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雍沉默片刻,然后才悲凉道:“哈哈,助纣为虐……回想当年,我们在这件事情中不过就是一个动手的工具,稀里糊涂的听信谗言,稀里糊涂的欠下一身血债,确实是助纣为虐。只是事到临头往往是像我们这样的工具一死了之,而那些幕后策划此事的人却得以善终,想来真是可悲。”
杨湛随即盯住陶雍,便镇定的问道:“你若如实说出当年策划此事的主谋,我杨湛今日便留你一命。”
陶雍凝神望了望杨湛,良久才说道:“方侍郎原本声望甚高,但为何后来会有这么多江湖人士愿意前去刺杀他?”
杨湛却鄙夷答道:“因为幕后真凶花了重金雇佣你们这些见钱眼开的败类。”
“杨大侠只说对了一半,当年的情况是方侍郎被传为勾结金贼,卖国求荣,妄图篡夺大位的『乱』臣贼子……”陶雍说道。
却不待陶雍说完,杨湛却一把提起陶雍骂道:“住口,你再敢侮辱我外祖半句,我现在就叫你身首异处。”
陶雍只得将剩下的话语吞了回去,杨湛这才松开他让他继续说话。
“有人故意散布方侍郎勾结金人的消息,彼时两国交战不止,但凡听闻者皆愤愤然,何况江湖儿女?”陶雍说道。
“外祖一生光明公正,若非他们力主抗金,这赵宋只怕早就完蛋了。”杨湛骂道。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时此消息由朝堂传出,世人岂会不信?”陶雍又说道。
“忠『奸』不辨,君是误国之君,臣是误国之臣。”杨湛轻蔑道。
陶雍却并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杨湛多言,便直直说道:“因为有这样的造势宣传,当时朝野皆是愤然,江湖中更是有人开始暗自行刺方侍郎,但侍郎府戒备森严,这些独行侠士皆无法如愿。”
“只怕也是朝廷雇佣的走狗。”杨湛鄙夷道。
陶雍却摇摇头,说道:“当年只身刺杀方侍郎的人中,就有一个外号不平僧的和尚,诺大一个武林中朝廷何必去请他?还有一位东山独客,年近七旬又无儿无女,却要些钱财何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两三回之后,侍郎府外随即加大戒备,那些单独行刺之举才算消停了下去。”
杨湛大致能够猜到当时情形,却是忍不住心中悲凉。
见杨湛不语,陶雍又接着说道:“当年有一位年轻侠士通知我们,说朝廷需要我们出面做一些事情,我们细问之后,他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讲来,并给出每人五千两黄金的报酬。”
“这个人是赵思燕?”杨湛冷冷问道。
陶雍有些意外,随即又点点头说道:“他是一个冉冉升起的武林新星,可惜也因卷入此事而再无音讯。”
“既然你说武林人才济济,为何他偏偏选择了你们?而且还要选一些彼此都不熟识的人来共同办此事?”杨湛问道。
陶雍顿了顿,一番思索后才说道:“方侍郎在军中威望甚高,不少将领都是其部属,如果方侍郎果真死于我们之手,日后必定难有善终。所以成名侠士大多愤则愤矣,却没有几个愿意出来。”
江湖本就是一个趋利避害场所,但凡有些成就之人,做事必定瞻前顾后,他们会这般选择,却也符合切身状况。
“或许这是一个原因,但我却认为他们是要方便善后,杀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动静总是会小许多。”杨湛不屑道。
陶雍只得无奈笑了笑,才默默说道:“当时我们也担心遭到军队报复,但赵思燕却告诉我们,此事乃由秦相支持,三司、各部要员悉数配合,叫我们只要办成此事便永无后顾之忧。”
“哈哈,那些恰恰才是『奸』佞之人,想必后来你们也尝到了他们的手段。”杨湛得意说道。
陶雍自然明白杨湛所指,便点点头叹息道:“杨大侠说的不错,我们一办完事情不久,同行之人就有五六个离奇死去。也正因为这样,老朽才渐渐反思此事,却是越想越不对,方侍郎功劳再大也是朝廷的官员,皇帝只需下一道圣旨便能解决此事,为何为要假手与我们这些江湖人士?原来是朝堂党派之争,方侍郎行伍出身自然主战,遂与一众主和的文官不合,但彼时军队皆护着他,这些文官大臣只好捏造这样的事情来诋毁他的形象,然后再借江湖游勇之力除之。”
“可你为何能安然于黄山故地?”杨湛不解道。
陶雍却有些得意说道:“最危险的地方恰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世人皆知我黄山自在客名号,定然晓得我出道于黄山,事发之后或许会有人来此寻我,但我只需躲过那一阵风头,便可安然无事的常驻此地。”
陶雍说的一点没错,但除了他分析的道理之外,还有两点便是:一是他精于易容之术,平日皆不以真面目示人,加之居无定所,便就是有人要找也未必找得到;二是他在歙县混了一个司农官,却正好瞒天过海。
“我在外避了几年风头后才重返黄山,在担任司农官后便暗暗多处打听当年事件的前因后果。虽人微言轻难有突破,但起码知道当年牵头主办此事的官员,其中陷害方侍郎的手段方法自是他们亲手设计。杨大侠今日能狠心杀死当年旧案中的一枚棋子,就更应该找这些始作俑者算账。”陶雍愤愤不平的说道。
“却是哪些人?”杨湛急急追问道。
“姑苏王钟吕是当年吏部侍郎,滁州裘光寒是当年监军史,梅岭叶鼎臣乃当年御察史,庐陵郑泊梁则是当年刑部尚书。这些人制造了方侍郎案,接着又四处追杀我们这些出头之人,但他们自己却个个得以安享晚年,实在不公平。”陶雍气愤道。
杨湛默默却将陶雍所说话语一一记下。
“这些人我一定会去造访,果真如你所说,那就必定要做我刀下亡魂。”杨湛说道。
陶雍却豁然笑道:“这样最好。我现在身陷囹圄,全拜这些人所赐。但回想当年所作所为,实在无颜苟活于人间,杨大侠动手吧。”
杨湛却收起刀,只说道:“你现在都已经老成这样了,我不杀你,只怕你也没有几天的命可活,却何必脏了我手中之刀。”
陶雍却是一阵悲凉,只稍稍念道:“哈哈,没几日可活了,没几日可活了。”
念着念着,陶雍便走到山下一旁巨石旁,待随意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后,便一头撞向了崖壁。
杨湛和花玲珑对陶雍撞崖举动皆是诧异非常,但既然他要选择这条路,想必也是能得以超脱之举。如此,二人只得无奈叹息,然后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只是杨湛并不知道的是,在他追逐陶雍之时,彼端山林也正有一双眼睛默默观察着这一切。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与花玲珑前脚刚离开天目峰,一个黑衣人便出现在陶雍自尽现场。这个黑衣人细细观看了周遭事物,待见到陶雍死前一脚踢开的那块石头后才急急离去。而这些却让在山林中窥探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陶雍所说的人群中,庐陵郑泊梁离此最近,他自然是杨湛首当其冲要找的人。只是黄山地域宽广,道路又难以行走,却需要费些时日才能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