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湛却忽然欢喜起来,因为他明白,会这样做的人必定是不希望他找出真相之人。如此推算下去,这背后之人便只有权臣和赵思燕了。但权臣这样做的可能『性』却比赵思燕要小,原因非常简单,杨湛区区一介布衣,纵然武功再了得也敌不过京师十万铁骑,他们若要除去杨湛,只怕根本不需要绕这么多弯子。
而赵思燕却不同,当年事情失败后肯定隐藏与某处周密规划,意图东山再起。但他当年擅自招来金使使得局势复杂化的举动早已令朝廷气愤,如果杨湛因为查探旧案而找出他来,再将其公告天下,只怕全盘计划都又要落空。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却疏忽了两点非常关键的细节变化,第一是杨湛在去庐陵之前刚刚获悉当年外祖父的冤案另有隐情;第二便是裘光寒当年曾暗中查探赵善循。如果他发现了前一点,必定要想办法杀掉杨湛;若他要知道了后一点,必定会早早除去这些归隐官员。
至此,赵思燕还活着的事情就不再是一个推断,而是真实存在了。但杨湛还有一点想不通,赵思燕如何得知自己就是方万里后人的呢?毕竟这一切的后续动作都需要以此为基点来开展,而事实上知道此事的人却并不多。
在这一点上,裘光寒的经验倒是帮了杨湛一把。他详细询问了杨湛来此之前的遭遇,最后凭着直觉说道:“他必定是在你去了临安城之后才掌握了你的身份的。”
杨湛于是想起自己去临安城祭拜外祖故宅的事情,难道是那老翁走『露』了消息?但那老翁看起来并不像『奸』诈之人,应该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
在这一点上,杨湛虽然一时没有头绪,但至少可以确定赵思燕或者他的眼线就在临安城出现过。
“若赵思燕果然就在临安,那么这个陶雍就必定是假的了。”裘光寒果断说道。
杨湛此刻也猜到了,因为临安城离黄山太近,如果陶雍还在,必定早就被他除掉了。杨湛这才后悔当时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当时的情况却是他对整件事情尚未完全了解,甚至不确定赵思燕是否还活着,就算他知道了这些,也一定无法察觉赵思燕在临安出现的情况,如此又能再问陶雍什么呢?
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杨湛也必须离开了,但裘光寒却忽然说道:“当年王大人与你外祖也算至交,杨少侠若要去姑苏找他,切莫要因他查办了方侍郎而心中怨恨,他也是身不由己的。”
其实事情至此,已经基本明朗,后面的王钟吕和叶鼎臣见或者不见都已不重要了,但既然裘光寒说这个王钟吕与外祖父是好友,何不见上一面问些外祖生前事迹?何况滁州与姑苏也不算遥远,去一趟却也无妨。
“裘大人放心,杨湛并非鲁莽之人,如今听到你与郑大人倾诉,我已知道当年旧事与你们无关,自然不会对王大人胡来。”杨湛说道。
裘光寒却面『色』黯淡下来,良久才说道:“想我裘某一生遵循忠义为本,却在方侍郎一案上昧心处事,杨少侠这句与我们无关老夫却是万万不能承受的。”
杨湛只得好言相劝一番,裘光寒见杨湛并不责怪自己,心里这才踏实许多,便对着杨湛说道:“老夫平日并无多少友人,这姑苏王大人便算得其中一个,只是我现在年事已高,只怕有生之年都无法再见他一面。如今年关将近,杨少侠既然要去找他,可否帮老夫带一些礼品送去?”
裘光寒字字句句皆流『露』真挚情感,杨湛岂能不为所动,便都一一答应下来。便见裘光寒叫来下人,将新近采购的几盒糕重新包裹一番后才交到杨湛手中。杨湛虽知这些糕点并非什么贵重之物,但裘光寒却如此用心的让他带去,足见其中深情厚谊。
杨湛于是拜别裘光寒,便领着花玲珑找客栈投宿去了。窗外风雪交加,但杨湛心中却说不出的激动,因为此番见过郑伯梁与裘光寒后,他不仅彻底弄清了外祖冤案的原委,还发现了赵思燕的下落,如此便离报仇雪恨又更近了一步。
一夜大雪之后,整个滁州都隐没在厚厚的白雪之中。人迹罕至的东去道路上,两行深深的马蹄印整齐的延伸到了尽头,待阳光缓缓消融积雪之时,却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了裘光寒的府外。
此人正是宫本仲义,他在杀了郑伯梁后便急急赶赴滁州,按照计划,他是要在杨湛进来之前杀死裘光寒的。但不料杨湛离开庐陵后一心急着从裘光寒那里打听出赵善循的消息,竟然快马加鞭的连夜赶来,却比他预计的时间早了一日。只是这一些,宫本却全然不知,照旧进去找到人后便一刀了结『性』命。
杨湛觉得事情正一步步浮出水面,余下心思便全部放在如何挖出这个赵思燕上面来。只是此行既然答应裘光寒送礼给王钟吕,那所有的事情便要等去完姑苏再说。
杨湛的心情于是如雪后晴天般好转起来,便放缓马蹄等着花玲珑一并前行。见着二人手提礼物,一路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新婚燕尔呢。
却在二人悠闲进发之时,道路那头却迎面走来一个拄拐之人,却不正是武林大会上遭周铉翁暗算的胡半翁吗?在武林大会上他也曾谴责杨湛是嗜血狂魔传人,如今见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招呼可言。
杨湛于是和花玲珑视若无睹的走了过去,但不料胡半翁却铁杖一横的阻挡在了二人面前。
“杨湛,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了。”胡半翁冷冷的说道。
杨湛勒住马儿,同样冷冷的回复道:“可我并不想找你,让开。”
但胡半翁却铁杖一挥,却朝着杨湛急攻而来。他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击实在太过突然,杨湛只得横刀奋力一格。胡半翁原本有伤在身,如今再承受杨湛泰山压顶般的重击,却哪里吃得消?
只听得一声沉闷之响,胡半翁的铁杖便脱手跌落在地,其人也踉踉跄跄的被震退到几步之外。
杨湛见他不堪一击,便收起刀策马绕行过去。但胡半翁却执意要和杨湛拼个你死我活,便捡起雪地上的铁杖朝着杨湛坐下马蹄扫去。
杨湛虽不想和他纠缠,但倘若坐骑被胡半翁铁杖扫到,必定非死即残,这样的话以后还如何南北走动?只见杨湛反手劈出两掌,两道迅猛的刀锋便直奔胡半翁双臂而去。却听得胡半翁一声惨叫,手中铁杖又脱手跌落在地上了。杨湛放眼望去,却见胡半翁一脸痛苦之状,双臂更是垂垂滴血,直将脚下一圈雪地染作鲜红。
杨湛有些好奇,因为自己刚刚所使用的掌刀并未用尽全力,为何却仍能将他伤的如此重。杨湛一想才明白这胡半翁在武林大会上受了重伤,只怕现在还未能痊愈,所以根本受不了任何攻击。
杨湛于是急急跃下马来,便欲过去查探胡半翁伤情。但胡半翁却再度摆出发招架势,根本不许杨湛靠前半步。
“杨湛,你作恶多端,我今日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好过。”胡半翁高声喝道。
杨湛却以为胡半翁说的是自己师从狂刀老祖旧事,毕竟在武林大会上杨湛因为这一点曾多遭他人鄙夷,于是便愤怒的说道:“哈哈,我杨湛只做自己私事,也算作恶多端?就凭你也想难倒我?”
胡半翁见杨湛这般狂妄,更是怒不可遏,便再度捡起铁杖要朝杨湛攻来。只是胡半翁双臂前般被杨湛所伤,如今连这铁杖都举不起来,却又如何能再去伤了杨湛?
杨湛见他再无法发招,便冷冷说道:“你有这力气还不如留着去找大夫。”
说罢,杨湛便策马继续前行。
胡半翁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湛离开,唯有对着他背影破口大骂起来。但杨湛却不理会这些,反而与花玲珑继续朝姑苏方向奔去。
人激动的时候,脑袋里往往固执着一个念头,但当冷静下来之时,却时常会有别样发现。胡半翁在半道上骂了半天,却也算消了不少心头之气,这才发觉杨湛并无要取自己『性』命的意思。如此做法却哪里像那个血洗剑门,残杀高僧的恶徒行径?
但胡半翁这般稍稍起疑后又转念过来,杨湛刚才不是亲口承认了自己作恶多端的事实吗?他不杀自己,却急着赶路,只怕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此一想,胡半翁却心头着急起来,因为杨湛所去淮东方向,正是此时关中群雄返程的必经之境,难道他是又要对哪位武林人士下手?
胡半翁只恨自己没有千里传音之能,否则便可广告群雄让他们避让开来。人命关天,胡半翁于是朝着杨湛去向急急追去,但他这番受伤后早已流血过多,便迈不出几步就栽倒下去了。
胡半翁倒在雪地里爬不起来,只希望能有一路北去的侠客经过此地,好将杨湛动向告知与他们。却不知等了多久,胡半翁见得一个手执双刀的男子循路而来,这个人正是钟星汉了。
胡半翁虽不认得他,但见他一身江湖人士装扮,便急急大声召唤了起来。钟星汉上前一看,却是说不出来的喜悦,因为他在这条路上等胡半翁许久了,原来他是受伤在此,难怪未能按预计时间过境。
“你可是铁杖胡半翁?”钟星汉笑着问道。
胡半翁点点头,却急急说道:“少侠,我刚刚遭遇了贼首杨湛,他正往姑苏而去,还请少侠速速通知其他武林同道……”
但胡半翁的话还未说完,钟星汉的蝙蝠刀已经划着他的咽喉而过。
钟星汉也曾听闻杨湛被认定为祸害剑门贼首的事情,起初只觉得好笑,但到后来却也明白其中定有隐情,便一路寻思起来。
群雄在临安分别后,却是陆陆续续离开京师,却在黄昏时刻,铁石禅等人经过此地发现了尸横道路的胡半翁。众人震惊的望着雪地上的胡半翁,第一反应便是他被恶贼杨湛所杀。的确,这手法与了障禅师的死何其相似,皆是一刀封喉。
众人随即警觉的四处张望,却生怕杨湛还躲在附近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但铁石禅总算有经验之人,他细细查看了伤口血迹后发现,这胡半翁应该死去有半天时间了。杨湛不大可能在这寒风凛冽之时一直守候于此。
但胡半翁路上被杀,总归是一件凶险事情,杨湛在此刻动手,分明就是要趁大家各自返程之际注意杀之。如此众人哪里还敢再往前走半步?
铁石禅也意识到这样的危险,其实就算杨湛不对他们下手,也难保他不会去寻找其他侠客动手,这样一来那些尚在归程的侠士岂不十分危险?
铁石禅于是就地安排起来,一是自己向东通知各路侠士,二是其余人等原地返回临安,告诉司马重城已经发现了杨湛的下落。
杨湛与花玲珑前行一个时辰后,便在一处交叉路口下马歇息,因为这路口不仅设有凉亭供路人休憩,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面馆提供茶水点心。二人从早上出发以来,却还未吃什么东西,如今赶了大半天路程,自然是饥肠辘辘,便打算趁此机会饱餐一顿。
杨湛于是急急下马,然后找个位置坐了下去。但花玲珑却发现四座皆目瞪口呆的望着杨湛,却仿佛一切都在他坐下的瞬间停止住了。
杨湛见花玲珑诧异神情,便也举目望去,这才迟疑起来。
原来在座的四、五人皆是前番一同参加武林大会的各路侠客,其中手执白扇的不正是山西白鹤堂的周铉翁吗?
杨湛知道这些人对自己学了破魔刀法存有偏见,便不去理会,反而招呼小二送上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和两碟热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