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人，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就像他说的，是朋友，哪怕朋友也好。”
她紧紧握住苏轻风的手，“姑娘，老婆子想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
阿婆眼里带着祈求，瞳孔也湿润了。
“能不能，如果是做朋友，能不能一直和他是朋友，别抛弃他，他再也经不起别人的抛弃了，你相信我，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阿婆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眶蓄满了泪水，直到一滴温热的眼里滴在苏轻风手里。
苏轻风心里突然难过起来，裴医生···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好，我答应你，阿婆，别哭。”
她用手轻轻擦去阿婆的眼泪。
“别哭，裴医生会心疼的。”
她紧紧握住苏轻风的手。
“谢谢你，谢谢你，姑娘。”
这样她就放心了，至少在她走后，在这世上，还有小景牵挂的人。
这样他才不会做傻事。
这孩子啊，从小命太苦了，这世界的不公平真是太多了。
怎么让这样一个孩子，这样的长大了。
裴景在厨房切着菜，他眸子向下，睫毛晕染着眼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他的身影在厨房里也背着光，眼里被黑暗笼罩着。
为什么每一次，都在他说没关系的时候，觉得心痛如绞。
就好像活着这件事可以没关系，死了也可以没关系。
但每一次，每一次都在他觉得无所谓的时候，会遇到比无所谓更恐惧的事情。
裴景眼角划出一滴泪，砸落到地下，同时刀从手中划落，砸到了左手手指上。
溅出的血，晕染到菜板旁边的病历单上。
病历单上写着王桂春的名字，年龄七十二。
肺癌。
苏轻风看向厨房的那道影子，一米八几身高的他有些佝偻着背，一直定格在哪里，像是一副被人撕碎后拼凑整齐的画。
苏轻风觉得不对，这样的氛围，让人怎么这样的难过。
她轻声对阿婆道：“阿婆，我去帮裴医生。”
阿婆止不住的点头，“诶，好好好。”
苏轻风走到厨房，她走上前却突然看见裴景眼前的病历单，她瞳孔猛的一缩。
王桂春，七十二岁。
她猛地看向阿婆。
原来···
原来给她说的那些话，是知道自己···
她看向裴景，他低着头，刘海将他的眼睛挡住了。
可是苏轻风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隐忍克制的肩膀，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苏轻风背过身，轻轻的将厨房的门关上。
她眼眶泛红。
如果阿婆走了，那这世界上，就只剩下裴医生一个人了。
“姑娘，小景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如果可以，请你一直和他做朋友····”
苏轻风低着头轻声回答道：“嗯，我知道了。”
苏轻风走到裴景身后，用手将裴景的眼睛挡住。
他很高，所以苏轻风离的很近才能摸到他的眼睛。
这样的姿势，像是背后拥抱的姿势，也是为人遮风挡雨的姿势。
裴景突然忍不住了，他的眼泪将苏轻风的手润湿了，肩膀也在抖动。
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或许是怕客厅的阿婆听到。
苏轻风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她能说什么，说人都会有这样一天吗？
要是所有人都不在乎，要是每个人都看的开，感情也就不会这样的复杂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
裴景的两只手紧握成拳头，手臂青筋爆起。
苏轻风眼睛朝上，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看见他这样，让她也回想起自己最灰暗的那天。
那个她拼了命都唤不醒的人，拼命奔跑都追不到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抛弃她的人。
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
如今就那样的躺在那座坟墓里面。
死去的人，不能理解活人，所以到底是谁更痛苦？
可裴医生又和她不一样，阿婆是被命运带走的，是被生老病死带走的。
她不是抛弃裴医生的人，她是爱裴医生的人。
而她的母亲，是被所谓的爱情带走的。
苏轻风轻叹一口气，她握住他受伤的手。
她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
“裴医生，我们来做饭，阿婆想吃你做的饭。”
她见不得人间疾苦，哪怕她自己也苦。
上天就是不公平，关了一扇门，还要关一扇窗。
但是就算在没有门窗的世界，在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也还勉强的活着，不是吗。
裴景的手松开了。
他小声颤抖道：“嗯。”
苏轻风红着眼眶，“你家的医药箱，在哪里？还是说，我需要回家拿？”
裴景默不作声。
他的医药箱，给她了。
苏轻风知道了。
“等我两分钟。”
苏轻风出厨房的时候，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她向阿婆找了一个理由，回家拿创口贴了。
两分钟后，苏轻风回来了。
裴景在厨房切菜，菜板也被洗干净了，他手上的血也被洗干净了。
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裴医生？”
裴景背对着苏轻风摇摇头。
“不用了，阿婆看到会担心。待会儿吃饭，我不用左手就好，贴上创口贴，会更明显。”
苏轻风看着手里的创口贴，将它紧紧撰在手里。
“好。”
离开厨房之前，苏轻风对着他的背影道：“你的朋友，很担心你。”
说完她轻轻关上门。
裴景的身躯僵硬了。
担心？
在这之前，这个世界上，只有阿婆会担心他。
裴景自嘲一笑。
这些话，听的还不够吗？
所有的担心，最后都会转化为担心和他靠的太近，和害怕离他太近。
都会变成假的。
可是。
裴景眼眶通红。
他喃喃道：“可是···苏轻风，你安慰到我了。”
起码这一刻，不是假的。
苏轻风坐回沙发，她牵起阿婆的手。
“阿婆，你看裴医生，长的好看，学习好，这么年轻，就成为北市最大医院里的主刀医生，以后肯定会前途无量，也肯定会交很多朋友，还会有和他相知相许的人。”
阿婆眼睛笑成一条缝。
“会的，会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眼前的姑娘，或许就是改变一切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