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永宁三年,四月二十八日,总理新政衙门正式成立,秦王陆沉担任新政大臣。
至此,他身兼总理军机大臣和新政大臣两个要职,军政大权集于一身。
在他雷厉风行的主导下,各项政令迅速开始推行。
三十日,恩科皇榜公布,江南考生接近六成,江北考生超出四成。因为南北分榜的缘故,这场恩科取中五百三十五名贡士,比例远远超出过往惯例,但是因为朝廷同时照顾到南北考生,因此并未引起物议,反而让南北士林同时颂扬朝廷之仁德。
五月初七,礼部尚书孔映冬、侍郎柳继登以及三十余名官绅被查证存在串联徇私之举,按照罪行轻重分别处以抄家、斩首、流放。
十三日,秦王府侧妃王初珑、庶妃宋佩同天生产,两人相继为陆沉诞下一子。
次日,总理新政衙门公布考成法,这意味新政第二项肃清吏治将进入常态化和程序化。
陆沉很清楚不能只让马儿跑不给马吃草,因此在考成法中还有适当提高官员待遇的规定,同时明确两年之后朝廷会设立专项养廉银,与考成法配套施行。
七月中旬,户等制终于在京畿地区、南直隶、江北十州和江南十三州全部铺开,这一项新政便极大地充盈国库,同时又减轻了黎民百姓的负担。
这个过程很不容易,甚至在江北灵州和商州、江南贺州和湖州爆发了十几场民乱,那些不甘心多缴赋税的巨户世族蛊惑百姓冲击官府。
陆沉对此早有准备,江南大营和江北各地的驻军迅速出动,不到十日就彻底平定所有乱象。
这免不了又是人头滚滚,朝中有一些官员委婉地表示杀戮过重有失仁德。
陆沉对此理都不理,如今他又不是孤军奋战,光是刘元和丁会两人就足够应付那些清流文臣,一个辩才无双一个脸厚心黑,连续几天吵下来,竟然将那些素来不怕死的清流压制下去。
这些人连口头的便宜都占不到,更加无法阻碍新政的推行。
七月十九,顾婉儿亦为陆沉诞下一子。
仅仅八天后,林溪诞下次子。
短短一年时间,秦王府多出六个男婴。
老态渐显的陆通乐得合不拢嘴,隔三差五就跑去荣国公府炫耀,气得萧望之到后来懒得见他,两个相识相知数十年的老头如今反倒多了几分孩子气。
多子多孙当然是好事,只是陆沉万万想不到全是儿子,如此一来至今唯一的小郡主陆辛夷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八月下旬,王府花厅之中,陆沉笑眯眯地看着将近四岁的陆辛夷,继续将冰镇果子递到她手里,问道:“好不好吃”
“好吃,爹爹也吃。”
陆辛夷伸出粉嫩的小手,将果子放进陆沉嘴里。
陆沉对她的宠爱几乎不加掩饰,但是小丫头并未养成骄纵的性情,相反越来越懂事乖巧,这或许有遗传的因素,最重要的却是得益于王初珑对她的教导。
身为世家嫡女,王初珑可不想看到女儿被陆沉宠成刁蛮霸道的模样。
当她走进花厅的时候,陆辛夷连忙站好行礼道:“娘亲。”
“嗯。”
王初珑语调温和,她并不会时时对女儿板着一张脸,只是不会像陆沉那样恨不得连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陆辛夷。
陆沉抬眼望着产后恢复得很好的妻子,微笑问道:“老四睡了”
除了陆九思和陆辛夷,其余六子暂无大名,陆沉表示不必那么麻烦挨个取小名,按照儿子们出生的次序称之为老二到老七,老四便是指他和王初珑的儿子。
如此随意任性,当然免不了领受内眷们的一片白眼。
“刚刚睡下。”
王初珑在他身边坐下,问道:“晚饭摆在哪里”
陆沉点头道:“这里就挺好。你林姐姐已经能下地了,我也让人将冰雪从城外军营喊回来,今晚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王初珑应下,眸光中泛起一抹忧愁。
陆沉见状便拉着她的手说道:“不用担心。”
陆辛夷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爹娘。
王初珑不禁羞恼地挣脱陆沉的手,轻声道:“我当然不担心,只是你确定能说服她们”
“为何不能难道你不知道我才是一家之主”
陆沉故意昂起头,这副古怪的姿态让王初珑忍俊不禁。
然而当夜色降临之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王老老实实地坐在桌边,迎接妻妾们的轮番质问。
林溪当先蹙眉道:“好端端地为何要离开京城难道现在还需要你亲力亲为”
厉冰雪轻哼道:“王爷这是静极思动,过去那些年他时常能够领兵出征,这大半年最多只能去城外军营待上半天,然后便有数不清的政事要他处理。眼下新政进展顺利,那些官员愈发精明能干,不需要王爷时时刻刻盯着,他自然想去外面转转。”
洛九九则心动不已地看着陆沉问道:“王爷,能否带妾身一起去”
宋佩和顾婉儿不敢话里带刺,但也希望陆沉能够留在京城。
王初珑似笑非笑地看着一粒米一粒米往嘴里塞的陆沉。
“唉。”
陆沉叹息一声,放下筷子。
厅内立刻安静下来。
“你们以为我舍得离开如果不是有这个必要,我希望每天都和你们在一起。”
陆沉满面深情,有意避开王初珑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看着其他人说道:“你们肯定知道,新政凝聚我太多的心血,虽然各地的密报堆满了几大箱子,表面上看各地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事实我只有去各地走一走看一看,才能确定各项新政的落实情况。”
众女默然。
片刻过后,宋佩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当年妾身家里遭灾之前,也曾遇到朝廷大官来巡视,但是大官还没到,县老爷便已经安排好一切。谁能出现在大官眼前、该说什么都定好了,谁要是敢胡来就会全家倒霉呢。”
陆沉一怔,王初珑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会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林溪气笑道:“就是,你身为堂堂秦王,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谁敢在你眼皮子底下显露真相就算当地官员做得一塌糊涂,装也会装出一个太平盛世。”
“这你就不懂了。”
陆沉给王初珑递了一个莫要拆穿我的眼神,然后从容道:“首先我承认宋佩说的很有道理,欺上瞒下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只要我四处走一走,大部分官员都会紧张起来,不是每个人都有在我面前造假的胆量。其次,就算真有这种胆大包天之人,难道你们的夫君还没有办法对付这种蠢货”
洛九九好奇地问道:“什么法子”
陆沉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众女纷纷白眼,然后整齐地看向王初珑,厉冰雪干脆直接地说道:“初珑妹妹,你来说。”
王初珑莞尔道:“无非是微服私访,我们的王爷武功卓绝,一人一剑便能纵横天下。”
听闻此言,林溪转头看着陆沉,柳眉微竖。
“不至于不至于。”
陆沉连连摆手,正色道:“这次我会带着一千亲卫,还有三千定北骑兵随时候命,再加上各地驻军,只要我不越过泾河跑去景国境内胡来,不会有任何危险。对了,尉迟前辈会与我同行,师姐你就算信不过我,总能信得过他吧”
“我怎会信不过你,只是……”
林溪摇摇头,又问道:“不能等到明年再去”
她毕竟才生产不到一个月,虽说恢复得很好,但是短时间内不宜和人动手,再加上老七还没满月,她委实放心不下。
如果再过上半年,她便可陪在陆沉身边,夫妻同行更加安全。
“往后每年我都会抽时间去各地走走,你们到时候都有机会一起去,今年情况特殊,家里一堆嗷嗷待哺的孩子,只能先委屈你们了。”
陆沉一席话说得女眷们向往不已,继而笑道:“吃饭吃饭,一会菜都凉了。”
大半个时辰后,陆沉终于安抚好妻妾们,遂起身来到前宅书房。
“王爷。”
南屹早已等候在此。
陆沉此刻的神情再无先前的和煦温柔,淡淡道:“查得怎么样了”
南屹垂首道:“回王爷,小人已经确认存在不少内奸,总理新政衙门、秘卫和军中都有,但是目前线索指向的都是低级别官吏。对方行事手法极其谨慎且隐秘,小人遵照王爷的叮嘱没有打草惊蛇,所以暂时还没有挖出真正有分量的内奸。”
陆沉道:“这应该是秦正和薛南亭的手段,说不定还有李老相爷留下来的伏笔,你不要有太大压力,记住不要只盯着那些已经暴露的内奸,说不定这是他们的障眼法。”
南屹略显惊讶:“李老相爷”
他并不意外秦正和薛南亭会埋下暗手,这两人始终忠于天家,能够在陆沉包揽军政大权的时候保持冷静和沉默已经很不容易,不可能没有任何举动。
但是即便他过去十几年都待在陆通身边,却也知道李道彦是何等人物,以那位老相爷对陆沉的善意,怎会留下刻意针对的伏笔
“你不懂李老相爷的城府有多深。”
陆沉似乎是不愿深谈,转而问道:“京中官员可有私下非议新政之人”
南屹答道:“不少,目前我们发现的便有二十余人,但他们都是四品及以下的官员。”
“希望他们只是发发口头上的牢骚。”
陆沉负手站在窗前,长久的沉默之后轻声道:“宫里可有异常”
南屹斟酌道:“回王爷,太后和天子这几个月一如往常,并无较为明显的反常举动。”
“还是按照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吧,有备无患不是坏事,你这边先落实之前定下的三套预案。”
陆沉神色冷静,继而道:“叫外面那些人依次进来。”
南屹躬身一礼道:“是,王爷。”
这一夜书房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出入,直到天色将明,陆沉才返回后宅就寝。
半个月后,即九月十二日,秦王陆沉上表奏请宁太后,率一千亲卫和三千精骑离开河洛。
陆沉以总理军机大臣的身份下令,将京城防务交给李承恩、刘隐、宋世飞等虎将以及他们麾下的十万大军负责,他则亲自前往江北各地巡视这一年来新政取得的成效。
第一站便是泾河南岸,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