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湛那日在秃笔山逐开花玲珑后,只道她最终会回到流沙镇去,哪里想得到花玲珑却一路直奔五台山而来。而这一路上,杨湛除了对战邝老大、褚精良稍稍耗费半日外,其余时间可都是在急着赶路的,花玲珑如今却能与他同日赶到,可见她一路奔波之艰辛。
花玲珑此番奔赴五台山何止艰辛二字能够形容?杨湛那日驱逐与她,自是让她伤心欲绝,加之食用逆鳞蛇之后气血反转,二者交互之下,始成心疾。虽然难受非常,但花玲珑心里只怕此生错过杨湛,却无论如何也要赶赴五台山寻找他。只是花玲珑当日误向东南边进发百里,此后便也将错就错的一路东行,待见到黄河之时,才渡江北上抵达山西,如此一来,所走的路程便就要远比杨湛所走的长了。
但花玲珑却无杨湛那样的宝马,还要走更远的路程,是如何能够做到与杨湛同日到达的呢?答案便是一个“勤”字。花玲珑从来都不是一个慵懒之人,但凡她认定的,必会倾尽全力去达成。此番来五台山,花玲珑便就每日早早出发,待到天黑之时才肯停下来入宿。只是这样马不停蹄的奔走,却累倒了那匹从流沙客栈带出的马儿。
如此,才有她今日的风霜憔悴之态;如此,才有她今日的马上吐血;如此,才有她今日的重见故人。
只是杨湛却未必知道这些细节,但花玲珑亦从未打算让他知道,在她看来,只要再见着杨湛,再与他多相处一刻,便就一切安好了。
杨湛怀抱着昏睡过去的花玲珑,却也是心中难受,想她会有现在这般处境,全因自己所累。杨湛再叫唤了几声,却仍不见花玲珑回应,一番查探才发觉她心气虚弱、紊『乱』,只得暗叫不妙。
杨湛于是将花玲珑托到马背上,却在此时发现她所乘坐的马儿,已非当日所见,这才明白花玲珑一路赶来走的有多急。
杨湛此刻只一心想要救治好花玲珑,便带着她来到五台山下的小镇寻医问『药』。只是为花玲珑看诊的大夫却愁眉促立起来,因为花玲珑初看却无病症之态,但脉象却强弱巨变,紊『乱』不堪。如此奇怪的症状,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大夫,求您一定要救好这位姑娘。”杨湛恳切的说道。
“公子,并非我要袖手旁观,只是这姑娘症状太过奇异,脉象时强时弱,十分凌『乱』,只怕我也救治不了。”大夫无奈的说道。
“大夫,怎么会这样呢?”杨湛不解道。
“哎,我若知道,岂不正好可以对症下『药』?”大夫叹息着说道。
杨湛却不肯花玲珑就此一直昏『迷』下去,便在三请求大夫治疗,像他此刻这般纠缠于人,确实不多见。
大夫只觉得杨湛是要强人所难,自然不会再有好脸『色』,便只好浅浅的说道:“我且开个安神的方子,看能否抑制住得她体内紊『乱』的血气。无论有没有效果,你都勿要再来找我。”
杨湛有些失望的谢过大夫,又遗憾的望住花玲珑,心里全是愧意与难受。但杨湛绝不会就这样放弃救治花玲珑,如果这个小镇没有合适的大夫,那他便去下一个小镇。实在不济,那他便只有带着花玲珑远赴竹海。
可竹海离刺地起码千里之遥,昏『迷』中的花玲珑又如何再受得了这般折腾?杨湛却是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束手无策。大夫见他对一个伤病女子如此上心,却也稍稍为之动容,便在杨湛离开之际说道:“西台挂月峰慈航庵有位古梅师太,颇擅银针舒脉之功,或许她能为这姑娘平抑血脉『乱』象。”
杨湛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好似花玲珑见了那古梅师太,便就真的能够得救一样。一番急急答谢后,杨湛便用马儿驼着花玲珑,直奔慈航庵去了。
但西台挂月峰却比翠岩峰陡峭许多,道路也更加难行,实在不适合骑马上山。杨湛只得将马儿拴在路边的小树下,然后一把背起花玲珑,便御着凌云渡直奔山顶去了。
慈航庵幽居西台挂月峰,平日素无外人上山,如今见到有人使出绝顶轻功直上崖壁,却也是让把守道口的人心中一紧。待杨湛跃上山顶之时,已经有一干老幼尼姑站在眼前了。见到是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出现在身前,其中年幼的尼姑们却看的走神了。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清修之地?”一位年长的尼姑警惕的问道。
“师太,在下杨湛,今日前来乃是求古梅大师救人的。”杨湛急切的答道。
“救人?却为何有路不走,偏要从后山崖壁爬上来?”这位年长的尼姑迟疑着打量了杨湛一番。
杨湛这才将花玲珑从背上放下来,便神情焦急的说道:“我这位朋友得了奇怪病症,我是担心走山路要耗费许多时间,故而出此下策,还请师太见谅。”
这位年长的尼姑随即上前看了花玲珑一眼,却立刻又后退回来说道:“此人血『色』充盈,根本不似有病之人。”
“她得的是一种怪病,山下的大夫都医治不了,唯有古梅师太银针舒脉之法能够救她。”杨湛解释道。
尼姑们顿时面面相觑,有同情的,也有谨慎的,大家随即私议起来。
“静觉师姐,我看他说的不假,咱们还是去通传师父吧?”一位稍年轻的尼姑说道。
“静思师妹,他有如此武功修为,却救不得一个受伤之人?”其中一位尼姑警惕道。
“不错,慈航庵虽以慈悲为怀,但大夫尚且救治不了,我们清修之人又如何办的了?”另一位尼姑则犯难道。
“世人多觊觎我慈航庵精要典籍,若非依仗山势险峻,只怕早已多生事端了。”静觉严肃的说道。
经此一语,尼姑们才最终统一了意见,便就是不让他再靠近一步。
杨湛却是委屈至极,并非因为自己被认为是歹意之人,只为自己走到了慈航庵却仍旧救不了花玲珑。
“施主是男儿之身,不便在此久留,还请速速离去。”静觉冷冷的说道。
杨湛怀抱着花玲珑,便又突然想起这个傻大姐对自己的许多好,却如何也迈不开步子离去。
“不行,我一定要救好花大姐。”杨湛心中猛然念道。
“今日我一定要求见古梅师太救人。”杨湛对着静觉坚定的说道。
尼姑们顿时一字排开,杨湛对峙起来。
“你休想硬闯进去?”静觉怒道。
杨湛本欲飞身过去,但一想自己此行终究是求人,礼数还是不要少了为妙,便原地大喊三声:“晚辈杨湛求见古梅师太救治一人。”
杨湛的声音中气十足,话语便如浪涛般的在山间云际回『荡』。但庵内依旧寂静一片,并无人出来。
“你看到了?师父并不愿见你,你还是下山去吧。”静觉略略得意的说道。
“古梅师太可还健在?”杨湛忽然问道。
此语一出,尼姑们纷纷怒目相对,直骂他为何这般诅咒师父。杨湛却毫不在乎这些责骂,反倒是心中一阵欢喜,便答道:“那便得罪了。”
只见杨湛抱着花玲珑盈身一跃,人已当空飞过众人头顶。静觉大叫不妙,连忙大吼一声:“布阵。”
话音未落,地上的尼姑们顿时四散而开,随即又拔地而起。却在杨湛就要落地之时,静觉和其他几位尼姑已经仗剑横在了面前。
“你若就此退下,我们便不与你计较。你若执意硬闯,那就试试我慈航庵六点梅花阵的厉害。”静觉厉声说道。
“此人因我而受伤得病,如果我今日救不活她,便也只好死在这里。”杨湛却是难掩愧疚之『色』的说道。
“那便是你自找的了。”静觉说着长剑一扬,便已侵身直刺过来。
杨湛稍稍移步便躲过这一刺,正欲前进之时,却见其余尼姑也从前后左右攻来。杨湛本不欲与之为敌,且又怀抱花玲珑不便出招,只得凭借凌云渡之功来回游走。但尼姑们却容不得他还在庵前,剑法亦更加变幻起来。杨湛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会遇到这么一个仗剑尼姑出现在面前。
尼姑们手中攻势越来越快,杨湛能游走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再过十多招之后,杨湛便被渐渐围困在尼姑的剑阵之中了。
这六点梅花阵虽不见杀气重重,但妙在多变,且大有无穷无尽之意,杨湛与之缠斗数十招后依旧不见她们有用重复之招。除此之外,杨湛还渐渐觉得阵中之人犹如荧火一般近身相随而又挥之不去。
静觉见数十招皆奈他不得,早已是心中生急,而如今全套阵法几乎用了一遍,只怕再斗一会儿让他『摸』清路数后,自己便要黔驴技穷了。如此一想,静觉随即对着其他尼姑喊了声“落梅疏影”。霎时间,这群尼姑便排成一行,然后交叉着对着杨湛连番『射』出手中长剑,却是看的杨湛眼花缭『乱』。
这『射』来的长剑极其快速,又前后相连,杨湛担心怀中的花玲珑被刺伤,便背身相对。待察觉到剑身飞来之时,便当空斜斜的走了一道弧线,却也刚好躲了过去。尼姑们『射』出长剑后,便以同样快速的身法急追而至,弗一接住长剑,便凌空回身相刺,剑锋却正好精准的对住了花玲珑。杨湛一急,便只得连连后退。
见尼姑们剑招指向怀中病人,杨湛就再难有好脾气了,便一手揽住花玲珑,又空出一手御出掌刀来。
“得罪了。”杨湛大吼一声,便探步只冲云霄。
静觉不明所以,却道杨湛要逃出阵去,便尾随而来。但才一抬头,便大喊不妙。只见杨湛俯身而下,对着阵中连劈两掌后,静觉、静思手中长剑便被这掌刀之锋震落在地。
其余尼姑随即紧跟而上,杨湛却再发数掌,掌刀之锋依旧不偏不倚的只削长剑之上。众人顿时觉得虎口发麻,却连手中剑也拿不稳了,悉数“晃晃”“铛铛”的掉落一地。
如此功夫,却是尼姑们从未见过的。看来这人前面只是隐忍,若他一早便出招相对,只怕战斗不会持续这么久。见一干尼姑皆六神无主之态,杨湛便抱着花玲珑朝庵内走去。
可杨湛才刚迈开步子,便见着一位老年尼姑出到庵门外了。
“施主武功卓绝,可堪独步武林。”这位老尼姑赞叹的说道。
却在此时,静觉、静思等人纷纷拾起长剑,羞愧的上前请罪。原来她便是古梅师太了。
“晚辈杨湛拜见古梅师太。”杨湛恭敬的说道。
古梅师太却对着杨湛慈祥一笑,然后说道:“挂月峰险绝五台,施主却能为救一人而历经险阻,不亦慈悲心肠?”
“那古梅师太是愿意搭救花大姐了?”杨湛激动的问道。
“这个当然。其实我早知你来到慈航庵了,但我见你轻功出神入化,便以你武功试验一下她们几位的剑法。不过一试之下,果见许多纰漏。”古梅师太和声说道。
静觉等人随即面『露』惭愧之『色』。
“出家人切记心气平和,你们也不必为此介怀。”古梅师太平静的说道。
静觉、静思等人这才恢复过来。
杨湛却无这等平和之心,因为怀中的花玲珑已经昏『迷』半日多了,再不医治,只怕病情更加恶化。古梅师太一眼看出杨湛心情,便让静觉将花玲珑抬到内房。而杨湛只得在庵外守候,没办法,谁叫这里是个尼姑庵呢。
杨湛却在门口坐立不安的焦急等待,只盼能有人早早出来告诉他花玲珑的最新进展。但时间点点滴滴的流逝,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古梅师太乃高人,如果她都束手无策,那花大姐可就真的……”杨湛心中这么一念,却忽然悲凉起来。
杨湛之于花玲珑,自是不必多说;但花玲珑之于杨湛,在经历许多事情之后,却也微妙起来。虽不似爱慕,但杨湛却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似几分姐姐,又似几分故人,而所有的一切,又都归集于花玲珑对他的好。感动不一定移心,但必定会生情。
杨湛不时的朝着庵堂上的佛像祈祷,祈求神佛保佑花玲珑,保佑她一定能好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