丢失了,同时周氏病逝了,这婚事再也无人提起来。
“没等这对麒麟玉佩雕好,我那儿媳妇就病重去了,这一事一耽搁就耽搁到现在,好在老天保佑,令千金也平安回来,老身这在心里又开始琢磨,这姻缘是真的天定啊,这不是老天爷怕这俩小的错过了彼此,这不是赶紧把令千金给送回来了……”
这说法让鲍芙相当不高兴,她的女儿回归跟这婚事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这老夫人说话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婚事归婚事,这是两码事。”
她不软不硬地给了个钉子让这老夫人去碰,再这般说话不讨喜她就不侍候了,到时候也别怪她不给她面子。
汤氏面上闪过不悦,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不管波折如何,如今总算是否极泰来,这块信物早就该送来了,老身想现在应该也不迟,永安侯夫人觉得呢?”
她把其中一块玉佩拿出来放到面前的桌子上,表明了自家的态度,那就是还要缔结两姓之好。
鲍芙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这汤氏好狡猾,把去世多年的周氏给抬了出来,让她想要否认当年的事情也不能,毕竟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少,那些年女儿没找回来,她也没有心情去说这事,而这汤氏又屡屡地说自家女儿阻碍了他孙子的婚事,她那时候尽管有气,但却没有出声否认。
她承认她那时候是存了私心的,她总觉得女儿只是失踪了,总有一天会认回来的,可到时候女儿是个什么情况她掌握不了,如果,她是说如果,万一境况不好,不还有邺儿可以接盘吗?
就是因为自家存了私心,才造成了今日被动的局面,现在知道自家女儿的境况还处不错,就想翻脸不认人,这就是背信弃义,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傅邺,她如何忍心?
如果这汤氏不拿当年的事情来做文章,她大可开口就拒绝掉,反正自家女儿也不太愿意嫁给傅邺,正好给两人解绑。
再想到好友周氏,她仿佛看到她正默默地注视着她,一如她死前拉着她的手将傅邺的小手交到她的手中,说她就是死了也放心不下这个儿子,如果哪天囡囡找到了,一定要让他们俩缔结婚盟,如果找不到,她也请她将傅邺当成半子来看,让他去尽女婿的孝道。
而她当时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的,她只有答应会好好地照应傅邺让周氏闭上眼睛也能瞑目。
这些事其实一直都压在心底,并不曾真正遗忘。
汤氏看鲍芙久久不吭声,这是不答应喽?顿时她的心底就横生一股怒气,这是欺她常平侯府不如她永安侯府显赫是不是?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自家显赫的时候也没有看不起她。
还以为这些年鲍芙成了大家主母,就一改当年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子气,原来当年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也就周氏那个瞎眼的才那般看得上她,现在人一死,人家不就是翻脸不认人了。
越是心里存着气,她的表情就越严肃冷厉,遂又冷笑道:“你也别以为我这会儿提这婚事是在趁火打劫,你家女儿在外面是个什么名声,你出去听听不就知道了?我家邺儿再如何,找个正儿八经养在深闺的名门淑女并不是难事,可你家女儿想要嫁到如意郎君只怕不是易事,我这会儿上门来求亲,对你家女儿也是有好处的,不管如何,等这桩婚事再被人提起的时候,你家女儿的名声不就挽救回来了吗?”顿了一会儿,又似笑非笑道,“你说我这话在不在理?”
利嬷嬷在一旁听着,觉得这常平侯府的老夫人说话是不中听,但也在理啊,有这桩婚事兜底,小姐的名声自然也就会变好,毕竟傅家的公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流言外传,这一结亲不就破了流言?
她能想到这层面,估计夫人也是能想到的,可夫人却是久久也没有吭声,看得她都急切起来,她是不知道夫人到底还有什么可考量的?
常平侯府的傅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家世又好,就算家中有后母,那又如何,有汤氏这老夫人在,那后母还能给脸色新媳妇看?再者她听说常平侯傅松新近纳了几房小妾,这就说明这后母并不受宠嘛,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真是一桩天定的好姻缘。
越想她就越觉得大小姐是真的不能错过,看到夫人仍旧不言语,她忍不住地上前不着痕迹地轻轻撞了下夫人的手肘提醒了一下夫人。
鲍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看向出言不中听的汤氏,嘴角也挂着一抹冷笑,“老夫人倒是多虑了,我家闺女是什么样的,我们夫妻心里清楚,至于流言什么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并无需靠什么婚姻去打破,如果因此就将女儿嫁出去了,这才是我们夫妻的不是。”
她也不看汤氏那变难看的脸色,这下子思路清明起来,“老夫人也知道我这女儿是千辛万苦找回来的,我与她爹自是再如何疼她也不为过,这本就是我们为人父母当年的过失才造成她的苦难。”微微一顿,“至于当年定下的这婚事,我也没有说不认,不管如何,这都是我与周姐姐当年的约定,周姐姐去时如何,我这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
这话等于是打了汤氏一巴掌,周氏是如何死的,跟她汤氏有什么关联,这知情人哪个心里不清楚?
所以汤氏就别在这儿当什么大尾巴羊,凭白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