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这一切,莫逆心中不禁微微颤动起来,这一十六年来自己虽受尽委屈、误解,但终究还是得以回归昆仑派并得到掌门之位,相比之下,元宗谅此生都不得不承受毁容之苦。如此一想,莫逆却也不再那么愤恨当年旧事了。
元宗谅察觉出莫逆细微的神情变化,便接着说道:“当年先父受害,我不得不零落江湖,虽得老庄主收留,但外夷南下之心不死,加之有赵思燕这般内贼存在,若不能学得其中无上武学,却如何助我大宋抵御强敌?所以我只能照着老庄主意思去办。”
“如此说来,你也是忍辱负重了?”莫逆淡淡说道。
元宗谅见莫逆似有不信之意,便急急说道:“为国为家,何敢受誉?当年我投入拜剑山庄门下,遂一边积极为老庄主办事,一边潜心学习武学,如此才得以成功刺杀赵善循,阻断赵思燕生变。”
莫逆却是一惊,原来止住当年朝局生变最关键的一环是元宗谅所为,如此却也算得是大功一件了。但莫逆却并不愿如何如何的称赞元宗谅,便只默默说道:“想不到拜剑山庄隐居故土,竟然还能为国家出力。”
元宗谅听得出莫逆心思,便深致的说道:“世人皆语拜剑山庄独处偏安,却哪里知道我们为天下出的力?除了刺杀赵善循,我拜剑山庄还一直驰援北境义军,乃保住南朝这几十年的安定。”
莫逆再望了元宗谅一眼后问道:“北境义军也和你有关联?”
元宗谅随即点点头,便兴奋的说道:“拜剑山庄对几路义军都多有钱财粮草方面的资助,而北境敌军动向,更是由我拜剑山庄弟子刺探而来。作为北伐后人,我也竭力组织先父流散旧部前去参加义军,光是大散关薛自在部,就有五百人是我举荐过去的。”
莫逆于是定睛望了望元宗谅,便心中渐渐多了份佩服之意了。但莫逆的敬佩却是一分为二的,元宗谅能潜心为国家出力自然让人心生崇敬,但他这般处心积虑却又令莫逆心中生疑,毕竟一个深谋远虑的人稍有偏颇便要走向另一个极端。
如此一来,莫逆却也看不透元宗谅究竟是何种人,虽然过往种种也怨不得他,但莫逆却对其始终心有芥蒂,便总不愿相信他是纯粹的前者。莫逆于是不去深究,因为在他看来,元宗谅是好是坏都关系不大了。
若觉得一个人与自己无关,便无再呆下去的理由,只是莫逆还关心一件事情,就是静思师太为何失去一臂,还躲在了拜剑山庄之中。元宗谅料到莫逆必会问及此事,遂将详情一一讲来。
莫逆乃聪明之人,慈航庵此番遇难无非是与杨湛走得近,而昆仑派又何尝不是如此。莫逆于是回想司马重城遣人沿途追回自己的情形,便对昆仑弟子的结果担心起来。只是莫逆也非常明白,慈航庵会有受此重创,乃众人刚烈不屈所致,昆仑派弟子虽然也不乏正直弟子,但为首的孙伯然却是顺势之人。如此,昆仑派一时却也未必会横尸遍野。
元宗谅见莫逆沉思不语,却也猜想他在思索什么。但莫逆始终是有城府之人,见元宗谅迟疑的看着自己,他便冷冷一笑道:“千百年来,江湖都不过是野心之辈的渔利场所,而这回一干自称大侠的男子却对一群女流之辈痛下杀手,尤为可恨。”
元宗谅点点头,便又欲说些什么,但莫逆却无心思再听下去了,便果断抽身离开。元宗谅却不愿意莫逆就此离去,因为他还不确定莫逆是否会就此罢手,当然,他还想再探寻一下当年送去昆仑山的古剑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师哥……”元宗谅于是忍不住喊道。
莫逆顿了顿,只默然说道:“当年旧事既然事出有因,我便不能再记恨与你。但你也的确是欺骗了我,我便也不会再与你为伍。此后见面,大家便是陌生之人,这师兄之称我如何受得?”
说罢,莫逆便施展轻功远遁而去。
元宗谅这才重重的舒了口气,今日一谈彻底解决一大强敌,那么接下来他的事情便就只剩下一件了。但元宗谅又转念一想:莫逆知道慈航庵蒙难,必定也能猜到昆仑派下场,他此番急急回去,定是要解决武林对昆仑派的责难。以莫逆刚毅个『性』对上司马重城,一场血战是在所难免的。
但元宗谅却又不愿莫逆这么早去招惹司马重城,毕竟以区区昆仑一派力量与之对抗始终有限。如果能等静思伤愈,再找到办法证实慈航庵与杨湛毫无瓜葛,岂不着实司马重城滥杀无辜的罪名?而此刻再让莫逆前去与之对战,那就正好不费吹灰之力除去这个盟主。
但莫逆执意要走,却如何才能留得住呢?
就在元宗谅困『惑』之际,一名弟子疾驰来报,元宗谅听罢却忍不住眉宇舒展开来。元宗谅于是手执书信急急追出庄外去,却在山林间赶上了莫逆。
莫逆前番已经把话挑明,二人再见面即是路人,便也不去搭理他。但元宗谅却不管这些,依旧上前将莫逆截了下来。
莫逆只冷冷的看了元宗谅一眼,却连对方意图都不想问。元宗谅见莫逆如此反应,便只好将书信取出,摊开后说道:“昆仑派弟子孙伯然不仅指正你与杨湛勾结陷害武林,还被司马重城重新立为昆仑派新掌门。”
莫逆皱了皱眉头,顺手取过信笺看了起来。但莫逆看完后便将其『揉』作一团丢了出去,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走自己的路。元宗谅见莫逆这般反应,却道他并未将此事当真的放在心上。
“孙伯然在临安率一众昆仑弟子指认你与杨湛勾结,现在他已被司马重城推举为昆仑派新的掌门,而你已经成为武林众矢之的了。”元宗谅郑重说道。
莫逆顿了顿脚,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元宗谅心中一急,便飞身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莫逆则浅浅看了元宗谅一眼,稍许才说道:“哈哈,一派掌门哪有其他门派外人来推举的道理?实在荒谬至极。”
其实莫逆心中也相信孙伯然会如此作为,他只是不愿意元宗谅这个路人来关心自己的事情。
元宗谅当然也明白莫逆此刻心思,便也做悲愤之态说道:“如今武林黑白不分,实在令人心寒。”
莫逆自然不会因为元宗谅说一句公道话就觉得与之亲近,但他说的却也是实情,至少在杨湛和慈航庵的遭遇上,时下群雄确实是瞎了眼。但莫逆也知道,在门派林立的武林之中,各路人士皆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明哲保身者有之,随波逐流者有之,唯独坚持本心者太过少了。
莫逆于是若无其事的说道:“呵呵,不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太虚观三清与丐帮郭元刚乃正直人士,却也跟着一起凑热闹,难道不是受人『迷』『惑』指使?究其祸首,却不是那红莲教妖道是谁?”元宗谅却严正说道。
“妖道?呵呵,若是让司马重城知道你这般称呼与他,他恐怕不会放过你拜剑山庄。”莫逆忍不住笑道。
元宗谅却不屑的笑了笑,然后才凛然的说道:“我在慈航庵早和司马重城交过手,他也被我剑气所伤,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打我拜剑山庄的主意。”
元宗谅在和莫逆介绍静思遭遇时,虽然简短讲到他在挂月峰上当着群雄夺下静思的事情,但却并未提及双方交战情况,如今讲来,却令莫逆颇为吃惊。莫逆曾在武林大会上亲眼见得司马重城力压群雄夺魁,怎会连元宗谅都敌不过?除此之外,元宗谅为救静思甘愿冒与天下豪杰为敌的风险,也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元宗谅见莫逆面『露』惊讶之『色』,遂顺着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司马重城初掌盟主大位,自然卖力要捉拿祸害剑门的贼首杨湛,并围剿其同伙。静思师太及慈航庵因与杨湛相识便遭此横祸,而你昆仑派也被他们视为杨湛勾结,加上孙伯然等人出面指正,只怕司马重城现在急着要找的人是你。”
莫逆却并未绕入元宗谅话题,反而探寻着问道:“你也认为杨湛就是那个祸害剑门的人?”
元宗谅一番错愕,然后才默然一笑道:“我久居拜剑山庄,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解并不太多,却也不好下定论。”
莫逆看了元宗谅一眼,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其实莫逆心里非常清楚,元宗谅能及时去西台解救静思,并迅速掌握孙伯然等人造反消息,分明说明元宗谅是一直用心观察着江湖动向的。更何况他之前还言辞凿凿的说自己是忠良之后,一直希望能拯救赵宋于水火,岂能甘于隐居一隅?
但莫逆却又不点破他,因为他相信这个颇具谋略的昔日小师弟早有许多安排,也同样有足够的资源来支撑他完成自己的计划,虽然最终目的为何尚不清楚,但就目前来看,他必定是要与司马重城磕上了。
元宗谅见莫逆又不讲话了,便担忧说道:“司马重城如今派人四处找你,如果你不能洗清自己冤屈,岂不成为众矢之的。”
莫逆感觉的出元宗谅还有话要说,便故作无畏的说道:“你不怕司马重城,我莫逆又岂会怕了他不成?”
此话却也与元宗谅所料一般,便见他忧心忡忡的望着莫逆说道:“一个司马重城固然不足为虑,但如果是整个江湖一同压来,却是谁能够抵挡的了?你既然知道现在群雄在竭力找寻与你,又何必与之来个毫无胜算可能的硬碰硬?”
莫逆于是用心思索了一番,良久才说道:“中原武林人才济济,倘若他们果真视我为公敌,恐怕我也只能和他们硬碰硬了。”
莫逆这番说法虽然是在试探元宗谅的想法,但所言也是实情,天下门派皆汇集于临安,江湖上任何风吹草动皆逃不出他们的法眼。换而言之,莫逆就算是想躲也躲不过去。
元宗谅却深致一笑的说道:“我并非是要你远遁江湖,只不过是希望你能暂避风头而已。只要你能避开一段时间,我保证事情会回转过来。”
莫逆诧异的看了看元宗谅,然后又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事情过一段时间会好转起来?何况躲躲闪闪也终非我莫逆作为。”
元宗谅于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原来他知道杨湛一定会来拜剑山庄找静思,届时元宗谅就带着他和静思一起去临安,向世人讲明二者关系。如此一来,便可证明慈航庵与杨湛作为毫无瓜葛。
但莫逆却只觉得元宗谅想法太幼稚,因为只要杨湛一路面,只怕众人早已群起而攻之,却哪里有机会让他辩驳?何况司马重城已经就此出手,如果此刻证实他们没有关系,岂不要陷司马重城于不义之地,如此他又哪里会同意呢?
但这一点却不是元宗谅担心的问题,因为他早有应对的办法,只是他一时不便明说罢了。
莫逆见元宗谅一副信誓旦旦之态,便潜心暗想一番,遂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你想借此取而代之?”
元宗谅却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司马重城的所作所为只会使得武林陷入腥风血雨之中,致使无谓内耗。而如今强敌陈境,若能引江湖热血儿女报效家国,岂不更有意义?只要继任者能以大义为重,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
元宗谅虽然说的在理,但莫逆却坚信他此去是对盟主之位志在必取,再加上之前他对自己行踪的闪烁其词,使莫逆对他的看法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只是此时二人不复旧恨,便只能心里鄙夷罢了。
其实元宗谅的计划是完全可行的,只要他去临安后给众人先来个下马威,待震住众人后再单独挑出司马重城在慈航庵与昆仑派上的失误,便足以让群雄赶他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