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剑山庄之内,元宗谅也在反复揣摩赵承宗的行程,只是他又有更复杂的想法,便决定次日就开始南下了。元宗谅对此去临安寄望颇大,除了带上莫逆、静思,还专门从山庄内抽调出五十名得力门人同行。由此,一干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拜剑山庄的队伍沿着小路来到杨湛居住之所,静思却并不愿意面见杨湛,遂远远的躲在人群之中。但杨湛却上来便问静思下落,她却也回避不了。
“杨少侠、花女士久违了。”静思低着头站出来说道。
杨湛和花玲珑放眼望去,但见静思消瘦沉寂,左手衣袖更是迎风飘『荡』,殊为萧凉。
“静思师太,你的手?”杨湛悲痛的问道。
静思只强忍内心的悲愤和激动,却并不答复。花玲珑亦看的难过,便愤然道:“那司马重城也算修道之人,却忍心对师太下此毒手,真是太可恶了。”
静思抬头望了望花玲珑,却是又难受、又感动、又有些羡慕,最后却还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我杨湛拖累了慈航庵。”杨湛忽然愧疚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司马重城执意要血洗我慈航庵,杨少侠又何必自责?”静思强作镇定的说道。
但杨湛却更加过意不去了,只忧伤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却让我如何心安?”
杨湛的话语发自肺腑,直听得静思欲要落泪,她不能再听杨湛说这样的话了,否则她的双眼就要在下一秒变成决堤洪流。
莫逆见杨湛这般耿耿于怀,便接话说道:“杨兄弟勿需介怀,司马重城此番不问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可见他是铁了心要置我们于死地的。”
杨湛也听元宗谅说过西台一役的事情,对于莫逆的话他也是心中有数的,只是司马重城暴戾如此,却令杨湛愤慨难当。
“司马重城这般毒害你们,我杨湛有生之年,必定与之为敌。”杨湛忿然说道。
其实莫逆和静思未必需要杨湛去诛杀司马重城来为自己报仇,但单就这份仗义热情,便让人心中温暖。
元宗谅却忽然上前劝解杨湛,希望他能暂时收住对司马重城的愤怒,一切先以大局为重。杨湛事先也答应元宗谅此去临安的一举一动皆听他号令,绝不擅自做主,便硬着头皮忍了下来。
杨湛本想多和静思聊几句,但静思却有意躲开了他,花玲珑却看出了端倪,便拉住杨湛说道:“师太似乎不愿见你。”
“慈航庵因我而遭血洗,静思师太也失去一臂,她若怨恨于我,也是正常之事。”杨湛有些委屈的说道。
“如此深仇大恨,她若要记恨与你,只怕根本不愿与你碰面。”花玲珑不以为然道。
“那却是为何?”杨湛不解道。
花玲珑只看着杨湛苦苦一笑,这才说道:“师太失去了一条手臂,她不好意思见你。”
“可我又不会因此笑话她,这又何必呢?”杨湛说道。
“一个人的缺陷最怕两种人看到,一个是敌人,另外则是心仪之人……”花玲珑说着,便悄悄望了远处的静思一眼。
杨湛只觉得花玲珑是无稽之谈,静思师太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怎会有儿女私情,何况她与自己本就无太多交集,心仪之所更是无从谈起。
花玲珑见杨湛如此坦『荡』,便不再就此多说,只是为何一个男人的心会如此顽固,却是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的。
元宗谅与杨湛汇合后,却忽然改道西去,着实让人看不大懂了。
“由此直下临安,乃最近之路,你为何偏要往西边绕一个大圈?”莫逆质问道。
见众人皆有这个疑问,元宗谅才说了出来:“淮北一带边关吃紧,见不得我们这阵势,溯江而上,却要安定许多。另外,此去临安关系重大,也需防备司马重城沿途设伏。”
莫逆却不以为然的冷笑道:“司马重城巴不得我们去临安,怎会设伏?既然边关限制人员出入,你为何又要兴师动众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此去临安是心虚了,此举会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莫逆的话让元宗谅大为不快,但既已上路出发,便不多理会,只坚定说道:“临安之行凶险难测,此举不过是为求万无一失罢了。”
其实莫逆如此发问,并非单纯是责难元宗谅,而是想让他疏远自己。毕竟这一路遥远,如果时时面对与他,必定常常想起他的野心作为,岂不难受?而一旦元宗谅自己打算疏远与他,那么便就不会管他这么多,他也可以和杨湛等人畅聊。
只是莫逆却也低估了元宗谅,一来元宗谅此举是为了避开赵承宗,尽量让他的计划得逞;二来,元宗谅也不会让莫逆与杨湛走得太近,因为他知道莫逆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放纵杨湛和他长久混在一起,只怕到时要脱了自己的掌控。当然,元宗谅也不愿意杨湛时时上来找静思相聊,因为他总觉得杨湛似乎太过殷勤。
于是一路上便时时看到这样的情景,在偌大的队伍中,元宗谅时而策马领行,时而回来催促,又时而使唤杨湛去做些杂事,却是让莫逆和花玲珑好生气愤。而静思,似乎乐见如此,但却又总想找个机会和杨湛好好倾述。
经过十来日的奔波,众人已经赶至湖州吴兴以南,距离临安已经十分的近了。元宗谅掐指一算,却正好还有两日便是会期,遂让众人就地休憩调整一日,然后再进发临安。
重回临安,每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心情。莫逆知道元宗谅终会得手,便作冷眼旁观接下来的好戏;静思想起慈航庵一众师姐妹在武林大会上登台献技,如今却阴阳两隔,自然心中愤慨;而杨湛,临安似乎从来都有某种让他压抑悲伤的力量。
莫逆似乎安于现状,只顾舒舒服服终日的闭目养神。而静思却想到即将要报大仇,却有些坐立难安起来。静思于是到外面走走,却正好遇见同样在山岗漫步的杨湛和花玲珑。
静思难掩心中激动,但又常感卑怯,想要上前去和他相聊却又心有顾忌。静思索『性』离开,但又觉得有些不甘心,踟蹰之下,却还是花玲珑先发现了她。
花玲珑大约看透了静思的心,虽觉得不大畅快,却也还是叫住了她。
“师太是来找湛儿的吧?”花玲珑上前打趣着问道。
静思只觉得脸上一烫,连连摇头辩道:“大战在即,我只是出来散散心。花女士勿要多想。”
花玲珑只觉得静思孤苦可怜,因为她明明在意一个人,却不得不深深埋藏,相比之下,自己虽也未得青睐,但总归可以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或许是同病相怜之故,花玲珑便洒脱的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到旁边去看看。”
但静思却忽然紧张的拉住了花玲珑,直叫她不要走开。静思自幼在慈航庵长大,未曾识得儿女痴情,如果花玲珑走开了,她一人真不知如何面对杨湛。
杨湛却不明白二人在纠结什么,只说道:“大家在此不期而遇就是缘分,何必讲究这么多。”
花玲珑看得出杨湛是毫不知情的,也知道他对静思只不过朋友之谊,便无奈一笑。而静思却心中酸楚,因为这一点她也能感知的到。
杨湛见这二人都忽然拘谨的很,却如何聊得开,便找个话题问道:“你们可知此地是何处?”
“湖州。”花玲珑和静思异口同声道。
“不错,此地正是湖州吴兴郡。那你们知道此地盛产何物?”杨湛问道。
花玲珑和静思遂错愕的摇摇头。
“湖州所产『毛』笔又名湖笔,乃文房四宝之首。”杨湛得意说道。
“原来是写字的『毛』笔,我还道是什么美味特产呢。”花玲珑有些遗憾道。
“花大姐可不要小瞧了这湖笔,天下学子对它可是趋之若鹜的,达官贵人也渴望珍藏一二。”杨湛笑道。
花玲珑仍旧感觉不出这一根『毛』笔有什么好稀罕的。但静思却不这么看,她反倒对杨湛一介武夫却有这么多见识感到不可思议。
“杨少侠乃习武之人,想不到对文人事情也了解许多。”静思赞佩道。
杨湛只浅浅一笑,但花玲珑却正『色』说道:“湛儿也曾饱读诗书的,他知道这些也并不奇怪。”
静思只觉得花玲珑好幸福,能够知道杨湛这么多的事情,但她又怕花玲珑看透自己心思,便若无其事的说道:“哦,原来杨少侠文武双全,实在难能可贵。”
“我只不过是幼时念过几年私塾,如今识得几个大字罢了。”杨湛却随意答道。
静思点点头,心里却是欢喜的很。