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里水流湍急,且越往后,这水便越加奔涌起来。慕容云真在这漆黑一片的山体河道中漫无目的漂流,却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所幸这河流越来越开阔,全然不似刚进入时候那般狭小的连转身都不能。
水流急匆匆的将慕容云真一路向下推送而去,在急速漂流之间,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了。如此情景岂能不让人惊恐万分?虽然慕容云真也曾害怕的大声呼叫,但是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却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察觉的到。
这暗河终究要流向何处?会不会有个尽头?这样的问题一直在慕容云真的脑海里翻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能与之对应的答案或者结果。
“看来我慕容云真终究是要困死在这幽幽暗河之中了。”慕容云真一边随波流淌,一边暗自绝望的想到。
如此一想,他却忍不住心中一酸,因为他还有许多愿望没有实现,还有很多重要的人没见,岂能就此在人间消逝?但直到他觉得饥肠辘辘之时,他的身体还是在重复着往前急速流淌的动作,直到他最后饿得四肢无力。
“好吧,我慕容云真今日就算死了,也终究护住了这始皇圣剑,也算为天下做了件好事。”慕容云真觉得脑袋晕厥不已,只道自己行将就木,便如此豁然一说。
书生亦有大气之时,慕容云真此刻便是算如此。待他在心中这般呼喊了一声后,却两眼一闭,任由这汹涌澎湃的暗河把自己载送到任何一个地方去。
慕容云真消耗掉最后一丝力气,便彻底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暗流的水温、涌泉的速度,甚至连黑暗都不曾察觉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云真隐隐觉得眼前有一片刺眼的光亮。但他却没有力气再睁开眼,因为他已经在暗河里被冲刷了四天四夜,早已是饥困交加,精力憔悴了。只是慕容云真不知道的是,他早已被冲出了暗何,如今已经躺在一段河床的沙石滩上了。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平日多做好事,便总会多有好报这样的通俗道理。慕容云真昏厥河床之时,却恰巧遇到一位樵夫经过。
樵夫见河滩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便远远的张望一番,然后才对着慕容云真喊了几声。
慕容云真哪里有力气反应?樵夫见他一动不动,又悄悄的走过去查探,这才发觉他的身体冰冷僵直。樵夫不禁心中一紧,只道这个落水的人已经死去,只好暗自长叹一声,然后才将慕容云真捞出到河岸上来。
“年纪轻轻的就死去了,真是可惜,老朽今日就帮个忙埋葬了你,也算是积点阴德。”樵夫心中有愧的说道。
只见樵夫放下慕容云真后,便转身到岸边一处沙滩地上挖出了一个大坑来。
待樵夫挖好坑之后,便回来要把慕容云真拖到坑里去,却不料慕容云真一紧巍巍颤颤的在站在了他的面前。原来樵夫将慕容云真背出河水之后,经过午后烈日的照『射』之后,浑身发暖以至真气回流,这才算勉强恢复了些力气。
樵夫望着这个满脸淤青,浑身破破烂烂的青年,樵夫早已被吓得半死,连连惊恐的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慕容云真哪里知道自己如今样子?但见樵夫被吓到,他只好虚弱的说:“我是人,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老人家可有果腹之物?”
慕容云真的话虽然虚弱,但足够真诚。樵夫听罢,觉得他此刻可怜之情多过可怕之态,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樵夫于是走到柴火堆前取出一串果子来,然后对着慕容云真稍稍心有余悸的说道:“这是我砍柴之时顺带摘的野果,勉强能吃。”
慕容云真接过这些野果子,就像见到了宝贝一样狼吞虎咽了起来。如此情景却也看的樵夫诧异不已。
“这野果酸涩,你也吃的如此开心。看来你真的是好久没有进食了。”樵夫松了口气说道。
慕容云真哪里吃的出什么酸涩味道,他只觉得这些野果美味至极。待吃完后,慕容云真再到河边饮了口河水,这才过去恭恭敬敬的拜谢樵夫。
“我从昆仑山下来,就粒米未进,今天得老人家相救,晚辈真是感激不尽。”慕容云真向老者致谢道。
“你从昆仑山来到这里都没吃过东西?”樵夫惊讶的问道。
慕容云真点点头,却不大理解樵夫为何这般神情,只好奇怪的望住了他。
“天呐,昆仑山距此六七百里,如果走路起码要走十来天,你十来天都没吃东西?”樵夫难以置信的说道。
“此地距昆仑山有六七百里?”慕容云真亦是诧异非常的问道。
樵夫怔了怔,又打量了慕容云真一眼,不久便回过神来说道:“不错,此地是岷江上游,而昆仑山却已经是西塞边陲了。”
慕容云真经此一说,却说不出该高兴还是着急。若说能高兴,是因为此地偏僻异常,自然能躲过魔宗追击;但若说要着急,便是自己走了这么远,却不知道欧冶天工和昆仑派究竟结果如何了?
如此一想,慕容云真便急急的回身去寻找始皇圣剑,但河岸找遍却不见任何一物。
樵夫见慕容云真焦急寻找东西,这才问道:“你要找的可是这把大剑?”
慕容云真见樵夫双手捧着始皇圣剑,心想欧冶天工以死相救,自己九死一生,也都是为了这把剑,如今始皇圣剑安然无恙,怎能不让人欣喜非常?
慕容云真从樵夫手中接过剑来,却是失而复得般的开心。
“这把剑古朴有加,应当有些年代了吧?”樵夫见慕容云真如此神情,便好奇的问道。
“这把剑是……这把剑是昆仑山欧冶天工前辈送给我的。”慕容云真话语一转的答道。
樵夫对这把剑的来历却不大感兴趣,憨憨一笑便不再多问了。
“多谢老伯了。对了老伯说这里距昆仑山六七百里,却不知此地是何境?”慕容云真环视一周后问道。
樵夫却似乎困顿的答道:“此乃蛮荒之地,至于地名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慕容云真却是心中暗暗惊讶,这樵夫既然在此伐樵,必定居住在附近,如何会不知道自己所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呢?
“今日得老伯相救,晚辈无以为报,这是一点心意,请您收下。”慕容云真说着从兜里掏出最后几粒碎银说道。
“哈哈,我在此呆了二十多年,却从来不见银子有何用处。”樵夫却洒脱的笑道,但话一说完,樵夫便忽然神情紧张起来,似乎不该如此和慕容云真讲这些话。
慕容云真见樵夫神态拘谨,便只好装着环顾四周。慕容云真视野所到之处,但见云渺苍莽之间,确实不见有任何人居之处。既然没有人烟,那有银两又有何用?
“书院先生一直教我知恩图报,那我便帮您砍几捆柴火吧。”慕容云真机灵的说道。
“你是个书生?”樵夫望着慕容云真许久后才说道。
慕容云真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当见到浑身破烂不堪的衣物后,却也只好尴尬一笑,说道:“晚辈从虔州远赴昆仑,风吹日晒,衣物都遭了不少罪。”
见慕容云真这般迂腐之态,又听其说话文绉绉的,樵夫这才相信过来,便乐呵呵的说道:“不必啦,我有这担柴火已经足够用上大半个月了。”
慕容云真却不管这些,反倒直接走到柴堆旁,取出上面『插』着的柴刀后便直接跑到河边的山坡上对着一棵大树胡『乱』砍伐起来。慕容云真一生都没有做重活,更加不懂砍柴的方法,一番瞎忙活后,这棵大树依旧不见有任何变化。
樵夫却是看的诧异非常,稍许便走了过去,和声问道:“小兄弟,看你也没有做过什么农活吧?”
慕容云真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砍柴讲求下刀技巧,尤其是砍这么一棵大树。”樵夫取过柴刀后望着树干说道:“先得绕着周围砍下一圈,然后看树的倒向,最后才对着它要倒的方向用力追砍。”
不知为何,樵夫一说完这么多的话后,便觉得好像不妥当似得又沉默下去。但如果他真的独身久居此地,想必也是很想与人好好说一说话的。
樵夫静默了一阵后,索『性』亲身演练起来。这樵夫到底是经验丰富之人,只见他围着树干一番劈砍,这棵合围大树的树干上便出现了一圈深深的凹槽。
一旁的慕容云真却是看的叫绝非常,樵夫见他这般神情,连连解释道:“技熟,技熟耳。”
慕容云真却不以为然,因为樵夫的每一刀都砍的深浅一致,每一刀的力道都遒劲相同,如此造诣恐怕绝非“技熟耳”。
而在此刻,樵夫却叫慕容云真散开,看来他是要补上最后一刀了。只见樵夫斜举柴刀,对着树干上的凹槽猛然劈去,随着一声剧烈的响动传来,先前矗立的大树便顷刻倒下了。樵夫最后这一下力道之准、之猛,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见慕容云真惊讶的表情,樵夫随即收起柴刀,然后若无其事的说道:“老朽砍了几十年的柴,砍出心得来了。”
樵夫收起柴刀后,却不再去动这棵被伐倒的大树,慕容云真随即诧异非常。
“老伯,您不要这些柴火?”慕容云真指着倒下的大树问道。
“这树还是生的,如何烧的起来?还是等它风干了,到时候再来取下不迟。”樵夫说道。
慕容云真似懂非懂的站着,但樵夫却扛起先前砍好的一堆柴火,悠闲的说道:“小兄弟,既然你也没事了,那老朽便要赶早回去了。”
慕容云真忽然有些失望的望着樵夫离开的身影,因为他还没有真正报答与樵夫,也因为此地四周荒无人烟,慕容云真根本不知何去何从。
慕容云真如此一失落,便忍不住跟着樵夫一路走去。樵夫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小兄弟可还有事?”
慕容云真顿了顿,说道:“老伯,此地距离成都府有多远?”
“成都府?我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在哪里。”樵夫说道。
慕容云真接着又追问了起来:“那离这里最近的县城在哪个方向?”
樵夫却摇摇头说也不知道。
慕容云真有些奇怪,又有些失望,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樵夫随即打量了慕容云真一眼,始终觉得这个年轻人的作派并非自己心中所想,稍稍同情之下,这才开口说道:“小兄弟,你是昆仑派弟子?”
慕容云真摇摇头。
“那你为何说自己从昆仑山而来?”樵夫好奇的问道。
“我去昆仑山拜见欧冶天工前辈的,却不料……”慕容云真说着说着,仿佛又看见那日欧冶天工舍身相救的情景,不禁悲痛起来。
“却不料什么?”樵夫见慕容云真伤感,便追问道。
“欧冶天工前辈被魔宗杀害了。”慕容云真悲伤的说道。
“魔宗?魔宗……”樵夫默默的念了几声,脸上早已一片惨白。而这些,是跟在后面的慕容云真所无法察觉的。
“魔宗是一个武功极其高强的大魔头。”慕容云真心有余悸的解释道。
樵夫却不再接他的话了,反而加紧脚步急急向前走去。慕容云真见樵夫越走越快,自己只好紧紧相随。却不料樵夫扛着柴火纵身一跃,竟然踩着轻功奔走了起来。慕容云真不明白樵夫为何这般疾走,只道他是急着赶回家去,于是也御起纵云功追了上去。
樵夫见慕容云真转眼便追上了自己,不禁对他所使的高超轻功暗暗称奇。樵夫想甩掉慕容云真,但他能走多快,慕容云真就能追多远。如此一来,樵夫却是心中慌『乱』不已了。
二人一番追逐后,便在一座矮山前的茅草屋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樵夫又急又气的问道。
慕容云真却顿时愣住了,是呀,自己为什么要追着他呢?
“老伯,此地荒山野岭,我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慕容云真有些委屈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是你的事情,我已经救了你一命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樵夫破不耐烦的说道。
经过刚才一番追逐之后,樵夫似乎不再对慕容云真热情。慕容云真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心想或许人家喜好清静,如今被打扰,自是心中厌烦。如此一想,慕容云真便上前恭敬的说道:“老伯在此隐居,却不料被晚辈打扰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这就离去。”
樵夫随手丢下柴火,却冷冷的瞪了慕容云真一眼,似乎觉得慕容云真早该有这样的觉悟。
“老伯说这条河是岷江,顺流而下就一定可以到外面去,一定可以再回到临安城。”慕容云真一边寂落的走着,一边又自言自语的说道。
“临安城……”樵夫神情骤变的念道。
樵夫于是凝神望着慕容云真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犹如六月之天般的阴晴不定,看的出来此刻他心中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争斗。
不多久,樵夫却好像豁然过来,便又急急的朝着慕容云真追了上去。
“老伯?”慕容云真好奇的说道。
“此地荒郊野岭,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若不留你在此住宿一宿,只怕今日要白救你一场了。”樵夫却冷冷的说道。
如今天『色』已近黄昏,山野偶而可见归鸟,确实不是出走的好时机。慕容云真听樵夫如此一言,心中顿时欣慰起来,连连拜谢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