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之夜依旧苦寒难当,而挂月峰的道路也坎坷如故,但这一切都挡不住静思要重回慈航庵。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加之夜『色』难辨细物,静思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朝着山崖极速坠去。
静思大呼不妙却又根本停止不下,所过之处,每每与尖石杂木剧烈碰撞,尤其是触碰到断臂伤口,更让她痛不欲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静思探手胡『乱』一抓,却正好抓住了一把杂草。如此静思才算勉强停住下跌的势头。但静思却觉得脚下空空『荡』『荡』,似乎整个人都是吊在空中一样。静思低头看去,才发觉自己正垂挂在悬崖边上,若非这把杂草,自己早就跌入深谷之中了。
谷底断断续续的传来碎石落下的窸窣声响,直听得她心里发寒。
“难道我今日注定要死于此地?”静思悲叹道。
“不,我现在绝对不能死,我还要为师姐妹们报仇。我必须要上去。”静思随即又决绝的念道。
但静思有伤在身,独剩的一臂也正牢牢抓住最后的救命杂草,却如何上得去?
“求大慈大悲的菩萨救救弟子……求大慈大悲的菩萨救救弟子……”静思心中反复急切的念道。
可菩萨终究未有出现,反倒是手上抓着的那把杂草,已经不堪重负的开始松动起来。静思急的汗如雨注,却想这回自己是真的回天无力了。
“无辜之人要横遭祸害,但恶事做尽之人却享尽太平,老天不公平,菩萨你看到了吗?”静思绝望的说道。
但她旋即又改过念头,如果有老天,世间便不会有这么许多不平事;如果有菩萨,当日也不会让她的弟子们血溅佛门。想到这里,静思彻底明白凡事都要靠自己,不管是时下的脱险,还是为同门报仇。
但静思明白的似乎完了一点,因为她手上抓着的杂草已经根须脱落开来。静思只觉得手上一空,整个人便又开始坠落下去。
静思好不甘心,好不服气,便心头一横,索『性』松开这无用的杂草,最后使劲全力的朝崖壁秃石狠狠的蹬了一脚,仿是对所有不满的最后发泄。
静思这一蹬遣尽全力,一碰到崖壁就将她震得飘落开来。静思整个人便彻底的凌空,再也无能为力了,一行悲愤的泪水随之肆意开来。
却在此时,静思忽然觉得有异物绊了一下自己,遂朝它大手一挥,整个人顿时又安稳下来。原来这是崖壁另一侧悬落的枯藤,若非刚才一番宣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抓取不到的。
静思牢牢攥住这些枯藤,心中又重新燃起存活的念头。但静思毕竟只剩一只手,若是抓住了枯藤,便就无法攀爬,却该如何是好呢?
静思抬头望去,觉得自己离崖顶也不算太远,便深吸一口气,然后用脚不断的蹬踏崖壁。远远看去,她就如同是在悬崖上『荡』秋千一般。
在生死之刻谁还会有如此雅致去『荡』秋千,静思所想,不过是要借力弹回崖顶罢了。几个来回后,静思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高高飞起,又同样不受控制的急急落下,但静思却并不在乎,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接近崖顶了。
待一次急急落下后,静思再奋力一蹬绝壁,枯藤便带着她直冲云霄。这一次飞的足够高,静思亦随即脱手一跃,人便稳稳的战在了崖壁之上了。
但静思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低头俯瞰眼前的一切。不知为何,她却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这笑声不见得意,也无任何畅快之感的回『荡』山谷,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这绝壁,道路便好走许多,静思疾步而上,终于来到了慈航庵前。
籍着高冷月『色』,静思在庵前默立了片刻。眼前的慈航庵并不像她今日见着的破庙那般残败,相反的,却与平日样貌无什差别,只是再不见香火散发的青烟,也再听不到尼姑诵经的声音。
静思低下头去,稍许又抬起头,便大踏步的进入了内堂。屋内设施却并未破坏,桌椅台凳依旧原地摆放,蒲台佛具也各自归位,静思顺着旧时习惯找出火石点燃了蜡烛。
烛光之下,整个佛堂随即明晃起来,庄严肃穆的佛像随即映『射』出金『色』的光芒。但静思却不看任何物件一眼,只提着灯烛转入后堂,然后径直走向了古梅师太的房间。
静思放下蜡烛,随即轻车熟路的将师父的物品一一翻出,待最后找得一本书籍之时,她才停下手里的活儿。
只见她抱着这本古籍呆立沉思许久,最后又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如此做罢,静思便起身端坐灯前,进而开始细细翻阅起来。大约半个时辰后,静思已经将整本书籍看了个通透,便见她起身拿来一段带刺的细线来回比划。
静思才一舞动手中细线,屋内顿时便风声鹤唳起来:尖锐的利器声响伴随着银针寒芒呼啸而至,有如万千雨点倾注其中之迅猛,却是看的人眼花缭『乱』。静思照着古籍记载不断施展,这满带针刺的细线便似狂蛟一般越发威猛起来,大处威风凛凛,细至无所不在,但凡心指之处,这无数银针便分毫不差的万向袭来,简直奇妙的无以伦比。
静思越往下练,便就越觉得这功夫的诡诈凌厉之处,若非她体恤师父遗居物品,只怕这房子都要被逐一撕碎了。既然屋内已无法尽情施展,静思索『性』来到后堂空地发挥,霎时便有无数银白光点熠熠当空。这些光点乃银针折『射』月光所致,时而连成一线如银蛇游走,时而聚作一团作玄武固守,时而漫天散开似烟花绽放,时而又横竖绵延如万千雨滴,简直是气象万千。
伴随着阵阵尖刺声响,静思的练习才缓缓停了下来,放眼望去,偌大的后堂空地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逐一开裂的树木,成片坍塌的房檐,碎落一地的瓦砾,还有那块被洞穿千百次的大青石……
这一切都让静思有些不可思议,但眼前景致却又令她莫名振奋。
“难怪连云纵天也要垂涎我慈航庵秘籍,原来这幽冥鬼索大法竟有此等威力。”静思兴奋道。
但激动过后,静思又转而气愤难平起来。
“我慈航庵有此等神功却不用,难怪会遭人任意屠戮。师父呀师父,你当初为何要把它藏起来,否则我们又怎会落入今日田地?”静思仰天叹道。
原来静思所拿带刺细线,正是古梅师太施展银针渡『穴』功夫时所用物品,而静思所练,乃是银针渡『穴』之功的本来面貌——幽冥鬼索大法。其实银针渡『穴』之功只是幽冥鬼索大法中的一节,只不过古梅师太化以救人,而静思则原原本本的照着打了出来。或许是威力太大的缘故,又或者是佛门不愿见得杀戮,这幽冥鬼索大法一直被古梅师太潜藏起来,不允许任何人修炼。静思曾偶然见过一次,却被古梅师太罚入后山禁闭一月,也是在此期间,古梅师太将这门武功的情况给静思提点过。虽然古梅师太所说着重于幽冥鬼索大法的暴戾和邪祟,并要求静思发誓绝不泄『露』和偷学半点,但却让静思知道慈航庵还有这样一门戾气极重的非凡武功。
静思也确实照着古梅师太的教诲去做,久而久之甚至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若非后来慈航庵被血洗的悲愤无奈,若非得知元宗谅搭救自己也是别有所图,否则静思是绝不会打这个主意的。但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静思终于明白江湖弱肉强食的本『性』,也明白一切都要靠自己的事实。
于是在拜剑山庄养伤的时间里,静思反复琢磨这个事情,要么遵守对师父的承诺做个无用废人,要么背负誓言修炼幽冥鬼索大法为同门雪恨。此时此刻,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后者,因为继续遵守承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但静思又不想师父遗恨太多,便将已经熟谙于心的幽冥鬼索大法付之一炬。
“以后再不会有人练这门武功,师父再恨,也只恨静思好了。”静思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