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在主院的门口等着候见,见到陶姚猫步走出来,她忙噤声,等陶姚拉着她到一处院子里,她这才轻声道,“那贵人没事吧?”
“没事,等她醒来我再带你过去见见她。”陶姚道,“这是我住的院子,青青姐还是跟我住一块儿吧……”
“当然,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巴着你来得便利些。”盛青一听这是陶姚的地盘,当即就放松下来。
只是她还没有放松太久,陶姚就将宁王妃的孕检档案往她怀里一塞,“赶紧看看熟悉熟悉情况。”
盛青一边翻看档案一边嘟嘴道,“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刻薄了,都把人当牲口使唤了,我这刚来还没有喘口气呢,你就给我派任务了……”
陶姚斜睨她一眼。
“得,我现在就给你当牛做马,这总行了吧?”盛青一副怕了她表情。
陶姚当即“噗嗤”一笑,“我是想你快点能上手,那边的稳婆班可不等人,唉,这时间是怎么算也不够用。”
“那是你自找的,把摊子铺得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腰?”盛青一面快递翻看手中的档案,一面半点也不同情地道。
陶姚叹了一口气,“那没办法,天生就是劳碌命,闲不下来。”
盛青可不搭理她,看把她得瑟的,不过像她这般不藏私的人是真少见,就连她爹也做不到,她爹急着要她跟大师兄葛白成婚不就是想趁着成为一家人,然后把衣钵传给大师兄,她就看不惯她爹这重男轻女的思想,她为什么就不行?就算传衣钵也该是她才轮到大师兄吧,可她倒好,那是本末倒置。
宁王妃午睡起来静过面后,才听下人禀告说陶姚来过,她这才让吴嬷嬷赶紧去把人请来。
陶姚带着盛青走进正院旁边的小花厅的时候,宁王妃早就噙着一抹笑容等在那儿,完全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在盛青要行礼的时候,她笑着让吴嬷嬷上前扶着盛青,“盛姑娘是吧?我听叶小姐提起过你,一直心向往之,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我日后还要麻烦姑娘甚多。”
“岂敢?”盛青不敢托大,头一回面对这等不可高攀的贵人,她整个人都放松不下来,哪怕吴嬷嬷扶着不让行礼,她还是立即就屈了下膝,“小女不过是略通歧黄之术,当不得夫人的谬赞,折煞小女了。”
宁王妃一直保持温和的面容,对于盛青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并不感到意外,这个表现其实很正常,在陶姚推荐这位盛姑娘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也着人去调查清楚了这姑娘的背景,果然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这样的用来放心,而且小门小户出身的人,也不怕她弄出什么幺蛾子。“盛姑娘不用太紧张,咱们多接触几次你就知道我的脾性了,能遇上叶小姐和盛姑娘这样有本事的人,是我们母子的福份。”她轻抚腹中的胎儿,满脸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盛青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自家是开医馆的,见过不少病人,其中也有富贵人家的,所以她对于这宁王妃的话是不敢完全相信的,不过能有个好的态度她就万幸了。
陶姚轻捏了一下盛青的手心,表明一切还有她,“夫人,不如让我这位青青姐给你诊一次平安脉?”
医术好不好一试便知,在日常保健方面,盛青的医术比她好,毕竟她没有重点修过中医学,现在能用也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记性好,活学活用罢了。
“那敢情好。”宁王妃示意侍女上前将脉枕放到腕下,然后朝盛青笑了笑,“麻烦盛姑娘了。”
“夫人客气了。”盛青轻呼一口气,然后才小步上前斜着身子坐下,手搭上宁王妃的脉膊时,她这才真的静下心来,一旦沉浸医术当中,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陶姚坐在盛青旁边雕花圆凳上,她没有再出声要断盛青的诊脉。
好半晌,盛青示意宁王妃换另一只手,一刻钟后,她这才收起手,示意侍女收起脉枕,这才正色看向宁王妃道,“王妃是不是浅眠易惊醒?睡醒有口干……”
陶姚坐在一旁听着盛青说出宁王妃的小症状,这些都没有记在宁王妃的孕检档案里面,可以说是盛青对宁王妃身体状况的补充。
宁王妃初时以为是陶姚私下告知这位盛姑娘的,不过越听心里就越重视,毕竟她自己的孕检档案她是看过的,若是有这些小问题,陶姚都会一一记下的,没有记下也就是连陶姚都没能发现,这样看来这位盛姑娘确实是有一手,并且能与陶姚形成互补的作用。
想明白这点后,她待盛青就更加温和了,有本事的人到哪都值得尊重,于是很诚实地承认了自己的那些小症状,“确实诚如姑娘所说,不过叶小姐也说过我思虑过重,以后我必会多多注意,只是不知道这些小症状可否开方子调理一下?”
“当然可以。”这些对于盛青而言真是小意思,她遇过比宁王妃更严重的病人,遂立即让侍女准备纸墨笔砚写方子。
方子写好之后,吴嬷嬷自己看了一遍,然后就呈上给宁王妃过目,宁王妃自己是不大通医术的,但看个方子还是能看懂的,毕竟这么些年来她也算是久病成医,尤其是在后院,她也得多学点自保的本事,要不然怎么被人害死的都不知道。
看过没有问题后,她这才朝吴嬷嬷点了下头,吴嬷嬷亲自退下去执药,半点也不假手于人。
陶姚对于这主仆俩的作派视而不见,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见,再者这多一重保障也是好事。
过了宁王妃这一关,有了盛青的加入,陶姚算是半解放出来了,她挑了夏花出来给盛青打下手,把麦香带在身边当助理用。
田兰儿很快就把诊所她住的那个小院子清理出来,前来学习的稳婆也通知了报到开学的时间。
她准备好出发到荷花村去时,傅邺过来跟她告辞了。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她没心没肺地笑眯眯地赠了句吉言给他。
傅邺觉得她怎么有时候就这么气人呢?不过又不也真的与她置气,只好叮嘱一番道,“处理不了的事情别逞强,让人回京通知我也好,或者找你哥也好,总有人出面帮你处理事情……”
陶姚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了,你就别啰嗦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自个儿清楚。”她这里还有个重点保护对象,哪敢逞强?
傅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京城还有要事处理,他是真不想这会儿离开,这会儿他没再说什么,坐上小厮牵来的骏马,再看了陶姚一眼,就调转马头策马往京城而去。
他怕再不走就不想走了,每次离开的时候,他都会惆怅万千,深怕还会重演上辈子的悲剧,在他伸手不及的地方,她会再度香消玉殒。
陶姚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他面前她是不会示弱的,他一转身,她其实也有几分愁绪涨满心间,两人的纠葛似乎越来越深,她也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若不是他的出现,估计也不会出现她这样的局面,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世间万物就是如此,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谁又能说得上是好还是坏?
“小姐。”山茶看到风有些大,上前将薄披风给陶姚披上。
陶姚拉好披风,收起自己的愁绪,坐上马车赶往诊所,还是做事要紧,至于一些愁情别绪还是少想为妙,她现在是理不清与傅邺的这一团乱麻。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他到处的打转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她,她的心也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定。
诊所依旧忙碌,卫娘子没有过来主持这开班仪式,田兰儿陪着陶姚过去。
陶姚进到临时改出来的教室,一如她的要求,甚至黑板都弄了出来,桌椅不知道田兰儿从哪家倒闭的私塾弄回来的,有些旧了,但还能用,毕竟现做是来不及了。
比起设施的简陋,稳婆的年龄才叫参差不齐,年纪大的都有四十多岁了,年轻的二十来岁,年龄层跨越大,看穿着除了少数着细棉布,大多都是穿的是自制的土棉布衣裳,头上梳着时下农村流行的发型,条件好点的有根细根簪,条件不好的就一块蓝白花布搭在头发上,表面看去都还算整洁。
一群乡下稳婆是头一次规矩地坐在这样的教室里面,众人脸上都感到新鲜,就像小儿上学堂那种,一时间交头结耳与相识的人讨论起来,看起来就像菜市场一样,更有些人还带了自制的南瓜籽一边吃一边吐壳,把地板弄得到处都是瓜子壳。
田兰儿看着这些人的表现,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都是一群低素质的乡下妇人,与她们相比,之前买来培训当护士用的姑娘们实在是太好了,可比这群妇人讲究多了。
她偷偷看了眼陶姚,看到陶姚神色平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觉得比起陶姚来,她还是修炼不到家,遂把脸上的嫌弃表情全都收了起来,但她心里还是很想说,与其教这些人,还不如多买些小姑娘回来学习,为了能有个自由身,那些小姑娘也是很拼的。
这都在陶姚的意料当中,她是在这荷花村长大的,接触最多的就是这种乡下妇人,所以对她们的作派太了解了,不过显而易见,她们身上的弊端十分明显。
她看了眼教台上的惊堂木,不由得多看了眼田兰儿,没想到还挺心细的嘛,她也没有客气,上前就直接拿起惊堂木在教台上大力拍了一下,惊堂木当即发出惊响,这让一**头接耳的妇人都安静下来转头看向陶姚。
其实已经有人发现陶姚进来了,毕竟乡下地方穿的如陶姚这般的是没有的,尤其是看陶姚那通身气派,她们就先有些胆怯了,乡下人都不爱与贵人打交道,深怕吃亏,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人后悔前来报班了,怕陶姚仗着身份会坑她们。
至于交头接耳说得起兴的人倒是没留意到有人进来,听到吓人的惊响声,这才扭头发现陶姚沉着一张脸站在讲台上。
“都安静下来。”陶姚的声量不大,但教室的人都能听到,看到她们坐得东倒西歪的,还有些人边纳鞋底边听她说话,她又道,“手上的活都暂时放下来,先坐好。”
有人听话有人不以为然,自己是花钱报的班,边听边干活才不吃亏。
陶姚看了眼那些手中有活的妇人,“若是不放下手中的活计,那就请出去,什么时候做完了活计什么时候再进来,我这边可不等人的,自己落下了进度也别怪人……”
想到那三两银子,这在乡下地方来说已经不算少了,若是少学了东西,那岂不是自家吃亏?不肯吃亏的心思上来了,这下子终于没有人再边干活边听课了,全都坐好仔细地看着陶姚。
陶姚没有第一时间就去讲解接生的知识,而是背着手看着这群比她年纪要大的妇人们,“稳婆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你们谁能告诉我?”
“不就是给人接生的嘛?”当即有人应声。
话音一落,众人立即哄笑出声,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
“比起医者如何?”陶姚接着发问。
“谁能比得过医者?”也有人很快就应答。
“可不是?我们走出去谁能看得上,人家大夫就不同了,十里八乡的哪个不尊敬?就好比韩大夫……”之后就是一长段韩大夫的彩虹屁。
“大夫人家救死扶伤,我们不过就是接生个小娃娃,根本就不一样……”有人发出感慨。
“就是啊,用着我们的时候什么都好说,生怕我们会下狠手不让他家娃出生,用不着我们的时候,鼻孔都是朝天看的,好像我们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我呸!没有我们,哪来他家的娃的出生?”立即有人给自身鸣不平。
时下的三姑六婆中就包括了稳婆,说起来全是贬义,觉得她们上不了台面,跟她们说句话都丢份一样,尤其是富户人家,那更是鼻孔朝天看。
“……”
陶姚站在原地,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发泄着心中的不平之气,毕竟在现实生活中,她们也受不过不少人家的蔑视,当然稳婆的从业人员一向是参差不齐,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且技艺的高低也决定了婴儿的存活率,可这是时代的限制,也不能完全的以偏概全。
看她们越说越偏,已经偏离了讨论的初衷,她这才伸手示意她们停止讨论。
“我再问你们一句,你们希不希望走出去受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